634. 偽粉真粉
富士膠卷接待的規格不低，晚上吃飯，還請了藝伎來演出助興。
藝伎陪客，也就是在這樣的泡沫時代，招待經費用都用不完的時候，才能這么奢侈。
但同樣的，也就只有在泡沫時代這種不管做什么都要追求最華麗，扔掉對的、抱住貴的，如此的氣氛里，才會在安排招待的時候，重新想起這“傳統古老文化”。
巖橋慎一看待藝伎獻藝，心情上大約跟看到京劇演員耍下場時的歪果仁差不多，都有一種不明覺厲的新鮮。
實際上，1964年東京奧運會前后，本來蕭條的藝伎館回光返照，國內經濟形勢大好是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外國游客大量訪日。
但新鮮感這東西，大約是最為靠不住的，來得快去得也快。
說來說去，這一行的衰落是舊時代的陳舊事物被新時代沖擊后的必然。在這個泡沫時代，請到藝伎到席間表演，其功用和灑在冰淇淋上的金箔沒什么兩樣。
“撒了金箔”的晚飯結束，一群人接著換個地方。到了社交俱樂部，各個都精神煥發，可要比席間談笑風生時自在多了。
正聊著天，富士膠卷那邊當時負責商談的代表，賊兮兮的湊過來，跟巖橋慎一擠眉弄眼，“明天有好事發生的，巖橋君。”
巖橋慎一問他是什么好事，他故弄玄虛，不肯透露。
平時，富士膠卷的代表還挺人模人樣的。不過，黃湯下肚，又是在氣氛熱烈的俱樂部里，出什么洋相也不奇怪。
明天有什么好事發生？
不過，通常來說，能故弄玄虛到第二天的好事，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好事，甚至未必真的是“好事。”
富士膠卷的代表要賣關子，他干脆不追究了。
反正明天就見分曉。
結果，第二天，富士膠卷的代表介紹了菊池桃子給他認識。
之前，巖橋慎一半是為了答謝菊池桃子給ZARD的助攻，向富士膠卷推薦了菊池桃子來拍這次的廣告。
結果，先是被富士膠卷的代表誤會和菊池桃子有交情，在簽約商談那天，問了她本人。
被菊池桃子給否認以后，富士膠卷的代表先為這個冒昧的小烏龍覺得不好意思，過后，一半是想著賣巖橋慎一個人情，一半又帶上點要扳回自尊心的意思，想著介紹他們認識。
成田寬之和富士膠卷的代表，似乎都認為巖橋慎一要么是菊池桃子的粉絲，要么就對菊池桃子有好感。
但實際上，這不僅是他和菊池桃子初次見面。在這之前，他對菊池桃子也從來沒有關注過，直到得知她在JWAVE的電臺推薦了ZARD的歌，才去了解了一下。
連同菊池桃子自己，在推薦了ZARD的單曲時，也沒想到會因此被ZARD的制作人給推薦工作，過后還被富士膠卷那邊邀請來打高爾夫、還見到了巖橋制作人。
原本兩個人都是舉手之勞幫了對方一個無心的小忙，結果經由中間人們在旁邊起哄一下，就變成了現在這個巖橋慎一借工作之便趁機追星、菊池桃子和不能拒絕的粉絲一起打高爾夫的奇怪情形。
宛如隨口夸了某個女孩人不錯，多事的親朋就給安排上了一場兩邊誰也無意的相親。
但這樣的情形下，要是直接否認自己是菊池桃子的粉絲，反而更微妙尷尬。
巖橋慎一無奈，只能先將錯就錯，在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中間人的介紹下，和菊池桃子相互打招呼，禮貌寒暄，客氣致意。
就知道，能故弄玄虛、拖到第二天才宣布的“好消息”，想來不會是真的“好消息”。
“您好。”
打完招呼，巖橋慎一把自己的名片遞過去。
“您好。”
菊池桃子向他欠身，雙手接過來。一伸胳膊，露出圓乎乎的手腕，看著像個大姑娘。
