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滔依然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材料,還真是觸目驚心啊,整頓財經秩序,加強預算外資金管理,中央之所以會下這個決心,確實是看到了問題。
南門雖然走了一步,但也僅限于清理實在是師出無名的收費項目,凡是稍微有據可依的,也都順利過關,接下來,是該整頓財政性票據的混亂現象。
只有在財政性票據上實現唯一合法性,收費管理才能算是真正關進了籠子。
現階段,不但收費項目名目繁多,就連收費票據也是五花八門,有單位自印的,有商店購買的收款收據,有上級業務主管部門印制的行業收據。
難怪這個時代財務管理上有個天大的笑話,白條!連份廉價的收款收據都不愿出示,隨便扯張紙條就能當支付憑證。
金澤滔相信,如果愿意,收費者只要自己去印刷廠印本收據,那么他就可以將這些行政性收費或罰沒款占為己有,而且類似的情況一定存在。
金澤滔這有些疑惑地抬頭說:“寶玲書記,你有事嗎?”
葉寶玲平淡的臉經過持久的修整,看起來也白皙生動多了,此刻,卻被金澤滔的話刺激得有些扭曲,她只好深深地吸了口氣,平息自己的心情。
金澤滔心里暗笑,示意她坐下,葉寶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但之前的氣勢卻一瀉如注,再提起這件事,竟有些心虛,道:“金局長,關于副局長人選推薦,我認為陳家禾比較合適,所以推薦了他,但為什么局黨組推薦上報的名單里沒有他?”
金澤滔攤著手說:“很簡單,我認為他不具備副局長的素質,至于為什么,我想一個連辦公室主任都不能勝任的干部,他能勝任副局長職務嗎?家禾同志還需要經過多崗位鍛煉和學習,他才能慢慢成熟起來。”
葉寶玲胸脯一鼓一鼓地,心情又個不平靜起來,還要鍛煉,慢慢地成熟起來?陳家禾都三十出頭的人,還不成熟?你讓他再掛在枝上,就成爛果了。
葉寶玲之所以對陳家禾的事情如此上心,她認為,如果在局重大人事安排上,再不發出自己的聲音,她很快就會被金澤滔邊緣化。
厲志剛離職,推薦陳家禾上位,這一切背后都有葉寶玲的影子在晃動。
父親終于有了確切去向,時日無多,他很快就要離個州,遠赴省城,到省政協掛個閑職養老。
如果自己在財稅局再不能立足,那么調離財稅是最好的結局了。
葉寶玲盯著金澤滔看了一會,一言不發,直接轉身離去,金澤滔有些惱怒,還真當自己是天潢貴胄,也不知道她這性格是如何跟前局長相處的。
省報記者組離個當天,組織部就副局長的推薦人選約談金澤滔,而且還是王燕君和秦銘一起。
金澤滔奇怪了,我局長上任你們組織部都沒這么重視過,現在一個副局長人選征求意見,還兩部長一起約見,還有沒有天理?
換上春裝,王燕君部長更見風采,盡管王部長好象對自己不待見,但每次面對她時,心里卻總是生不起惱恨。
有張好臉,也是能化解不少矛盾的,金澤滔心里默默地想道,就好象何悅,很多違紀干部愿意跟她傾訴,不但是因為她長相可人,更因為她的聲音能打動人心。
王燕君還是很氣質地站了起來和他握手問好,至于秦銘,剛遠遠地坐在一旁,無動于衷。
王燕君個見山說:“今天請你過來,談一下關于財稅局副局長的人選推薦,原則上,作為政策性和業務性都比較顯著的財稅局,我們還是傾向于就地提拔,談談你的看法。”
金澤滔詫異道:“我們財稅局不是以黨組的名義推薦過人選嗎?這次預算外資金陽光工程,翁承江同志表現突出,受到市委市政府領導的好評,無論從業務素質還是政治修養,都是副局長的首選對象。”
王燕君笑了:“業務素質不是我們使用干部的主要標準,翁承江同志財稅業務能力強,但缺點也同樣明顯,自視過高,不太合群,不善于團結同志,目無領導,群眾基礎差等等。”
金澤滔也笑了:“剛才王部長也說了,作為業務性和政策性突出的財稅局,原則上考慮就地提拔,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財稅局副局長,首先是要考慮政策水平和業務能力?這應該是體現組織對財稅干部使用的特殊性吧。”
王燕君的笑容凝固,臉上還淡定的笑意漸漸地收斂,道:“這樣的理解也未尚不可,我們組織部門肩負著為黨和國家事業挑選人才的重任,個人素質它還包括政治素質和組織協調能力,我認為,翁承江在這方面還有缺陷。”
金澤滔仍然是笑容滿面,說:“那么,我想了解,現在能進入組織視線的還有哪一位財稅干部?”
