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 試吃專員

　　車子開上大路，大本問中森明菜，“現在送你回家嗎？”

　　中森明菜“嗯”了一聲，“拜托了。”

　　大本得到確認，沒再說話，專心開車。

　　就算有點多管閑事的嫌疑，剛才她能婉拒近藤真彥的邀請，大本心里還是感到頗為欣慰。至少說明，她不再像從前那樣被近藤真彥牽著鼻子走。

　　打從幾年前起，大本就作為經紀人跟隨中森明菜，一度也曾為了幫助她躲開記者和粉絲去和近藤真彥見面而努力過。這樣的大本，對于近藤真彥在大賞現場當眾黑臉這件事，猶如自己也遭到了背叛一般。

　　只不過，就像不會把自己對近藤真彥的輕視說出口那樣，這些想法他也不會說出口。

　　聰明的經紀人，只會做自己分內的事，當然，會不會在細微的地方多少流露自己的態度還另說。

　　比如今晚，中森明菜謊稱有工作的時候，他立刻表示配合。以自己的藝人馬首是瞻這是經紀人分內的基本，但是對中森明菜說“了不起”，則是自身態度的體現。

　　車子平穩行駛在回去的路上。

　　中森明菜側過臉，車窗外掠過的都是見慣了的街景。

　　為了拒絕近藤真彥，她下意識說謊，拿工作當了借口。過后想起來，這段關系到了這樣的地步，不可謂不悲哀。

　　但是，比起撒謊，她卻更加抗拒跟近藤真彥一起高高興興去跳舞。

　　近藤真彥覺得中森明菜沒有定力和主見，大本卻認為她太有主見。這兩人對中森明菜截然不同的看法，實則是來自不同的立場。

　　中森明菜有自己的主見，甚至正因為太有主見，所以才在認定了一種理想的生活以后，就在追逐這種理想生活的路上越走越遠。

　　在近藤真彥的事情上表現出的沒主見，倒不如說是因為她發現了這條正在走著的路的非理想化，一直以來相信的東西，與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兩者間相互碰撞。就像是在拼圖的時候，為看上去多余的拼圖找到它應該放置的地方那樣，不停的進行調整。

　　拼圖的時候，如果不合適，一定是因為哪里放錯了，所以就要一塊又一塊的去嘗試。

　　可是現在，她突然發現，拼圖之所以怎么拼都拼不好，不是因為她誤把本來應該放在這一處的拼圖放到了另一處，而是有根本不屬于這塊拼圖的邊邊角角混了進來。

　　意識到這件事以后，她不再為了自圓其說去調整，自然而然也就不再“沒有定力和主見”。

　　今晚近藤真彥看似推心置腹，可他一味將責任推給事務所和粉絲的做法，讓這番“真情告白”非但不打動她，反而從這當中更加看出他的不夠真誠和缺乏擔當。

　　那顆在心里埋下的種子生根發芽，樹苗長大的同時，陰影也跟著變大。

　　像是被車窗外的霓虹燈光閃到了，中森明菜眨眨眼睛，收回視線。

　　一偏頭，看到放在一旁的包裹。那是巖橋慎一寄給她的唱片，森高千里的《17歲》。

　　“我可是商店街的孩子。”

　　中森明菜想起自己對著巖橋慎一作保證，夸下海口要當“試吃員”的情形，覺得那樣的自己怪好笑的。不過，雖然說了這樣的傻話，巖橋慎一卻一點也沒覺得她不著調，反倒配合著她這無厘頭的保證，也跟著樂在其中似的。

　　中森明菜伸過手去，拿起那個薄薄的包裹。不用拆開，根據大小和手感，也猜到那是一張LP。

　　她忽然在心里有點無厘頭的想到，要是打開來看，不知道里面會不會附帶“收集試吃感想”之類的卡片。

　　大本把車子開進公寓的地下停車場。中森明菜下了車，和大本道別，隨即獨自走向電梯。

　　她一個人住，房子不算大。

　　回了家，先去放洗澡水。浴室里有臺防水的收音機，她一邊聽TOKYOFM的廣播，一邊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

　　洗澡的時候還要聽廣播，十足的中年大叔主婦的趣味。

　　洗完澡，換上寬松舒適的居家服。中森明菜去廚房找來剪刀，剪開巖橋慎一寄來的包裹。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以后，她看到附帶的那張紙，一下笑出聲來。

　　巖橋慎一真的在包裹里附贈了一張“試吃感想”的卡片。

　　唱片發行的時候，為了收集聽眾的想法，以便對歌手今后的路線進行調整，唱片公司有時會在唱片里附贈一張調查表。

　　不過，巖橋慎一附贈的這一張，顯然是他特意為她這個“試吃專員”準備的。

　　上面像模像樣的模仿唱片公司那種調查表，寫著“這份調查表將會作為今后制作和宣傳的重要參考資料，還請幫忙協助”。

　　除了列出的一條條調查問題，連寄信的地址都準備了。

　　不是她熟悉不過的華納先鋒唱片公司所在地，而是位于川崎的音樂制作公司GENZO。

　　她心里無厘頭的想法，意外地在巖橋慎一這里得到了回應。

　　中森明菜拿著這張調查表，一條條看下去，忍俊不禁。

　　家里就住著她自己，也不必在意別人的目光。于是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對著這張調查表笑了很久。一邊笑，心中還有得到了諒解的舒適。

　　笑過以后，她把調查表放到一邊，拿起那張唱片。

　　封面上的森高千里和白天在華納先鋒看到的海報幾無二致，散發著青春的活力。

　　主打歌曲是《17歲》，B面曲則是《19歲》。

　　看唱片解說，十九歲是森高千里現在的年紀。

　　既然夸下了海口，中森明菜果真像個合格的商店街試吃員那樣，從最基本的確認包裝和說明書開始。

　　檢查完畢后，她去打開唱機的防塵蓋，把這次要試吃的東西放進盤子里。

　　唱機運轉，前奏響起，雖然知道是翻唱的《17歲》，但是，這個前奏跟記憶里的《17歲》，像是完全不同的兩首歌。

　　富有節奏和層次的電子樂器，讓中森明菜立刻明白，這支南沙織的經典名曲，被按時下流行的風格進行了重新的編排。

　　這首重新編排過的歌曲，一點也感受不到這是十七年前的曲子，跟這個時代是如此合拍自然。

　　現在正是迪斯科熱潮席卷全國，歐陸舞曲盛行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