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情之本質
面對熟悉之人的聲音，反而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像在學校見面時那樣隨意地稱呼“喲，一成，狀態還好嗎”？
…不行，畢竟是座機通話，而且號碼是直接撥往對方住宅的，那樣也太過于失禮了。
那么，按照標準的禮節，“您好這里是衛宮家，很抱歉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您，造成的冒犯請多包涵”？
…似乎也不好，對平日校園中總能見面的友人使用敬語，不論如何都顯得十分古怪。
靜等了十秒左右，大概是見我還沒有開口講話，那邊的聲音主動響起：
“您好，請問是準備明日來寺內上香的客人嗎？若是您有需要，我們可以為您預約明天一早的規程…”
真應該說不愧是學生會長和將來要繼承住持之位的人嗎，這番話語條理清晰，似乎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冷靜與透徹被包裹其中。
“一成，是我。”
多虧了對方主動開口，將我從不知所言的尷尬境地中救了出來。
“哦？…衛宮？”那邊的聲音頓了一下，才繼續帶上一絲訝異說著，“真想不到啊，你會主動打電話過來。”
“咳…那個，想起一件事，感覺必須今晚對你說。”我在原地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感覺心緒也開放了不少，“說起來你的父親不在寺內嗎？我原以為會需要將通話轉達給你的。”
“可不要提他了。那人一天到晚都在忙著誦經以及接待香客，因此全部的日常事務都交給我來做了。呼——累死人了…”
說著一成忍不住深深嘆息，似乎要將心中的無奈一口氣完全吐盡般。
“哈哈，那還真是辛苦你了，這就是所謂的能者多勞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果然當寺廟主持的兒子也是件極為勞累的事情啊…
“那個啊…我會選擇競選成為學生會長，也是多半受了那人的影響吧，總覺得閑著沒事做就可歸類為罪惡之流…”一成用他特有的，認真卻又帶著一絲苦惱的聲音說著。即便隔有電話線，也能毫無阻礙地于腦中浮現出他抱著雙臂連連搖頭的標志形象。
“所以，你說的要緊事情究竟是什么？現在說給我聽吧。衛宮兩年來主動打來的第一個電話，可是必須要抱著供奉菩薩一般的心去認真聆聽。”
話鋒一轉，一成又把話題從寒暄拉回到了正軌。
“哪有那么夸張啦，只是一場平常的交談而已。”我感到語氣自然了不少，果然一成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能夠讓所有與其交談之人都自覺不自覺地信服乃至認同他，“還記得半年多以前，我們聊過的那個，關于學校內失戀學生的管理問題嗎？”
“…那個啊，確實記得呢。直到如今這類問題都仍然是學生會的頭號棘手工作…”一成和往常無二地平和應了兩聲，然而下一刻語氣就忽然急促起來，“…衛宮你不會和阿爾托莉雅小姐也…不會吧，明明昨天還好好的，為什么突然就——！”
“去你的，你說的那類事情怎么可能呢？”我直接笑罵著把他的話頂了回去，“一成你不是說我要是有了經驗和感受，不要忘記分享給你嗎？因為今晚阿爾托莉雅外出的緣故，我的感覺最強烈，所以就想著對你說一下…”
“稍等一下——！”那邊的音量突然提高，猛然打斷了我接下來的話，“衛宮你…一直和阿爾托莉雅小姐住在一起嗎？莫非你們不僅學校內在一起，連放學回到家中也…”
“額…情況大致就是你說的那樣吧。其實也不能光考慮主觀啦，客觀上阿爾托莉雅也沒有別的房子可以住，衛宮邸又足夠大，所以說…”
我感到臉色開始發燙了，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但卻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說。
一直以來，我們同居的事情都小心隱瞞著，沒有讓學校中除凜她們以外的任何人得知。按照大河的說法，這類事情雖然不違法，然而若是因此引來有關女性權益部門的重視乃至于上門調查，就得不償失了。
果然還是太過于放松了嗎，不知不覺就把真實情況透露出去了。
“咳咳…我明白了，衛宮你不必再說了。”一成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想必現實中的年齡與我相仿的他也是臉色發紅吧，“我算是明白了，你這還真是有備而來啊…或者應該說，你這家伙實在令人刮目相看嗎…？”
“一成，拜托你一定不要說出去。此事關系到阿爾托莉雅的個人聲譽，我不希望班上還有校內的大家今后用奇怪的眼神看待她。”我對著電話聽筒彎下腰，誠懇無比地請求道。
假如此刻是面對面，我應該已經對其行跪禮進行請求了吧…
“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哪怕學生會內部也不會有人知道。”一成用穩重的聲線道，“不過作為交換，把你的心得體會毫無保留告訴我吧。有了衛宮的經驗，想必學生會今后管理起失戀學生也能容易很多吧…”
“不，一成。我今晚想告訴你的是，不要試圖去管理他們了。”我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道。
“…這是什么意思？”那頭的一成聽聲音，應該已經皺了眉頭。
“一成，感情的本質，是將兩個原本完全獨立的人，合成一個彼此相融的整體。假如兩個人因為某些緣故無法繼續在一起而選擇了分開，形式上他們是恢復了彼此的獨立，可是內心卻是依然緊緊連結在一起的。”
“…”電話那頭選擇了沉默，似乎在等待著我把話說完。
“即便選擇分離，可是彼此已經深入了對方的生活。只要生命還在繼續，那么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心中所想，全部都無時無刻不帶著對方留下的深深印記。所以，才會那么難過，那么寂寞。”
“那么，衛宮你的意思是…”沉吟了一下，一成追問道。
“相信他們，讓時間檢驗一切。羈絆深刻自會重歸于好，緣分未到自會被慢慢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