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以退為進

　　“CBS索尼？”

　　渡邊萬由美聽了，略一思考，贊許道：“是個好主意。”

　　1968年，索尼公司跟哥倫比亞唱片以各占百分之五十的持股比例，合資成立了CBS索尼。

　　當時業界是演歌的天下，CBS索尼作為一家新公司，沒有加入到演歌路線的競爭當中，跟手握王牌的其他唱片公司對打，反而別出心裁，作為最早涉足偶像的唱片公司，成功打開了市場。

　　順帶一提，傳奇偶像山口百惠的唱片約就在CBS索尼。

　　剛穿越來的時候，十足的外行巖橋慎一，聽到米米CLUB簽約了CBS索尼，有一種這支奇怪的樂隊傍上大款從此飛黃騰達的感覺。

　　但事實上，并沒有。

　　到現在為止，樂隊每次發行唱片，也就是賣個三五萬張的程度。好在這幫富家子弟們腰包鼓鼓，即使主流出道，心態也完全沒有受到銷量的影響，繼續玩的開心。

　　巖橋慎一這一年多來忙得厲害，和最早給他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樂隊也就保持著互寄賀年明信片的程度，倒是有時會跟天谷真利通個電話，聊天的時候從她那里知道，出道以后，樂隊正忙著在全國范圍內進行巡回演出。

　　信息不夠發達，缺乏便捷的宣傳渠道的八十年代，唱片宣傳有三寶，電臺廣播、電視打歌、外加一個三下鄉，包括但不限于俱樂部、市民會館、商店街演出。

　　米米CLUB銷量慘淡，同他們的風格或許有著莫大關聯，不管有沒有，連續撲街數張以后，一般情況來說，唱片公司都會考慮讓他們嘗試改變風格。

　　但即使如此，CBS索尼那邊，也仍舊以寬容的態度對待他們。

　　當時米米CLUB會選擇簽約CBS索尼，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對面派出的代表態度友好，承諾不干涉他們的創作，也沒有像其他唱片公司那樣要求他們裁掉看似無用的伴舞，或是改變那個花里胡哨的臺風。這個承諾在合約簽下以后，也仍舊有效。

　　除了被巖橋慎一隨口稱作是“表演系”的米米CLUB，CBS索尼還擁有女主唱男樂手樂隊構成的代表人物瑞貝卡，由小室哲哉、宇都宮隆、木根尚登三人組成的前衛電子樂隊TMNETWORK，甚至還支付違約金，把全女子構成并且能自主創作的樂隊PRINCESSPRINCESS挖了過來。

　　每一支樂隊都風格各異，有著各自不同的賣點，雖然眼下一多半都沒有紅起來，但是，CBS索尼這種廣撒網收集各種風格樂隊的行事作風，以及對各種風格的包容，讓巖橋慎一在心里猜測，是不是他們又要走二十年前的老路，放棄雖然走起下坡路但仍舊占據龐大市場的偶像，專注樂隊路線。

　　從來沒有嫌棄自己手下新人多的唱片公司，要是CBS索尼真的有心專注發展一波樂隊，或許能夠說動他們，加入到這場選秀當中來。

　　而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是巖橋慎一希望能夠向索尼那邊靠攏的原因。

　　七十年代后期，索尼和飛利浦合力開發了CD這一新的媒體介質，1982年，索尼系的CBS索尼公司率先引進了CD唱片。

　　CD的讀取原理是靠激光反射，制作母帶時，在鋁板上以微小的凹點進行存儲，然后再用母帶進行光盤的壓制。因為這樣，母帶的生產工藝就關乎著唱片的質量。

　　而作為開發了CD，又率先進行CD唱片生產和發行的CBS索尼，又背靠“硬件和軟件是索尼的兩個車輪，必須同時運轉”的索尼，毋庸置疑，擁有著一流的CD生產線。

　　巖橋慎一堅信今后是CD的時代，當然，CD生產量正式超過了傳統LP，這件事已經昭示著CD時代的到來——盡管仍舊還有為數眾多的人相信LP的地位無可取代，但是他知道，LP今后會成為音樂發燒友的專享。