一次性照相機的廣告播出以后反響極佳，作為廣告女主角的菊池桃子也備受好評。
像這種平民化生活化的小東西，拍廣告的時候，起用個老少咸宜的藝人正合適。清純派鄰家女孩菊池桃子，在廣告當中出現的恰到好處。
廣告播出以后，不少人特意打電話給電視臺和富士膠卷，或是稱贊、或是感謝起用了菊池桃子，令她一時間話題大增。
前幾天，富士膠卷的代表通過她的事務所聯系，想請她這個星期天去橫浜打高爾夫。富士膠卷的代表在電話里替上次簽約時的烏龍打補丁，說GenZo的巖橋桑那天也去。
當藝人的，偶爾就會有這樣的應酬要參加。反正屆時會有事務所的經紀人陪同前去，再一道返回，屬于業界正常往來的一部分。
一些嫁給電通MAN、或是跟某某大公司干部結婚的女明星，跟她們非藝能界人士的丈夫初次見面時，說不定就是在這樣的場合里。
“那位巖橋桑到時也去。”
前腳接完富士膠卷代表的電話，后腳經紀人把事情轉達給菊池桃子，順帶送來這么個情報。
“據說巖橋桑很喜歡你，替你說了不少好話。說不定還是你的粉絲。”經紀人從富士膠卷代表的電話里猜測。
那個巖橋制作人，是她的粉絲？
菊池桃子自己聽了，將信將疑，總覺得沒有這么巧合的事。
不過，經紀人嘴上說著，其實也并不在意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
是不是菊池桃子的粉絲都無所謂，能夠趁此機會見到這個近來名氣頗大的制作人才是實際的。
混個臉熟，以后也許能合作。至于是跟菊池桃子合作還是跟事務所里的其他人合作，那就不是很重要了。
這天見了面，菊池桃子跟巖橋慎一相互寒暄，她的經紀人也趁機把自己的名片交出去。如此場合，干練的經紀人往往大顯身手。菊池桃子的經紀人未必稱得上干練，但該抓住的時機都沒有錯過。
“之前，承蒙您對ZARD的關照。”
富士膠卷的代表把她給邀請到這邊來，還不知道是怎么說的。巖橋慎一想了想，決定主動跟菊池桃子把話給說明白。
“啊。”
菊池桃子睜大眼睛，像打量他似的看著他的臉，露出微笑，“我很喜歡ZARD。”
起初得知是他的推薦，菊池桃子就覺得是這么回事。現在直說清楚，反倒讓她心情放松。比起被虛無縹緲的“巖橋制作人很喜歡你”，倒是投桃報李的來往，更讓菊池桃子安心。
繼而，她想明白過來，知道是巖橋慎一故意把話挑明，消除她的不安。
從這點把事情攬到自己那邊來解圍的不動聲色里，菊池桃子倒是對這個只在想象中偶然在腦海出現一兩次的制作人，有了更為立體的印象。
心弦一松，這才終于認真看待起這個之前聽說過許多次的、初次見面的制作人。
菊池桃子整個人看著軟和和的，嬌媚的雙眼皮長在這樣一張軟軟的臉上，睜大眼睛時，比起勾人心弦，倒顯露出一點懵懂純真，楚楚可人。
據說菊池桃子和工藤靜香的粉絲當中，不良暴走族的含量最高。這么個女孩子站在他面前，巖橋慎一倒是有點理解為什么這姑娘會招不良的喜歡。
不過，她雖然看著柔順，并不羞澀內斂，整個人落落大方的。
“這次的廣告也承蒙您的關照。”她說。
“我可沒有那么大的能量。”巖橋慎一相當坦率，沒有趁此機會吹噓自己，“只是覺得菊池桑很合適，剛好聊起來，就提了一句。”
說著一笑，“歸根到底，還是富士膠卷那邊也認為您是合適人選。”
“您的眼光很準。”
菊池桃子話趕話。雖然是實話實說，但說出口，又覺得是在自夸。不過，卻沒有因為無意的自夸感到害羞，反倒露出個爽朗的微笑。
巖橋慎一被她感染，也笑了笑，“就這次廣告反響來說的話，確實如此。”
“還有ZARD的蒲池桑也是。”菊池桃子脫口而出。
說出這句話的不假思索，頗有一種開始夸巖橋慎一眼光準，不是在自夸，而是在夸獎他制作的樂隊ZARD里那位女主唱。
