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省長小口地飲了。茶,聲音不輕不重:“呂三娃的案子本質上是件刑事案件,董廳長當時也是從地下賭場突破的,繼而發現了一系列違法亂紀行為,他的亂集資造成了社會上的一此混亂和困惑,這也能理解,但從某個角度考察,這種行為,其實只是一種經濟行為。”
方省長說到透里時,金澤滔忍不住看了旁邊的柳鑫一眼,兩人相顧失色,眼底里都流露著震驚和不解。
方建軍省長這是為呂三娃的案子公然翻案,除了金澤滔和柳鑫這兩個查處呂三娃案子最初的當事人外了董明華和尹小爐俱都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方建軍。
餐廳安靜得除了方省長的說話聲,只有眾人略微有些粗重的呼吸聲,為三娃翻案,在政治上對金澤滔影響不大。但當永州經濟和社會生活中,所哼哼關呂三娃的痕跡被擦干抹凈后,又重新出現呂三娃這個套中人時,這對永州上上下下來說,都是個災難。
到底這個案子涉及到誰,需要用全面翻案這種極端的方式為自己洗脫嫌剔?
在座絕大多數都是政法干部,這種公然玩弄權勢,置黨紀國法于不顧的行為,了得眾人雖不至于當面質疑,但不安和憤懣的情緒,還走了得在座的人們試圖通過加重喝茶的聲音,移動座椅等行為,表示抗議。
方建軍視若不見,依日用他平緩的聲音說道:“以現行的法律體系,要準確定性這種集資行為,還沒有明晰的法律依據,換句話說,對呂三娃的案子,只能以刑事案提起公訴,至于集資行為,還要等中央進一步明確了”
尹小爐終于忍不住開腔說:“方省長對于呂三娃的亂集資行為,越海也有前例可循,并非不是無法可依,而且,呂三娃非法集資數額巨大,揮霍浪費嚴重,社會影響惡劣,摒棄其亂集資行為單就其揮霍集資款就構成貪污罪并不是沒有明晰的法律依據。”
尹小爐雖然語氣不善,說話時仍嘴角含笑,態度和氣,但金澤滔卻在他的眼底里,看不到半點笑意,有的只是冰涼和冷漠。
方建軍身后站著什么人相信在座的沒有不清楚的,方省長從小在鐵司令家長大,一直被鐵司令當作接班人培養,鐵司令在越海經營近半個世紀,現在省委大院里,排得上號的只要是越海本土出身的干部,無不帶著深深的鐵氏痕跡。
現在省委主要領導中,除了省委書記是新近從北方調整進來的,幾大常委中近半都是越海本土干部,方建軍可以說是越海本土派的一面旗幟。
他在今晚開宗明義就說這僅是他個人的一個忠告和勸誡,不代表組織意圖,就連遠離越海最高政治權力中心的金澤滔和柳鑫都不信,這應該就是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的意見更重要的是,這可能還是鐵司令的意思。
尹小爐握著茶杯,微笑著平視前方,但內心里卻如快燒開的開水般沸騰起來方建軍一個電話將他從京城召回,還是在他調查呂三娃非法集資案最后關鍵中間人物的關鍵時刻這讓他本來就心懷不滿。
此刻,方建軍竟然全盤椎翻呂氏叔侄案,讓他幾乎不能接受,方建軍將呂三娃案定性為刑事案件,如此說來,他率領的紀委辦案組前期所做的努力豈不是金部付之東流。
或許對公安和檢察機關來說,方建軍的定性,對他們的前期工作影響并不大,但方建軍這樣定性,紀檢組勢必將從辦案組中撤出,前期所做的調查和處理都將被全盤否定,這對尹小爐本人的威望及省紀委的政治地位都是一次沉重打擊,是一場政治災難。
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對尹副書記來說,經過大半年的偵查,他和他率領的紀檢組正抓著呂三娃非法集資案最隱蔽的一只黑手,而且這只黑手,幾乎可以遮云蔽霧,興風作浪,這也是他為什么親自率領越海紀檢系統最強的辦案能手,趕赴京城調查的最主要原因。
尹小爐不是越海本土干部,他也沒有明顯的政治派別,但這并不能說明他就沒有政治野心,紀檢工作靠著抓幾只無關痛癢的蒼蠅蚊子出不了成績,他著眼的是能撼動某種政治勢力的老虎獅子。
呂三娃這個案子劃查處時,并不被人看好,但他超乎常人的紀檢敏銳嗅覺和政治敏感性,還是讓他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司尋常的氣味。
越海時有集資案發生,但象呂三娃高達數億的非法集資款竟然風平浪靜地經營這么多年,政法機關競然毫無察覺最后卻是通過地下賭場揭露出來的,這就很能說明問題 以他多年的紀檢工作經驗,呂三娃這個貌不驚人的老農民,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簡單,他用華麗的外衣包裝著自己,用奢靡的物質享受吸了著世人的目光,他身后還應該有一只巨手支撐著他。
這才是他自始至終參與這個案子的深層次原因,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尹小爐怎么甘心?
