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寬敞的空間里頭,分別裝著兩個截然不同的生命體。
包含著江月靈魂的旅鼠,此時正呆滯地躺倒在角落。而另一邊,則是一團足有兩個拳頭大小的乳白色肉團。
漆黑色的觸手此時已縮至小指般粗細,掛墜在了肉團的一角,就像是條小尾巴一般迷你。
簡單地觀察了一番旅鼠的健康狀況,確認尚且還處于良好的狀態之后,靜安便抽出手去,似是撫慰一般地摸了摸這團肉塊。
通過調整審判真言的量級范圍,靜安便可以進一步地控制立場的大小。
幾經試探的過程并不算輕松,需要高精度操作的工作對于精力的損耗絕對不小。但同樣也是得益于施展過一次審判真言的經歷,系統已經將其完全解析,并且反哺到了宿主的身上。
在徹底地了解這個特性地前提下,調整的過程便顯得異常得心應手。
與此同時,靜安最后終于也算是摸清楚了,諾爾能承受住的極限壓力所在——眼下這種程度正好。若是想要再繼續壓縮下去的話,這一整塊肉團便會停止運動,轉而出現崩潰傾向。
沙沙沙…
回應靜安的,則是因為不間斷的蠕動,從而驅使外部立場與內袋摩擦,從而發出的些許響動。
難以想象,這一團不能說話,只是不斷地蠕動,發出悉索響動的肉塊,便是諾爾僅留存于世的唯一證據。
他輕聲嘆氣,包含著無奈與傷感的情緒也隨之飄出。乳白色的吐氣潰散在了靜安的面前,也讓他的思緒轉向了下一個問題。
“提示,偵測到了不明立場覆蓋。判定宿主已經進入強大生物個體的領域范圍之內。”
“提示,收集到了大型事件的拼圖組成,在簡單分析過后便會形成與之相對應的報表,請宿主…”
令人感到遺憾的是,系統并未完成整理,以至于對于靜安呈現出來的情報內容,都是一份支離破碎的信息,幾乎完全任何的關聯。
找不到一丁點的參考價值。
遺憾地搖了搖頭之后,靜安再去重新審視了一遍第一條的留言提示。
僅從重要性而言,二者幾乎不相上下。
在靜安尚且處于昏迷的當口,系統便偵測到了這一點。甚至為了防止靜安忽略,其后還通過打包的方式進行二次提醒。毫無疑問,系統對這個問題的關注度非比尋常。
信息量包含之多,甚至值得靜安去逐條分析。
能夠驅動立場去進行大規模覆蓋,首先便是3級起底的神秘變異者…如若不然,那就只有筑巢級別的超強生物,才能自帶這種龐大規模的立場。
不論那一種,都不是靜安能夠直面的對象。
可是最讓靜安關注的,卻并非是這些個特點。
“即便鬧出那種規模的動靜,對方都沒有出現嗎…”
洞穴倒塌,進而誘發形成的小型地勢變化,僅以影響力而言,不可謂不大。若是單純的領域級變異者,多少都會感覺到異常才是。可即便如此,對方都沒有選擇在最緊要的關頭出面。
是有什么不方便嗎?
亦或者是…對方的能力范圍,遠超靜安的想象?
靜安無聲地抿了抿嘴,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復雜而又糾結。
自從進入北方境地以來,鋪天蓋地的困惑與迷霧便如影隨形。失去了系統的助力,靜安就像是在迷霧之中摸索著前行的旅人一般,只能感受著一腳深,一腳淺的粗淺刺激感。
撓了撓頭,靜安有些惱火。最后卻還是通過深呼吸的方式,簡單地整理了一下心情。
既然沒有任何頭緒,那就還是都先放一放吧。
畢竟眼下看似復雜的問題,或許都會在他進階為3級變異者之后迎刃而解。
如此想著,靜安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開始了短暫的休息。
洞外,狂風暴雪依舊漫天飛舞。濃重不化的黑夜遮掩住了月亮與明星,似是在不斷地醞釀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般,繼續走向了更深層次的未知。
希望明天會更好。
似是安慰般的自言自語過后,靜安也歪過了腦袋,和身側的老冰棍與艾莎一同,躺睡在了一起。
同一時間,在南部城邦的療養院中。
“昨天你說今天會好轉!今天怎么還是這副模樣!”
