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有心人的撮合下,言談頗為相得,但陰差陽錯,因著和地域的差異,兩人都成彼此生命中的匆匆過客。
幾年過去,自詡為百花叢中客的楊樂回過頭來,卻發現片葉不沾身的何悅,竟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因為何悅的緣故,楊樂下意識地把永州當作自己大陸之行的第一站,其實他很明白,永州乃至越海,都不在楊基未來投資戰略的版圖 酒席的氣氛,都因為楊樂的身份公開而變得微妙-,趙江山書記甚至還為他在身邊加了張椅子。
楊樂酒量不差,見多識廣,邊頻頻和在座領堊導碰杯,邊說些異域見聞,倒是很得趙書記他們的好感,不知不覺中,楊樂竟成了餐桌上的焦點。
金澤滔除了和董明華副廳長偶爾說些話,卻是一言不發,僅是聽著楊樂高談闊論,也不見半絲異色。
楊樂剛說完一段英倫趣事,逗得趙書記等人哈哈大笑,卻忽然遙遙地舉杯對著何悅說:“楊某在劍橋求學時,曾有幸和何悅同學做同窗學友,能在異國遇見故鄉人,那真是親上加親,彼此引為知己,只是時移世易,人間滄桑,今天又在永州重逢故知,喜不自禁,一杯薄酒,聊表三年心意。”
這話說得曖昧,不僅金澤滔心頭惱怒,便連趙江山書記等人神色也極是古怪,心里卻也有些明白,原來楊樂能來永州這個相對來說有些偏遠的地區考察投資,卻是尋芳索景,追尋往日舊愛來了。
何悅粲然一笑,說:“不敢當楊先生抬舉,我只是組織外派短期習訓,說不上同窗,最多算是校友,這杯酒應該是我敬楊先生,謝謝你在異國他鄉這幾個月的關照!”
何悅這話說得很明白,也很見外,如果往昔還有些情愫,時至今日,也是煙消云散,一切化為昨日黃花。
金澤滔仲手一攔,笑說:“這酒應該是我來才妥當,小悅性情溫軟,心地純良,和任何人都談得來,讓人誤會,在所難免,楊先生是既有學歷,也有閱歷的青年才俊,當不會自誤。”
言罷,接過何悅的酒杯,一飲而盡,趙江山對年輕人的情感糾葛不感興趣,只是聽聞金澤滔說何悅性情溫軟,心地純善,卻不以為然。
何悅說話溫軟是事實,這一年多來,何悅在下面縣市頗辦了幾件大案,她外表柔弱,說話溫婉,態度和煦,第一次和她接觸,特別對身陷囹圄的官員們來說,更是如沐春風。
就是這分溫軟,卻成了紀檢戰線獨特的一道風景線,很多時候她就成了這些被調查官員最好的傾訴對象。
但要說到何悅性情溫軟,卻大謬不然,就趙江山所知,老何家的閨女可不象她表現出來的那么柔弱,她嫉惡如仇,外柔內剛,對于腐敗分子,何悅從不手軟,被她親手送上斷頭臺的貪腐官員不在少數。
據他所知,最近通報至地廳級的南方走私大案,就有何悅秘密參與,而且該案的關鍵人物,還是何悅親手揪出,上面正在為她申報立功,材料也已遞至地委,地委正在考慮何悅的下一步任用。
數年前何悅或因涉世不深,可能對楊樂產生過花前月下的好感,但現在,作為黨的紀檢干部,無論從政堊治信仰還是自身價值,她都不可能和一水之隔的楊基集團繼承人發生交集。
在趙江山眼里,金澤滔方為何悅的良配,更不用說何悅身后的老何主任,自然知道孰重孰輕。
趙江山不想因為年輕人的情情愛愛壞了楊基的投資,正想說話,陳喜貴卻嘻嘻笑道:“楊先生重情重義,一諾十金,聽楊先生講,他之所以選擇永州作為他考察投資環境的第一站,就是為了踐行多年前的一個諾言,作為商人,誠信守諾,是為美德,從這點上說,我很欽佩楊先生。”
金澤滔看了眼陳喜貴,心里卻出奇地沒有太多的憤怒,還真是無知者無畏,不知道介入這種家事最讓人忌諱嗎?他或許是個有心人,只是他用錯了心思,難道真以為老葉家能保得他一輩子家宅平安。
便連趙江山書記都有些色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何悅和金澤滔兩人都已經兩情相悅,出雙入對。
你陳喜貴要攀附楊樂,不知道他這番話沒給自己招財進寶,相反卻招災惹禍,不要說金澤滔兩人他們后面站著的溫重岳和何軍,就是他們兩人自己的身份,都不是你一個奔走鉆營的逐臭商人所能招惹的。