餐廳一陣寂靜,剛才還發出的喝茶聲、移動聲此刻都惠然而止,平靜得金澤滔都感覺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尹小爐仍笑吟吟地看著前方,方建軍則一如開始的樣子,眼睛半睜半闔,目光似乎無焦距地散落在虛空中,但從他掃視過自己時,金澤滔能感覺到其中的鋒銳和壓力。
方建軍終于將目光收回,扭頭看向左側的董明華,溫厚地詢問:“董廳長什么意見?”
董明華目光一直僥垂,杯中的茶水早已見底,只具到幾朵泛黃的茶葉飄浮著,此刻近距離觀察,他竟發現虎泉茶如蝴蝶一樣展開的華麗展翼,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焦黃的細小寶洞。
方省長親自動問,董明華不能不說話:”自到西州后,我喝的一直是虎泉茶了虎泉茶美名冠絕天下,飲后令人難忘,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美麗的外表,甘香的味道背后,竟然是千瘡百孔的煎炒。”
方省長眼瞳一縮,董明華不論案,卻轉而論茶,董明華可以說是永州呂三娃叔侄的掘墓人,他從呂氏叔侄案的地下賭場查處起始,就一直坐鎮永州,此后,這個。案子被他匯報到省委,紀委才最后介入,呂三娃案件的前期偵查工作一直是他牽頭并組織的。
這段時間,京城對民問資金集資行為爭議頗多,特別在沈永福長江亂集資案被中央銀行要求整改后,高層幾大巨頭都在不同場合發表了意見,有些意見甚至相左,這也說明,中央對沈永福長江案意見并不一致。
而由此產生的分歧攪亂了媒體輿論,許多專家學者在各自的輿論陣地紛紛發表主張,形成了旗幟鮮明的挺沈派和打沈派,從最開始的學術討論,繼而了發了政治爭論。
沈永福此前籠絡的一批離退休高官和學者更是借勢到處煽風點火,了得學界一片嘩然,從政治爭論最后發展到人身攻擊。
甚至一些已經被掃入歷史垃圾桶的政治勢力也趁機浮起沉滓,由此更加深了一此政治派別的政治成見。
這股邪風甚至蔓延至越海,而越海已經查處了大半年的呂三娃集資案,經越海媒體曝光,已經了起京城關注,中央銀行就整改沈永福的長江科技亂集資案,甚至還征詢地越海省委意見。如果說沈永福長江案走了發這場爭論的始作甬者,那么越海查處呂三娃案件,一直堅持緊咬不放,窮追猛打的態度更象是火上澆油,短短幾天時間,越海對呂三娃集資案的查處使得越海被推上金國輿論的風。浪尖。
省委對查處呂三娃案件的決心也因此變得猶豫和謹慎起來,此時,方建軍關于重新對該案件定性的提議很快就得到了省里主要領導的首肯,當然,方建軍在這個時刻提出這個有一定政治風險的建議,也是有自己的政治考量。
方省長作為常務副省長,分管公安、監察和司法,聯系政法線,政府線并不具體分管政法工作,他也從不過問政法具體案件,對呂三娃這個案子重新定性說到底并不是方省長的份內事。但兼著政法委書記的省委施副書記此刻正在中央黨校封閉學習,坊間傳言,施副書記黨校學習結束后,中央另有任用,省委這段時間也有意讓方建軍協調政法日常工作。
他提出重新定性呂三娃的非法集資案,就是奔著這個副書記的位置去的,對方建軍來說,在這個時刻為呂三娃案件翻案濟與其說是政治博弈,不如說是政治投機。
這個投機的前提就是辦案組成員要達成共識,不能自己沖鋒在前,還要了起后院起火。
而此刻,董明華的態度對方建軍來說,至關重要,他的表態將直接影響今晚在座成員是否就這個案子的性質達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