　　甚至連CD這一在誕生初期被老派人士認為會危害到唱片市場的介質，等到進入網絡時代，照樣被揍得滿地找牙，銷售額連年縮水，唱片店一家接一家的倒閉。

　　因為相信CD時代的到來，巖橋慎一建起自己的音樂制作公司以后，決定直接跳過生產成本更高的LP，投奔到CD的懷抱當中去。所以，CBS索尼在他眼里，不僅是家唱片公司，還是絕佳的生產方、發行方、以及銷售方。

　　唱片不是在錄音室錄好制作出母帶就完事，要有專門的生產方進行生產，如果自己沒有發行渠道，又想要進行大規模販售，那就要委托擁有自己的發行網的大公司。

　　小唱片公司沒有搭建發行網的能力，往往會將發行這一環節委托給大公司。

　　大腿不好抱，有能抱的機會就想辦法抱。

　　不過，話說回來，CD沖擊了磁帶和LP，MP3沖擊了CD，盜版沖擊了正版，下載沖擊了實體，最后下載又被流媒沖擊，以巖橋慎一來到這的1985年為開端，未來三十年的發展與更替，是任何時候都沒有過的極速模式。

　　身處在這個時代，有時想起來，莫名有種正站在起跑線上的感覺。

　　只是不曉得，決定進入音樂行業，從音樂制作公司開始的自己，將要扮演什么角色。是時代洪流下普通的從業者，某一時期的受益者、又或者…

　　能在其中留下姓名呢。

　　雖然對于未來，巖橋慎一知曉別人所不知曉的東西，但是他自己的未來卻仍舊是“未知”。這種認識使得他對于眼下要做的每一件事，都充滿了期待。

　　骰子擲出去以后，停下來之前，誰也不知道會擲出怎樣的點數。

　　除了巖橋慎一提議的CBS索尼之外，渡邊萬由美也不排斥把華納先鋒也拉攏過來。

　　先前的女子搖滾音樂節，讓華納先鋒就勢簽下了幾組地下樂隊，但是，相較之下，華納先鋒缺乏制作樂隊的經驗。先前，巖橋慎一的樂隊差點簽約了華納先鋒，但當時是以樂隊的音樂風格由巖橋慎一來把控為前提進行的商談。

　　而現在，渡邊萬由美又從中看到別的可能，認為華納先鋒的缺乏經驗，或許有利于巖橋慎一從中爭取。

　　因為華納先鋒缺乏制作樂隊的經驗，在制作的時候就要聽取各方的意見，話語權增加的同時，相應的能夠得到更多意想不到的東西。

　　要挑選合適的唱片公司，實力方面反而不是放在第一位的，最重要的是跟自己這次的計劃是否契合，否則找來的就不是合作方，而是大麻煩了。

　　現在這個1987年，不論是事務所還是唱片公司，都正處于一種“并存”的狀態里。大事務所強大卻不至于壟斷，小唱片公司偶爾歪打正著，就賺到一杯羹。

　　電視的黃金時代到來，唱片市場卻連年下滑，機會在一些地方增加，又在一些地方減少。

　　渡邊萬由美不光去TBS見制作人時拉上巖橋慎一，之后去拜訪AMUSE的大里洋吉時，也照樣叫上他。

　　“你也是合作方。”她振振有詞。

　　巖橋慎一倒是不排斥跟著她一起去跑東跑西，倒不如說，這個跑東跑西的過程，同時也給了他拓寬人脈的機會。雖然沒有成為渡邊萬由美的下屬，不過，某種程度上來說，事事都叫上巖橋慎一的渡邊萬由美，還是在栽培他。

　　知己難求，能兩人三腳搭檔前進的戰友更是難得。

　　起步之路最難走，巖橋慎一知道這一點，不能不對渡邊萬由美心存感謝。

　　聯系AMUSE那邊的時候，大里洋吉非常爽快的同意了見面的事。不僅如此，當渡邊萬由美表示，一同前去拜訪的人還有巖橋慎一時，大里洋吉在電話里對她說：“我很歡迎。”

　　渡邊萬由美把這句話原封不動轉達給巖橋慎一，笑道：“先前你的努力可沒白費。”

　　這是大實話，巖橋慎一坦然接受了。

　　兩人于是帶上企劃，一起去了AMUSE在代官山的事務所本部，去和大里洋吉面談。

　　先前參與音樂節的時候，大里洋吉在妻子面前，不吝嗇于對渡邊萬由美和巖橋慎一的贊賞。在他眼中，繼承了渡邊晉精神衣缽的人是渡邊萬由美，現如今，知道她獨立出來，大里洋吉嘴上不說，心里為她高興。