想到這里,趙江山不由為葉專員感到悲哀,葉專員也算是英雄一世,生的幾個兒女,卻都是歪瓜裂棗。葉寶玲,南門市財稅局黨組書記,能力不強,搞風搞雨的本事不小,水平不高,脾氣卻很大。
聽說金澤滔一上任,就給他一個下馬威,只是一天之間,就被金澤滔翻云覆雨,剝了分管科室,調整了分工。
在單位里吃了虧,卻頂著葉專員的大旗,在永州上下到處告狀,也曾經跑自己辦公室哭訴,讓自己給推了回去,成了南門乃至永州的笑柄。
眼下的陳喜貴不用說了,爛泥巴一塊,仗著陳鐵虎和葉專員,到處鉆營,發了點小財,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只是想到金澤滔身后的溫重岳,及葉專員即將離任上調的傳言,趙書記忽然有點意興闌珊,對楊基集團落戶永州也沒那么樂觀,更沒有開始的那份熱心。
董明華副廳長雖然不清楚其中曲直是非,但他向來對商人沒有好感,更看不得陳喜貴這等阿諛諂媚之輩,手一揮,率先站了起來,說:“行了,這酒喝到現在,味淡了,也該散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至此,大家都沒了喝酒的興致,董副廳長這一提議,酒宴也就曲終人散。
在步出海鮮碼頭酒店時,被夜風一吹,陳喜貴剛才的酒勁一下子過了,看著面無表情的金澤滔和何悅兩人,只覺得后背冷颼颼的,隱約感覺自己剛才仗著酒勁,干了一件大蠢事。
此后的連續幾天,金澤滔精力就放在兩件事上,一是應付年關各鄉鎮機關單位的集中要錢,雖然還沒到躲債的地步,但也是疲于應付,被煩得不行。
二是要為明年的財政預算初步排盤子,
財稅局長,一年到頭,就兩件事,收稅和花錢,收稅有計劃,支出也有預算,市財政就這么大一塊蛋糕,你分多少,他得多少,都是年初就有定量,超過了,你就等著勒緊腰帶,過緊日子吧。
而高明的財稅局長,就要科學安排收入任務,合理安排支出盤子,量入為出,量力而行,做到年終決算的時候,略有結余,最后實現收支平衡。
這就比如坐蹺蹺板,哪頭重了都不行,稅收多了,支出規模少了,收入大于支出,影響經濟發展后勁,這是最沒效益的財政收支,財稅局長有時候也要講究藏富于民,涵養財源。
稅收少了,更不行,你要保吃飯,還要搞建設,錢少了,你怎么排預算盤子,赤字預算,是嚴格禁止的,但最后可能入不敷出,產生預算赤字,那還得千方百計消化掉。
所以,當好財稅局長,關鍵是要做好平衡文章,不僅要實現財政收支平衡,更主要的是要求得方方面面人的關系的平衡,不能搞厚此薄彼,最后變成顧此失彼。
很多時候,人的平衡,遠比財政收支平衡難度要大。
因為財稅局長空懸月余,壓著很多舊賬,再加上被財政專員辦直接扣減了預算收入,直接影響今年度的財政可用資金,所以金澤滔這一上任,就被市委大院的各線領堊導盯得很牢,大家都咬牙切齒,希望能大大地咬上一口。
金澤滔應付下面鄉鎮長還行,財稅局長,不管你給多給少,大家還都留了余地,寄希望明年開春你能多安排點支出。
更何況,金澤滔對鄉鎮還是有明顯的傾斜,各鄉鎮長也都是人精,心知肚明,感激的多,反彈不大。
但市委大院里隨便出來一個分管線的領堊導,那都是市領堊導,哪怕口開得再大,你也得陪著笑臉,翻著口袋,直到翻出兩層布,領堊導信了,你是真沒錢了,這才罷休。
兩天下來,金澤滔的喉嚨都啞了,腰都彎了,跑杜市長那里訴苦,豈料杜建學市長比他還慘,兩眼通紅,頭發凌亂,面目憔悴。
陳鐵虎市長在位時向以敢打敢拼著稱,有錢沒錢都愛干大堊事,南門市財政雖然比起浜海來,除了保吃飯,還有些余力搞搞建設。
但陳鐵虎市長步子邁得太快,力度太大,市財政有限的財力也經不起陳市長這一系列大手筆的折騰,這年終到了,一溜串的工程結算單擺在杜市長的桌上,差點沒讓杜縣長暈過去。
你讓杜市長怎么當這個家,很多對于現在的南門市財政來說,根本無力開工的工程都已經擺上議事日程,比如體育館,有必要搞這種既無助于經濟結構調整,也無助于南門社會事業發展的工程嗎?
陳鐵虎市長拍拍屁股到地區財稅局上班去了,卻壓著這些賬單等新市長到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