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到西橋的切身利益,金澤滔也不準備為難趙靜書記,他說:“老百姓借錢,首先是問自己兄弟父母借,然后再問外人借,永州各縣市除了浜海、南門等少數幾個縣市,財政狀況雖然不是十分寬裕,但趙書記,他們至少都比西橋日子好過,你看?”
趙靜書記眼睛一亮,不等金澤滔說完話,右掌拍擊著左掌,說:“這倒是個好辦法,都是兄弟縣市,理應發揚一下風格,西橋有困難,八方援助嘛。”
國有企業資金暫時困難,如果一時間不能向銀行借款,同業之間拆借也屬正常經濟往來。
就比如她的中石油越海分公司,出現資金調度困難,跟其他省市兄弟分公司周轉一下應急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她忘了,企業單位互相拆借資金我,純屬企業信用行為,那是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政府部門有借不還,有錢也不還,那都是常事,政府出面借款的一般都是欠債政府,赤字財政,要指望這樣的政府還上錢,那除非財政狀況好轉。
就目前西橋現狀,在金澤滔的任期內,要達到財政資金寬裕的程度,希望十分渺茫。
這是個連旁邊的柯南良都十分明白的事情,趙靜書記因為缺乏基層工作經驗,還茫然不知。
金澤滔霍地站了起來,連忙說:“趙書記,一方有難。八方援助。你這話說得太對了。這事,還得趙書記你親自招呼,不然,拿人錢財,總是有人心里不痛快。”
金澤滔態度突然變得積極熱情,讓趙靜書記警惕起來,她沒有馬上表態,而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你倒給我說說,該怎樣的招呼,才能讓人痛快?”
金澤滔差點沒扇自己一個耳光,太沉不住氣了,伸手要錢,也不能表現得太過心急。
他緩緩坐了回去,小心措詞說:“西橋不但是省委調整全省經濟布局的重要試驗區,更是第二艦隊重要的軍港基地,各級各部門都十分關注,所以從這一點來說。西橋立縣,不但是永州的大事。更是越海的大事。”
這話不滲一點水分,趙靜書記緩緩地點了點頭,說到底,她選擇到永州任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奔著西橋縣這個令高層都矚目的軍港基地來的。
金澤滔沉重地說:“西橋縣順利完成人民代表選舉后,就將召開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之后,將迎來西橋縣正式掛牌成立,以目前的西橋城市面貌和道路交通情況,趙書記,有空你親自轉轉,實在是不堪言狀,我都不知道,西橋縣成立大會,我是該辦還是不該辦?”
趙靜書記擰著眉頭不作聲,這確實是件大事,西橋都立縣了,如果還是以一個鄉鎮的面貌立于人世面前,屆時來自四面八方的領導不知會有什么想法。
而她這個東道主無疑是負有責任的。
金澤滔又是一聲感嘆:“趙書記,所有這一切,都是沒錢鬧的,用一窮二白來形容西橋的財政狀況,一點都不為過。”
趙靜書記馬上又想起了另一個問題,表情嚴肅道:“你不會要告訴我,西橋縣財政狀況一窮二白,城市建設也是一窮二白吧?從批準立縣到現在也有小半年時間,有再大的困難,都要先動起手來,不能什么事都抱著等靠要的思想。”
金澤滔張了張嘴,最終沒有打斷趙靜書記的說話,趙書記語氣漸漸嚴厲起來,她說:“城市規劃是個從無到有,從簡陋到健全的過程,我們可以著眼長遠,但基本的城市基礎設施建設,還是要盡快跟上去,一個縣城可以沒有中心街道,但不能連個基本的辦公場所,象樣的會議禮堂到現在都沒有落實吧?”
趙靜不關心西橋縣未來的城市面貌如何,但至少在西橋正式掛牌成立大會上,有個拿得出手的會議禮堂吧。
金澤滔安靜地看著有些氣急敗壞的趙靜書記,等確定她說完話了,才笑瞇瞇說:“那倒沒有,自國務院批準立縣后,我們就立足自身,自力更生,縣委辦公大樓以及主城區街道都在全面施工建設中,西橋至永州的公路也在緊張施工中,請趙書記放心,到正式立縣那一天,西橋雖然說不上脫胎換骨,但也煥然一新。”
趙靜書記面色一滯,惱怒道:“既然西橋都已經有財力搞建設,那還談什么一窮二白,財政困難,那還借什么錢?這就是你說的最大的困難,最突出的問題?”