　　相比之下，倒是那個策劃了音樂節的經紀人選擇成立音樂制作公司，更讓大里洋吉感到意外。

　　創業之難，白手起家的大里洋吉最清楚。當時，迫不得已，他還接受了BRUNING周防郁雄社長的資助，作為代價，AMUSE丟掉了南方之星出道初期的歌曲版權。

　　雖然現在事務所發展壯大，也脫離了BRUNING系，但大里洋吉時刻不忘當年的窘迫。

　　打完招呼，略過了閑聊的環節，渡邊萬由美向大里洋吉說明了關于這場選秀的計劃，大里洋吉光是聽了介紹，就非常直接的表示：“聽上去不錯，我還挺感興趣的。”

　　本以為會含蓄的打一打太極，又或者相互試探一番再表態，這樣爽快的態度，反而不怎么像曰本人的作風了，這或許同大里洋吉從年輕時代就向往海外，自身也不是那么“和式”有關。

　　“實際上，上次參與了音樂節的制作以后，我就在考慮這個問題了。”大里洋吉說，“步行者天國的樂隊熱我也感覺到了，接下來，樂隊一定會有一番作為。”

　　“這不僅是大眾的選擇，還是市場的選擇。推出熱門偶像這件事變得困難了，唱片公司和事務所就要開始思考變化。接下來一定要推舉出一樣取代的新流行。”

　　大里洋吉這番話沒怎么停頓就說了下來，看來的確加以考慮過，“連歌謠曲都顯得過時的時代，演歌顯然不能復興，想來想去，果然還是樂隊。”

　　“AMUSE是靠音樂起家的，近幾年來，演員也簽下了不少，但是，根本的音樂方針是不能動搖的。”大里洋吉說，“這個企劃擁有不錯的可行性，如果能趁此機會簽下幾個新人，參加也未嘗不可。”

　　“雖然事到如今，發掘新人的手段越來越豐富，但是，在節目里獲得人氣后稍加打磨就能出道的即戰力，電視選秀還有有它的魅力之處的。”

　　大里洋吉的意思很明確，分得到即戰力新人，那么就參加。

　　當初，他不是因為跟渡邊制作翻臉才離開，而是因為理念不同才想要獨立。后來在音樂節的企劃上，因為共同的想法又走到一起，現如今，渡邊萬由美帶著能打動他的企劃前來，大里洋吉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至于吊胃口——只是放在眼前的機會，不是即將成熟的果子，大里洋吉還沒有膚淺到為了沒能實現的東西先耍心機的地步。

　　大里洋吉的痛快讓渡邊萬由美和巖橋慎一心中大定。

　　但是，還不等安心，大里洋吉突然把話題丟給剛才一直負責在旁邊做補充的巖橋慎一，“巖橋君，你開了音樂制作公司吧？”

　　“是的。”

　　“那么，我提問一個問題。”大里洋吉說，“這次的選秀，渡邊君的UMIZ是為了發掘新人，你的制作公司準備拿到什么呢？”

　　“拿到制作權，大里社長。”巖橋慎一回道。

　　“渡邊君剛才介紹，說要連續守擂五期，也就是連冠五期才能拿到唱片公司的合約。出道的門檻設得很高。”

　　“是的。”

　　“說實話，擁有連冠五期實力的樂隊，唱片公司不會等閑視之。到時，你的制作公司要憑什么拿到簽約了唱片公司的獲勝樂隊的制作權呢？”大里洋吉看著他，“到時，要是竹籃打水就不好了。”

　　“而且，過高的獲勝門檻，還會擋住參與者的熱情。”大里洋吉提醒道。

　　“是這樣。”巖橋慎一承認。

　　“大里社長，您問我如何拿到制作權，”他這才慢慢解釋道，“那么，如果我不要獲勝樂隊的制作權呢？”

　　“哦？”大里洋吉有些感興趣。

　　“這和您提到的獲勝門檻過高要放到一起來回答。”巖橋慎一說，“獲勝門檻高，就要在另外的地方提升參與者的熱情。”

　　“說來聽聽。”

　　“只要能拿到一周的冠軍，即使在第二周被淘汰，也能夠得到一次將節目中的獲勝曲目制作成單曲的機會，這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