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指倒沒想到這白白凈凈的年輕人居然是財稅局長,一時間倒也被震住了,但隨即暴跳如雷:“就算是財稅局長,那也不能隨便打人!”
金澤滔攤著手道:“呂局長,剛才我算不算正當防衛?”
呂大偉不想在賭場門口把事情鬧大,傷了誰都不好交代,畢竟這賭場是地下賭場,見不得光。
偏偏爭執的雙方都不是善與之輩,蘭花指和陰郁勇算得上永州的太子黨,父輩都在政府部門任職,在南門,還真沒吃過這樣大的虧。
金局長更不是吃虧的主,不說財稅局搞的預算外資金管理陽光工程,連公安局的罰款及收費都被統了進去,就連葉專員的女兒葉寶玲,多么強橫的一個女人,卻讓他生生地從財稅局給逼走了。
呂大偉正準備息事寧人,陰郁年輕人卻一臉不屑道:“財稅局長又怎么樣,就算杜建學也不能動人,領龓導干部更不能知法犯法。”
金澤滔斂起笑容,嚴肅道:“呂局長,這年輕人說得不錯,就算市長都不能知法犯法,我看各位都是遵紀守法的大好青年,自然看不得有人壞法亂紀,呂局長,我那老鄉就是在這個賭場里借的高利貸,不說這放高利貸合不合法,就這明目張膽地開場放賭,總不會是公安局批準同意的吧,想必呂局長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呂大偉陰晴不定,心里卻暗暗惱怒陰郁男哪壺不開提哪壺,領龓導干部不能知法犯法?你媽的仗著老子是地區行署副專員,什么時候遵紀守法過,到賭場找樂子居然還放什么洋屁,知法犯法你媽的是第一個!
陰郁男倒被金澤滔一番話說得張口結舌,他來這賭場可是來吃喝嫖賭,不是來遵紀守法的。
蘭花指的父親卻是永州公安處的副處長,他到西頂山地下賭場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忍不住嗤地笑出聲來:“我爸都不說這賭場違法,你算哪根蒜米店里賣鹽,管多閑事了吧。”
金澤滔肅然起敬:“不知令尊是?”
蘭花指還沒說話,呂大偉連忙指著蘭花指和陰郁男介紹說:“這是地區公安處米副處長的公子,這位是行署董副專員的公子。”
呂大偉只希望金大局長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兩人的父親面上,趕緊揭過這事。
金澤滔歉然說:“米公子啊,對不起剛才不知道是尊駕,有所冒犯,回去我就親自到公安處,跟令尊及石富廣處長檢討,一不小心在西頂山賭場門口沖撞了米公子。”
米公子臉都青了,還要跟石富廣處長檢討,不是要我老命嗎?
呂大偉算是看明白了金大局長這哪是跟米副處長檢討,這分明是借道歉的名義要挾自己。
呂大偉乍看囂張狂妄,目中無人,但多年來在他三伯呂三娃的耳提面命下,心眼也鍛煉得頗為玲瓏,知進退識好歹,不說別的,金澤滔財稅局長的身份,就讓他不敢輕忽。
看樣子今天若不給個準話這金澤滔沒準還真敢跑石處長那里捅漏子。地下賭場明面上由不相干的人經營著實際上卻是呂三娃的最重要產業,永記貿易的高息借款基本在這賭場里流轉著,雖然也有壞賬死賬的但高達百分五的日息還是能維持著呂三娃的高息吸貸,并且還有盈余。
剛開始時,呂三娃因為一筆生意高息借貸了一筆民間巨款,但很快,生意失敗,這筆錢也打了水漂,呂三娃咬著牙又去高息借款慢慢地拆東墻補西墻,竟讓他風光起來。
認識的人面廣了頭上的光環也越來越多,他舍不得這榮華富貴,就琢磨著有什么生意比民間高息還要暴利的,從他一次澳門三日游中得到啟示,開賭場,放場款,借高利貨,比販毒走私都要暴利。
就這樣,他苦心孤詣地在永州開起了賭場,這幾年來,賭場從東躲西藏到西頂山部隊舊營房安家落戶,從小打小間到今天的規模,慢慢地,呂大偉從一個臨時工做到副局長,呂三娃也從臺前走向幕后。
永記貿易打著做酒類貿易的幌子,卻是從來沒做過一筆正經生意,賬面上的往來都是空對空的假生意,幾家香港澳門的境外企業都是永記貿易托人高價注冊的空殼公司。
然而就是這種虛假的欣欣向榮的景象,卻讓他披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光輝,甚至,每年數百萬的稅款都是他為維護這個浮華外表所做的虛假納稅。
賭場畢竟是走偏門,不是長久之計,呂三娃年紀漸漸大了,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生怕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就尋思著走正道上做實業。
