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宏走后懸空的副書記職位,果然如之前王如喬所說,求之者如過江之鯽,甚至有人都跑金澤滔這里拿主意,差點沒令他將來人打出辦公室。
金澤滔安分守己了一輩子,最后卻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這是他這輩子所不愿再重復的過往。
他也不學劉志宏按部就班,穩健走好每一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然后憑年紀和資歷,慢慢地熬到級別,他不想做個庸庸碌碌,無聲無息的官場米蟲。
這幾年工作歷程,算不上轟轟烈烈,但也有聲有色,至今,他累積了一定人脈和資源,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大踏步往前走,不錯過每個機會,不錯過任何風景。
地委對南門市委副書記的位置也頗多爭議,金澤滔這段時間往地委跑得很勤。
甚至為和地委分管黨群的副書記鄭昌良說上話,他還打電話給原副書記,現調到會州任副書記的趙江山讓他從中說合。
但鄭昌良的答復很含糊,只答應在最后書記會議上,如果金澤滔的名字能上書記會議上討論,他愿意助一臂之力。
工作做了不少,但進程還是不容樂觀,征求意見過程中,王如喬部長屬意浜海的蔣國強,陳建華副書記提名葛敏松,常務副專員夏新平提名沈向陽。
這些是對金澤滔最具威脅的人,其他幾個看聲勢就是走走過場,混個臉熟的提名,金澤滔并沒放在心上。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正式提名金澤滔,溫重岳不急不燥,讓金澤滔這兩天備受煎熬。
今天,市政府將召開辦公會議,重新啟動商貿系統百名干部聯名狀告葛敏松一事。
金澤滔接到通知,他作為商貿系統的分管市長,自然要出席,到現在,他都看不明白為什么在這個時候,陳建華還一意孤行地堅持對葛敏松的推薦。
不說現在葛敏松因為年前推薦試點單位一事,將商貿系統上上下下干部群眾得罪干凈了,就是商貿系統的聯名信一事也讓葛敏松聲名狼藉。
就算沒有上述這些問題,作為葛敏松的親家,陳建華更應該避嫌。
陳建華此時提名葛敏松實在不是明智之舉啊!
陳鐵虎對杜建學提出商貿系統干部和葛敏松聽證對質一事,并不怎么上心,讓他主持會議,有什么問題再討論。
干部調整后,陸部長離開南門已有幾天,他到現在都還沒緩過勁來,被陸部長惦記上,一直讓他心里裝了塊大石頭,更沒有興趣關注葛敏松的死活。
辦公會議邀請了紀委審計等部門負責人,也邀請也相關市政府分管領導。
但讓人們瞠目結舌的是,當商貿系統代表林正大宣讀完對葛敏松的控告后,葛敏松勃然作色,怒斥了一句:“憑空捏造,胡說八道。”
然后轉身直接拂袖而去,扔下一會議室大眼瞪小眼的人們,金澤滔撲地低笑,還真是奇葩,這種場合也敢拿腔捏調。
或者是心虛氣弱,或許是有所依仗,但不管怎樣,你也得顧及一屋子人的臉面吧。
即使其中有人可能會為你喊冤,但想必從你走出這會議室后,至少在市政府,應該是沒人為你抱不平了。
林正大等一干商貿系統的干部群眾代表還滿腔熱血,準備和葛敏松好好地舌戰一番,此刻,卻只能郁悶地瞪著同樣發愣的杜建學。
杜建學低低地罵了句:“你母親的!”
連句散會都沒說,站起來揚長而去。這會不散也散了。
杜建學回到辦公室打電話給陳鐵虎,陳書記愣了好久,才低聲罵了句:“你母親的!”直接掛了電話。
葛敏松惡作劇似的逃離會場,引起了商貿系統干部職工極大憤慨。
這一回,沒等林正大等商貿領導出面,商貿系統退休老干部、老職工代表,在聯名告訴狀基礎上,直接寫了一封署名舉報信,正式向地區紀委實名舉報,一聲吆喝,幾十個退休老同志浩浩蕩蕩到紀委上門舉報。
等林正大等人聞訊趕到地委大院時,實名舉報信已經正式提交到地區紀委,并揚言,如果在規定期限內沒有對葛敏松立案調查,他們將直接上西州舉報去。
年初商貿系統干部狀告葛敏松就有不死不休的架勢,現在葛敏松的舉動更如烈火烹油,商貿老同志沒有那么多顧忌,群情鼎沸之下,林正大等人的勸阻反而引起了這些老同志的怒罵。
平靜了大半年的南門又要出大事件了!