“ZARD的新單曲我也聽了，感覺很不錯。”反正開了個話頭，菊池桃子索性跟巖橋慎一這個ZARD制作人聊了起來。
“這就已經聽到了嗎？”巖橋慎一有點意外。
ZARD的新單曲上個月三十一日發行，到現在也就開賣了十天，一般的粉絲都未必把單曲給買到手。
“因為是樂隊的粉絲。”菊池桃子和他說，“上個星期，大家都把目光放到DREAMETRUE和男斗呼組之間的周冠爭奪時，我卻在銷量雜志上找ZARD的名次。”
“是第五名。”巖橋慎一脫口而出。賣出去了大約五萬八千張。
發出道單曲的時候，樂隊可是直到月九電視劇播出，被菊池桃子在電臺里推薦，才摸著門檻邁進了前十名。
菊池桃子點頭，露出個笑容，一看就知道是真粉絲而不是社交辭令的客套，“這個開頭相當不錯哦。”
她現在發單曲，都未必能在第一周登上前五名，還是在她已經有了廣泛知名度的情況下。
考慮到ZARD才發行第二張單曲，連知名度都還沒有打開，在出道單曲之后，能立刻拿到這個成績，已經算是開局大好了。
雖然在上個星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DREAMETRUE風風光光，三聯周冠氣勢如虹奔向巔峰，把杰尼斯男偶像摁在地上摩擦的月度大戲上面。
第一名和第二名你爭我奪的時候，當周的其他歌手們，存在感無限降低。
就連唱片公司，也只是根據當周銷量的反饋，適當進行補貨或是調貨的安排，和協商好的宣傳途徑那邊確認進度，仿佛有軌電車一般有條不紊。
本身，這張單曲就是樂隊出道專輯的先行單曲，沒有被寄予大賣幾十萬張、一炮而紅之類的厚望。發先行單曲就是為了試水，確定大眾的接受度。
樂隊跟偶像不一樣，要想得到市場和大眾的真正認可，就得拿出叫好又叫座的專輯。專輯的制作水準是檢驗歌手是否擁有才華的標準。
一張專輯都還沒發過，根基都不穩的情況下，沒有大賣的單曲反而是好事。唱片公司這邊，把這個月下旬ZARD要發行的新專輯作為重頭戲對待，這張單曲倒沒那么看重。
而上個星期是DREAMETRUE大戰男斗呼組，這個星期又是PRINCESSPRINCESS跟DREAMETRUE的“你方唱罷我登場”，大眾目光都被吸引到頂點。
選在四月這個死亡之組發單曲，就做好了這個覺悟。
不過，看著似乎選錯了日子，但這并不是上趕著來當炮灰，倒不如說是悶聲發大財。
接連有兩支以女性為絕對中心的樂隊大賣，在傳達給大眾“樂隊時代到來！”信號的同時，一并傳達的還有“女性為中心的樂隊曲子質量很高”。
大眾不是只關心第一名和第二名，正如不是只有豐田和日產兩家企業。
那樣一來，ZARD這支樂隊就會更多的被走進唱片店里的人注意到。而這份注意力發酵到恰到好處階段的時候，也是ZARD的新專輯擺上貨架的時候。
想到這兒，巖橋慎一對菊池桃子說：“聽您這么說可就放心多了。”到底是蜻蜓點水似的一面之緣，他沒說這個月十九號ZARD發出道專輯的事。
話題沒有繼續再聊下去，到這兒打住。
“沒有白費的功夫，慎一君。”中場去休息吃飯的時候，姐夫成田寬之往他這邊過來，悄悄打趣一句。
“還是算了吧。”
巖橋慎一搖頭。自家姐夫這話，擺明了是拿他開涮。
成田寬之覺得拿這事開玩笑有意思，“看你們兩個聊得挺投機的。…菊池桑人又淑女，又落落大方。”
確實，一看就知道是家境不錯的人家里，備受寵愛長大的孩子。
但是，成田寬之夸菊池桃子淑女，就讓巖橋慎一想起一身商店街孩子習氣的中森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