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 不吐不快

　　放下電話，中森明菜拉開書桌抽屜，找出為制作孔雀折紙準備的紙。剛過八點半，時間還不算太晚。

　　不過，剛剛才見過面，現在又要再見，想一想也有些夸張。

　　她把紙收進包里，臨出發之前，又有點不放心。打開折紙工具書，翻到制作孔雀的那一節，快速瀏覽，溫習了一遍。

　　這副樣子，十足一個沒經驗的老師。

　　元日那天，巖橋慎一在電話里提到折紙教學的時候，中森明菜心里還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下意識用了最蹩腳的手段，以為想把“下次再見”的時間往后拖延。

　　沒想到，只隔了一天，就因為岡田有希子，和他見了一面。送下岡田有希子，回家的路上，她也想不到巖橋慎一會給她打傳呼。

　　把電話撥回去的時候，更想不到，為了兌現這堂折紙教學課，在同一天里去見他第二次。

　　剛才的電話里，巖橋慎一替她的失態解圍，她又一次受到他細心的關照。

　　中森明菜跟著他的節奏，聽他說孔雀折紙、又和他說工作的事，不知不覺心弦放松，今晚在她胸中翻涌了一整晚、幾乎將她燙傷的情感，也在和他聊著天的時候漸漸平靜。

　　而后，她忽然體會到巖橋慎一這通電話的用意，也意識到了一件事：她今晚的失態，全部都被他發覺了。

　　這通突然打來的電話，就是巖橋慎一不動聲色的關照。

　　被發現了，中森明菜覺得不好意思。可是，又從巖橋慎一的做法當中深切體會到，這個人給她的勇氣，從來不止是道別時的那句“下次再見”。

　　今天晚上，巖橋慎一的“下次再見”，給了她某種勇氣。

　　但道別的時候，中森明菜并不知道，這份勇氣會持續到什么時候。在她胸中翻涌了一整晚、不吐不快的話，明天也還是能這樣燙傷她，讓她難以忍耐，想要一吐為快嗎？

　　可是，巖橋慎一因為覺察到她今晚的失態，特意打電話來。

　　中森明菜忽而意識到，只要和他之間聯系的線不斷開，就始終會被他的溫和與體貼所關照。

　　只要不是從此以后遠遠將他推開，但凡還帶著想和他“下次再見”的心愿，就總會在下一次的相見里被他吸引，又在下一次相見道別時的“下次再見”里不吐不快。

　　即使今天晚上的勇氣到了明天就散去，第二天，沸騰的胸膛重歸平靜。

　　可只要還和他保持聯系，那些不吐不快的話，仍將會在胸中翻涌，將她燙傷、直到傾訴出來。

　　寧可被欲說不能說的話燙傷，也不想從此將他遠遠推開。

　　這樣，還有什么是不能明白的呢？

　　下次再見的下次…

　　中森明菜忽然問他，“慎一君現在有安排嗎？”

　　電話那頭，巖橋慎一語氣一頓，回答她，“沒有。”

　　“我現在也沒有安排。”

　　中森明菜先前漸漸平靜的情感，又漸漸在她胸中開始翻涌，但是，卻不像最開始時那樣，滾燙到讓她說不出話。

　　“現在見面，教你怎么折，怎么樣？”說完這句話，她閉上嘴，等待著他。

　　“行啊。”巖橋慎一說。

　　約好見面的地點，中森明菜放下聽筒，松了口氣。她帶上紙，走出家門，坐進車里。

　　下次再見的下次是什么時候？是在有人先邁出第一步的時候。

　　巖橋慎一的住處，離GENZO在代代木的新辦公室不遠。

　　掛了中森明菜的電話，他收拾一下出門，不多時，就把車子停在了附近的停車場。

　　大樓的位置挺好找的，倒是不擔心第一次過來的中森明菜找錯。

　　站在樓下往上看，借著街燈的光，能看到掛在三樓窗邊的細長招牌，寫著制作公司的名字。

　　剛才在電話里，兩人就說好在GNEZO的辦公室見面。

　　大晚上的約人出來，不去酒吧俱樂部，不去咖啡店，卻跑來工作的辦公室，這地方選的有夠奇怪的。

　　但是，會選在這種地方，中森明菜功勞不小。

　　巖橋慎一在意她這陣子表現出來的反常，特意打電話給她。卻沒想到，正聊著天，她在電話里說現在就要見面，教折紙。

　　猶豫遲疑了一整晚的桃浦斯達，突然主動出擊，還讓他有點意外。而后，下意識聯想到躲閃了一整晚的她，在最后道別時那束直視過來的目光。

　　他直覺除了教折紙，大概還能聽到中森明菜這陣子反常的理由。

　　不過，在約定見面的時候，中森明菜卻不愿意約在咖啡店之類的地方，巖橋慎一猜到她是晚上回了家又出去，擔心被記者給跟到。

　　每年的新年假期，都是記者蹲點的絕佳時機。畢竟，明星藝人也要放年假，要過年，要去神社拜一拜抽個簽，也許還要回家去見見家長。

　　可理解歸理解，卻又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畢竟，先前約定見面的時候，中森明菜并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不過，既然中森明菜這么說，巖橋慎一就順著她的意思。否則，要是真被拍到，給她添了麻煩，研音的野崎公子也許要親自找上門來找他算賬。

　　巖橋慎一琢磨了一下，最后提議，到他制作公司的新辦公室來。

　　唱片公司成立的時候，巖橋慎一手里有點余錢，就準備著把GENZO的辦公室從川崎搬到都內，到時各種事都方便。

　　去年十一月下旬，通過神崎不動產的今井幫忙，物色了現在的大樓。大樓的三樓全部閑著，GENZO租了其中四間辦公室。

　　辦公室裝修完，陸續把東西從川崎那邊搬了過來。新年假期之后，GENZO的職員就正式開始在這邊辦公。

　　跟川崎那座細長的小樓比起來，這算是邁進了一大步。

　　上樓之前，巖橋慎一想著辦公室還沒開始用，走進樓下的便利店。不知道中森明菜喝什么，就各種各樣的拿了幾瓶。

　　等了一會兒，聽到有上樓的聲音。

　　而后，敲門聲響起。

　　巖橋慎一打開門，戴著和今天晚上吃飯時相同的那頂棒球帽的中森明菜站在他面前。

　　“晚上好。”她揚起頭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