衣錦不能歸鄉的痛苦,讓他厭煩了這種人前神人后鬼的走江湖撈偏門的角色,他需要踏踏實實的發家致富,今年以來,他也有意識地逐步收縮社會吸貸,這幾年賭場放貸,永記貿易也逐步完成了原始積累。
楊樂的出現,以及體育館的停建,給他提供了絕好的機會,兩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經過多方論證,決定共同投資興建永記國際大廈。
在楊樂眼里,這是敲響楊基機電繼承人大門的敲門磚,對呂三娃來說,這是他漂白上岸的救生圈。
按呂三娃的說法,這是永記貿易轉變經營方式,浴火重生的開始,過兩天,永記國際大廈就要舉行正式莫基儀式。
呂大偉倒不擔心金澤滔能捅破天,三伯方方面面的關系不說經營得鐵桶似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動搖得了的,只是在這關鍵時刻,多一分雜音就是多一分不和諧,若是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壞了三伯的大事,那還不剝了自己的皮啊。
想到這里,呂大偉客氣地說:“金局長,你留個名字,我回頭就把你的事給落實了。”
李聰明怯怯地報了李小娃的名字,金澤滔笑著說:“那就多謝了,改天請你吃飯。”
呂大偉連忙道:“不敢,永記貿易能順利收購體育館,全仗金局長的大力支持,過兩天永記國際大廈莫基儀式,一定請金局長多喝幾杯!”
金澤滔點點頭,轉身離開,李聰明眨巴著小眼睛,還有點不敢置信,這事就這樣成了?
聽賭場里的人說,這個公安局長可不是一般人,門路廣大,手眼通天,一般人跟他說事,睬都不睬,若要找他說情,非得比他更厲害的人才行。
看著金局長前方龍行虎步的身影,李聰明一拍腦袋,得意地想道,金局長到哪兒都是金局長,幸虧我李聰明夠聰明,從東源做繡服開始,就緊抱著金局長的大腿沒松過手,到現在一直順風順水,盡占便宜沒吃虧。
又回頭打量了一眼賭場黑古隆冬的大門,一陣山風吹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知道多少人懷著發財的夢進了這個門,離開時卻是家財散盡,甚至家破人亡。
這哪是銷魂地,這分明是個吞金窟,埋骨冢,李聰明暗暗下了決心,這輩子,死也不進賭場的門。
等下了山,金澤滔囑咐李聰明趕緊回東源,好好守著婆娘和繡服。
送走李聰明,金澤滔的臉就沉了下來,一直都懷疑呂三娃的永記貿易做的什么暴利生意,竟然能支撐得起這么龐大的借款利息支出,卻原來是做這絕戶生意。
也不知道賭場這些年下來,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呂三娃在很多強力部門,用高息吸貸吸股,何嘗沒有綁架著這些單位和個人,為自己的地下賭場保駕護航的意思。
呂三娃用金錢開路,構筑了一道在呂大偉看來,永州上下無人可破的鐵籬笆,他大約只是顧忌自己的財稅局長身份,并不在乎自己對他的賭場會有什么威脅吧。
呂三娃居然要在南門建造永州最高樓,開賭場放高利貸的什么時候竟成了南門的臉面,金澤滔想著,不覺笑出了聲。
他看看時間也快下了班,直接驅車在地委大院門口堵截溫重岳書記,在他想來,溫書記,是目前永州地區正面和呂三娃的永記貿易抗衡的唯一力量。
等永記國際大廈真正上馬,或許,呂三娃就會考慮關閉賭場,凈身上岸,屆時,再要抓這個老狐貍的痛腳,大不易。地委大院和地委家屬院僅一墻之隔,一般地,溫重岳書記會在大院食堂里用過晚飯,再安步當車回到宿舍。
溫重岳書記處理完手頭事務,打發走秘書,很準時地走進地委食堂的小餐廳。
溫重岳工作和生活都極有規律,用他秘書的話來說,跟著溫書記,你甚至不用帶表,他總是踏著時間的秒針,循規蹈矩重復著每一天的工作和生活。
用他夫人范萱萱的話說,如果不是他還有一口氣,都懷疑睡身邊的丈夫是不是西安兵馬俑復活。
他鐵面如霜的外表和古井不波的內心世界,除了曲向東等寥寥數人,很難有人愿意與他親近,即便是曲向東這些舊日好友,隨著他日漸威重,也日行日遠。
位高權重,兼之性格古板,真正能和他說上幾句體己話的人也越來越少。
當他吃過晚飯,走出地委大院,看到金澤滔正斜倚著墨綠色大霸王的車門時,他突然覺得有些開心。(。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