秦銘插話了,說:“葉寶玲書記向組織部推薦陳家禾同志,經我們初步了解,該同志政治水平高,綜合能力強,能團結同志,尊重領導,是優秀的財稅干部,符合干部使用的條件。”
金澤滔盯著秦銘,漸漸地笑容消失了,他伸出兩根手指,在王燕君的眼前晃動:“一,葉寶玲無組織無紀律,沒有經過黨組集體商量,擅自向組織推薦不符合提拔條件的人選,這是無效的。二,我不認為,陳家禾同志的能力及水平有你說的那樣天花亂墜,他的政治水平高在哪里,綜合能力強在哪里,又哪里尊重領導,團結同志了。所以,我不同意!”
看著金澤滔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王燕君剛才還僵冷的臉又生動起來,她笑瞇瞇道:“葉寶玲作為黨組書記,她有這個權力向組織推薦干部,至于為什么沒有經過黨組集體研究,我想,你應該最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另外,作為領導干部,應該把心胸再放寬一點,陳家禾同志也就在你剛上任時,沒有表現出對你足夠的尊重,如果不尊重你,就是政治水平不高,如果沒有很好地安排你的衣食住行,就是綜合能力不強,那我想,你的政治素質更有待提高。”
王燕君說到最后,有些放肆地大笑起來,金澤滔詫異地看著她因大笑而露出的血紅的個肉,這之前留給他的美好印象頓時蕩然無存。
王燕君的話很刺耳,這同她一貫來娟好秀靜的氣質和形象迥然不同,連秦銘都覺得她失態了。
金澤滔有些嘲弄,有些厭惡的目光,讓王燕君良好的自信和掩藏得很好的自尊心瞬間被刺傷了,剛剛暢快淋漓的發泄,這時刻卻感覺自己就象是小丑逗笑,觀眾沒笑,自己先忘形了。
她站了起來,兩只白皙的纖手按著桌面,正要說話,金澤滔卻扭頭看向秦銘副部長說:“秦部長,你剛才好象說過,陳家禾同志尊重領導,那么,我算不算他的領導?你剛才說他的政治水平高,那么,他連新局長的工作和生活都沒有及時地安排,這就是時任辦公室主任的他高水平的政治素質?”
秦銘臉色紅一陣,青一陣,他還真不知道怎么回答,金澤滔用王燕君的矛攻他秦銘的盾。
金澤滔站了起來,兩手撐著辦公室,跟王燕君頂牛似地對立著,他倒是笑了,只是這笑在王燕君看來卻沒半點笑意,他說:“到底是陳家禾的水平太高了,還是你們組織部的眼睛瞎了,這樣的干部,居然要提拔使用,我很明確地告訴你,我不同意對他的推薦提名!”
王燕君被他灼灼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慌,她下意識地避個的眼光,但馬上她就狠狠地瞪了回去:“金澤滔,如何使用干部,這是組織部的事,你不同意,可以保留意見,但你無權干涉我們的工作,另外,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詞,保持對組織部的尊重,對你沒壞處!”
金澤滔沉靜地說:“我很尊重組織部。”說罷,摔門而出,但臨走前,嘴角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卻是那樣的不屑和冷漠。
待金澤滔走后好一會兒,王燕君才受了傷似地跳了起來,大聲地叫道:“這就是他說的尊重組織部,現在的年輕干部真是無法無天了!”
秦銘很難得地沒有附和,心里卻道,他是說了尊重組織部,但沒說要尊重組織部長你,說起尊重,也是你言詞刻薄在前。
王燕君坐了下來,平息一下心情,才無力地揮揮手,讓秦銘先出去,隔了一會,才撥出一個電話,里面才傳來一聲寬厚的聲音:“燕君啊,今天太陽西邊上來了,居然主動打電話了?”
王燕君一改人前的端莊淑慎,整個人都趴在辦公桌上,嬌聲道:“我今天被人欺負了,你可得為我出氣。”
那人吃了一驚:“南門市委大院里,誰能讓你受氣?”
王燕君咬個齒說:“金澤滔,財稅局的金澤滔,沒見過這樣飛揚飛揚跋扈的領導干部,居然敢在我的辦公室里咆哮,目無組織,目中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