“到了現在還不醒來,你真的不是在糊弄我?!”
直面一名臨近暴走的變異者,對于普通醫師而言,無疑是一場不平等的對峙。他伸出手去,擦拭著腦門上的汗珠,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住最基本的‘尊嚴’。
“先生,我可以肯定。維爾小姐的身體狀況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她的心跳,脈搏,甚至比正常人都還要健康不少。”
“那她為什么現在還不醒來!”
暴怒之下,克拉赫一拳揮落。由五指緊握,進而拼湊出來的兇器惡狠狠地錘打在了一旁的金屬扶手之上。
嘎吱。
一聲牙酸的扭曲響動傳來。
隨著克拉赫的動作,這個合金制成的握把便被從中敲斷。兩端的裂口之上呈現出呲牙交錯的斷口,正如同懸崖峭壁一般不規則的模樣,讓這名醫師都不由得咽了口有些緊張的唾沫。
“先生,我真的沒有理由去期滿您。康復院的服務對象您應該是明白的,我們都是為了服務于變異者而存在,針對各方面的突發情況,我們是專業的。”
話音剛落,走廊對面的病房便被沖開。一名醫護神色匆匆地探出了頭,朝著屋外大喊道。
“病人醒了!”
矛盾在瞬間消弭于無形。
只見火急火燎的克拉赫一把推開隔離門,幾經打量之后,便朝著那坐在病榻之上的女子正眼望去。
“維爾,你醒了!”
名字被提及,讓這位尚且還處于迷茫期間的變異者微微抬起了腦袋。她的眼睛不帶有一絲的神采,仿佛枯竭的古井一般,只是透著干燥的平靜,如同一潭死水。
“克…克拉赫?”
被直喚姓名的男子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維爾的雙手,急切地問道。
“你感覺怎么樣?不過是一次共感,通常來說最多也不過一兩個小時,可你為什么會昏迷這么長的時間?”
渾噩的思緒在同伴的提示下被整理歸類,維爾的表情也開始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變化——從發愣直至面露驚恐,左右不過兩秒種的變化。
“我,我,我…”
劇烈的情緒波動,以至于維爾一時之間都難以組織出條理清晰的話語。她緊緊地攥住同伴的手臂,如同溺水之人被救助般,張開嘴大口地喘氣。
“我什么都沒看到,我什么都沒能做到。”
“那是一個什么都沒有的空洞世界,沒有任何的記憶與信息,我在里面晃蕩,根本找到任何痕跡。”
“我找不到任何參照物,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也看不到出口。我感覺自己快要瘋掉了…要不是在自己的身上留有坐標印記,我甚至走不出江月的記憶!”
克拉赫一邊安慰著同伴,一邊試著用自己的方式,去將這些支離破碎的信息給重新排序。
“冷靜點,冷靜點維爾。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另外,你的意思是…你的共感,無法在江月的體內獲得任何的信息嗎?”
在護工的幫助下,維爾吞咽下了補充營養的膠囊。她的情緒也在不斷的安慰下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此時雖然依舊有些畏縮的傾向,但多少也已經能夠正常交流。
“不,不是這么簡單的事情。”
“我看到的是一片迷茫的白色,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似是為了強調,她的聲音在此時變得更加發顫。
“任何生物,不論是人,還是動物,他們的內心世界都是有顏色去點綴的!代表沉靜的藍,象征熱情的紅。諸如此類的底色,便是生物作為個體而存在的基調。”
“可是,可是在江月的記憶里,我卻完全看不到任何的顏色!”
力求感同身受的克拉赫在此時盡力地想要去理解維爾的感受,他思索了一番,隨后輕聲回道。
“意思是,江月的記憶全部被清空了嗎?”
“不僅如此!”