葛敏松臨陣脫逃讓事情變得更復雜,如果說之前商貿系統的聯名告狀還讓人感覺有些咄咄逼人,不依不饒。
那么現在,人們更多用懷疑的眼光看待葛敏松,看起來,商貿系統的聯名告狀也不是如傳言所說真的就無理取鬧,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陳鐵虎現在萬事求平穩,生怕南門再出什么狀況,被上級領導又記起前事,只望過個一年半載,可以消彌前段時間舞弊中扣在自己頭上屎盆子的余臭。
出了這樁事,陳鐵虎趕緊召集臨時常委會商量對策,這回杜建學死活不愿再牽頭此事。
無奈,陳鐵虎只好親自出面,雙管齊下,一邊責成葛敏松端正態度,誠懇接受商貿干部職工的質詢。
一邊讓市政府勸說商貿老同志撤回舉報信,萬事好商量,有矛盾可以解決,但前提不能出南門。
杜建學回辦公室后,氣哼哼地叫過金澤滔,要求務必做好商貿老同志的工作,矛盾不能上交,家丑不可外揚,盡快制止事態的進一步擴大。
其實事情發展到現在,局面已經不是林正大、杜子漢等人可以掌控,商貿企業效益日益低下,日子越來越艱難,老同志的正常醫藥費都難以得到保證,大家自然怨氣沖天。
而無疑,現在的葛敏松正撞槍口上,沒有誰比商貿系統上下都不太待見的葛敏松更適合當這鬧事借口的。
金澤滔苦笑著搖頭說:“這事恐怕還真不好攔,林正大等人此時還在地委大院,他們的勸阻不但于事無補,還火上澆油,杜市長,這個時候,事情鬧大,對我又有什么好處?”
杜建學愕然,細細一想,悚然一驚,事情還真如金澤滔所說,事情鬧大,矛盾上交,對金澤滔來說,真沒什么好果子吃。
畢竟,金澤滔還分管著商貿系統,商貿系統老同志如果鬧騰起來,他的掌控力必將受到質疑。
甚至還會引起動機猜疑,直接引發信任危機,這就是能力之外的問題,或許這個意外變故,就成為金澤滔在這次副書記之爭中的滑鐵盧。
金澤滔回辦公室后,還沒等他坐下,溫重岳電話就打過來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金澤滔,你是怎么搞的?商貿系統的老同志都跑地委大院鬧事來了,我還真佩服你居然還能坐得住,不知道這事情是什么性質嗎?”
金澤滔小聲說:“我還剛剛得到消息,馬上就去現場,當初商貿黨員干部聯名狀告葛敏松副市長,我沒有理由阻攔,發展到現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溫重岳沒等他說完話,冷冷說:“不要跟我強調理由,在葛敏松這件事上,你或許沒有直接指使,但你敢說不是你在后面慫恿或煽動的嗎?政治上,你還太幼稚,太急功近利。在這件事上,你的表現讓我失望,或許真是因為太年輕,閱歷不夠,還需要多鍛煉。”
沒等金澤滔再說話,溫重岳直接掛斷了電話。
金澤滔握著話筒,愣愣不知所措,溫重岳性情冷肅,但對他向來優待,這還是他第一次對自己如此聲色俱厲,毫不留情。
有一點溫重岳沒有說錯,自己太過近功急利,說到底,自己和葛敏松并沒有你死我活的利益沖突。
在市政府任職半年多來,一直和葛敏松磕磕碰碰,很多時候都是為了迎合他人的需要,仿佛唯有表現得和自己年齡相匹配的沖動,才能被人們接受和認可。
金澤滔也因此樂此不疲,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已經被人牽著鼻子,落入下乘。
年初林正大等人聯名狀告葛敏松,其實就是這些商貿領導投效自己的投名狀,可笑的是,自己還洋洋得意地以為掌控了一切。
其實所有人都清楚,聯名狀上羅列的幾條罪狀,大多是領導連帶責任,最多只能算失職瀆職。
其他細枝末節,無非是葛敏松利用職權亂報銷,低價購買商品,這對一個副市長來說,又算得上什么違法亂紀行為。
金澤滔并不是一定要致葛敏松于死地,連續扳倒呂三娃等人,讓他信心暴漲,忘乎所以,潛意識里,他已經容不得別人對自己有丁點的冒犯。
政治斗爭,脈脈溫情的面紗背后,是殘酷的傾軋和排擠,金澤滔的想法本來也無可厚非。
但問題是,他現在只是小小的副處級干部,螞蟻撼大石,要撼動葛敏松容易,撼動陳建華就有點不自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