金澤滔苦笑說:“趙書記,建筑企業,還有個帶資進場的不成文規矩,西橋縣現在財政貧乏,哪有錢搞建設,但無論是辦公大樓,還是主城區建設,這些都迫在眉睫,我們只好找企業進場先建設,再想辦法籌措資金,這也是我們西橋落實趙書記先動起手來,不等不靠指示的具體行動。”
這也是金澤滔萬不得已的無奈之舉,為了吸引更多的建設企業能帶資進場,他還親自協調金融機構,對帶資進場的工程建筑企業在銀行貸款方面大開綠燈。
聽到這里,柯南良書記差點沒有笑出聲來,趙靜書記中午剛剛任命,這話說了才沒兩分鐘,你就已經落實在行動上了?
到底是你金縣長未卜先知,還是趙書記有先見之明,但金澤滔這話,你還不能說他錯了。
趙靜書張口結舌,暗自惱火,你有話就不能早說,非要等我得出基本結論后,你才慢條斯理地反駁,你這是純粹想讓我說外行話,當眾出丑。
她一貫鎮定優雅的笑容早就不見,跟金澤滔的談話,令她十分被動,感覺處處被他牽著鼻子走。
她冷冷地說:“既然如此,那就是說,西橋的財政資金雖然困難,但你還是有辦法引進資金搞建設,換句話說,我們市委就不需要為你們西橋的事太過操心?”
金澤滔生怕她惱羞成怒,那就得不償失,連忙誠懇說:“趙書記,企業它是以贏利為目的,這個世界哪有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企業,企業帶資進場前,我們都簽過合同,先墊資三個月,三個月后,按工程進度付款。”
趙靜面色稍霽,說:“所以,這個工程款,西橋還是要如期足額支付,不過是多爭取了三個月時間,算起來,現在差不多快三個月了吧?”
金澤滔大聲贊嘆:“趙書記,你真是太了解我們西橋了,就是如此,這個月就是最后的期限,如果再不解決財政資金問題,所有這些工程都將陸續停工。”
女同志做出什么出人意表的事,完全沒地方說理去,再說,趙書記還是永州說話最管用的女同志。
趙靜書記不待見他,他也同樣不待見趙書記,但此時人在屋檐下,他也只能違心地說著奉承的話。
趙靜書記明明知道金澤滔這話說得言不由衷,但心理上還是感覺安慰,不管怎樣,自己總算弄懂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對基層財政運行有了大致的了解。
趙靜不想讓情緒左右自己的談話,她決定重新把握談話的主動權,她說:“那又怎么樣?”
今天的談話到了關鍵時刻,金澤滔不敢再裝大頭蒜,連忙站了起來。
不管怎么樣,站著說話也是個態度,更何況,趙靜書記一直都站著呢。
他剛要說話,柯南良卻手忙腳亂地也跟著站起,領導都站著,他要坐著,那就太不識抬舉了。
只是站起來太過慌張,柯南良不小心帶倒了椅子,趙靜皺著眉頭橫看了他一眼,讓柯南良腿肚發冷。
金澤滔認真說:“羅羅嗦嗦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就是想讓趙書記清楚我們西橋的實際情況,比大多數人想象的都要艱難,也想讓趙書記清楚,西橋的財政困難,不單單是西橋的事情,還關系到永州的形象,市委的臉面。”
金澤滔的話乍聽有點危言聳聽,但趙靜仔細咀嚼,并不覺得其中有什么夸大其詞的地方,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可以對金澤滔本人有成見,但不能對西橋的實際困難視而不見,特別是關系到永州形象,市委臉面的西橋立縣大事,更不敢大意疏忽。
趙靜卻沒有意識到,既然西橋的財政都到了等米下鍋的嚴重程度,為什么溫重岳在任時卻坐視不管,非要等她上任時,才暴露出來?
難道西橋的問題非趙靜書記不能扭轉乾坤,顯然不是這樣。
西橋財政本身造血功能缺陷,財政資金緊張這些都是現實情況,但不管是溫重岳書記,還是莊子齊市長,都十分清楚,金澤滔背后還有個在財政廳當廳長的老師。
你說,一個人背后有財神爺當后盾,他能餓死嗎?
金澤滔這個人,你不逼一逼,不擠一擠,他的潛力就發掘不出來。
每次金澤滔跟莊子齊市長訴苦時,莊市長千篇一律一句話:“誰家的米缸里都沒有余糧,哪個縣市都不是大款,擠一擠,還是能擠出奶的,你就辛苦點,多跑幾趟西州,我們保證不截留你爭取的資金,這已經是我的最大讓步了,我們這也是向挖潛要效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