維爾顫抖地接過了水杯,溫潤的凈水入肚,讓她也能夠更進一步地恢復語言的組織能力。
“不只是記憶,我在她的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波動。就像…就像是面對著一塊石頭進行共感。”
石頭沒有任何的感情與思想。
如果將其視作能力對象,進而使用共感的話,最終便會因為無法探測到對方的思緒,從而落得能力無效施展的結果。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繼續下推,克拉赫同樣也能理解維爾的意思。
可是…
“江月她曾經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詭異的沉默。
明明是個可以讀取記憶的對象,可是為什么…她的精神世界卻是一片空白?
短暫的沉默過后,維爾的咳嗽聲打破了這份平靜。
“咳咳…算了,先不說這個。隊長,隊長他們呢?”
“就在昨天,會議全部結束之后,隊長就和其它人先行出發去了。得虧那個叫麥克雷的家伙,我們也大致清楚了那個目標男子的去向。”
表現出驚態的麥克雷當場便被萬眾矚目。而他也是干脆,在得到自家隊長認可之后,對靜安的行蹤去向也不隱瞞,當即就對全部的參會人員說了個明白。
自南向北的行經路線,也被分予各個參會成員共享。
二人的目光在此時交匯,都從對方的眼底里頭讀取到了一些難以言喻的情緒。
北方。
幾乎將此次的緊急會議內容全部涵括在內。
“克拉赫,我們也必須趕上隊長的腳步才行。直覺告訴我,江月的情況非常特殊,我必須跟隊長說明情況才行…”
知曉事情的輕重緩急,克拉赫也沒能出聲制止,只好點了點頭,輕聲回道。
“可以,不過你得先補充營養,恢復一下才行。待會兒我們凌晨就走,我先去收拾一下行李。”
雷厲風行的二人很快便達成了共識,在囑托醫護人員注意點后,克拉赫轉頭便離去。只剩下維爾穿著病號服,呆呆地凝視著窗外的天空——深夜,在云層和輻射空氣層的遮蓋下,南方幾乎看不到任何閃爍的星辰。
“為什么…會找不到江月的記憶呢。”
回想起了好友那失神的雙眼,以及一系列詭異的生理反應。維爾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似乎江月的身軀在不知何時,就只剩下了一個空殼而已。
一夜無話。
時至第二日的清晨,在初晨陽光穿透山雪,揮灑于凍土之上的同一時間,靜安也在此刻恢復了意識。
僅僅四個小時的休息,卻沒有感到絲毫的不適。體力,精力于此刻更是如同蓄滿了電的大號電瓶一般,一刻不停地為靜安帶來充沛的行動能力。
“都醒醒,準備出發了。”
經過一夜的休眠,老冰棍與艾莎雖不至于精神奕奕,但多少也恢復了一些精力。他們應承著站起了身,沒有抱怨和嘀咕。
洗漱,打包行李,去除痕跡。兩人一狗在分工明確的前提下再度折返,回到了登山的平臺之上。
關于如何經過那個詭異的聚落,靜安也已經思考出了一個相對應的方案。
“待會兒我們上山,在斷崖隘口不做任何停留。你們記得跟緊我的腳步,在走出聚落之前,千萬不要隨便觸碰任何事物,明白嗎?”
“好的先生。”
“嗚~”
三方達成共識之后,由靜安開路,小隊一行人一路向上,直至走到那條狹隘的過道。
在進入過道之前,靜安敏銳地察覺到了些許的異樣。
之前臺階上因為頭顱下墜,從而砸落出的痕跡…全都不見了。
但僅是如此,顯然并不值得他去注意。因為一夜的山雪足夠掩蓋住一切的線索與痕跡。
讓他產生異樣感的,是周遭的環境。
這是一股非常強烈的既視感,以至于他都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向同行的伙伴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老冰棍,你也來過這附近。一路走來,有沒有察覺到異樣的地方?比如說…血腥味?”
老冰棍抽了抽鼻子,一對狗眼向上吊去,朝著靜安使勁地哼了個響鼻。
一坨血呼呼便噴濺在了雪地上頭,嚇的艾莎連忙從背包里頭摸索出了兩團布巾,試著擦掉老冰棍鼻孔里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