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永歷十五年、清順治十八年,二月二十五日,重慶。
川陜總督李國英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呆在重慶,親自鎮守這個嘉陵江、長江上的重鎮。順治生前確實履行了他對李國英的保證,源源不斷地給陜西送去額外的補給。依靠這些經費,李國英不但能招募新兵,保證從保寧向重慶的持續運輸,還給嘉 陵江水師以適當的撥款;在保證陸軍快速恢復元氣的同時,讓水師能夠維持下去,
甚至能保證一個月進行一次訓練。
鄧名率領主力前去武昌的時候,李國英判斷鄧名很快就會返回,所以并沒有讓自己弱小的水師趁機出去騷擾的打算。但不久后李國英就得知鄧名順流而下,直奔江西去了。強大的西川水師已經遠離四川而去,重慶城又看到西川的船只絡繹不絕 地往來于長江之上,這自然讓李國英有了攻擊的目標。
不過盡管西川的水師主力已經離去,但萬縣的袁宗第一直在努力保護著這段長江航道,而李國英之前既然沒有想到鄧名會再次離川遠去,自然也不會有讓嘉陵江水師出去挑戰強大的西川的念頭;直到再三確認鄧名越過武昌后,李國英才急忙追 加了給嘉陵江水師的撥款,增加了訓練強度。
所以在最初一段時間里,雖然只有萬縣袁宗第的水師再加上鄧名留下的部分戰艦,清軍水師照樣被堵在嘉陵江里不敢出去。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李國英的水師漸漸變得強大起來,給長江航運造成了越來越大的壓力,而萬縣的距離則抵消了明 軍戰艦上的優勢,。
盡管張勇等將領開始請戰,但李國英仍不愿意冒險,他決心盡可能地利用占據重慶帶來的地理優勢,經常性地把水師放在江口向明軍的船隊耀武揚威;為了防備清軍隨時可能發動的突襲,明軍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呈小船隊規模通過重慶,而是每次都要在敘州或是萬縣完成集結,然后在明軍水師主力的重重掩護下才渡過重慶每次都不得不大規模出動,導致明軍對長江航運的利用率大減,無論是上游還是下游,裝滿了貨物的明軍船只也不敢啟程,而要等全體船只都做好準備后再一起 出發。
盡管一直沒有給過往的明軍船只造成損失,但李國英覺得這種戰略就很好了,
他對那些請戰將領說,這樣就已經扼住了明軍的喉嚨,清軍水師在重慶的存在,會讓明軍的航運量大減。而且李國英還認為,如果清軍貿然出戰,一旦在交鋒中嚴重 受損,那明軍的航運馬上就會重新活躍起來。
張勇等人都認為李國英過于保守,不過李國英是川陜總督,他親自坐鎮重慶自然一言九鼎,誰也無法改變他的心意。為了安撫這些急著報仇、立功的大將,李國英還耐心地給他們分析起來:每次明軍船團逆流而上通過重慶時,萬縣的明軍水師都要全面動員,而且還要跟著明軍的船隊前往敘州,以便保護它們回航;這一次次興師動眾,讓明軍的花費、損耗遠比清軍要大得多,在明軍一趟趟徒勞無益地奔波于長江上時,清軍可以加強訓練,用節省下來的錢制造更多的弓箭和船只。在李國英看來,這種航運是成都和萬縣難以長期承擔的包袱——就憑萬縣和只有二十萬人 的成都,李國英認為這種持續不斷的動員已經讓他們嚴重失血。
雖然不知道明軍為何如此頑固地要來回來去地在重慶眼前航行,但李國英現在反倒盼著他們繼續下去。他估算了一下成都和萬縣的人口和軍屯產出,覺得他們一年的產出總和大概也就能夠維持這種大規模的動員兩、三次而已,長此以往,無論鄧名上次從江南搶了多少東西回來,都會被迅速地掏空。就算他們咬緊牙關堅持下 去,實力不斷上升的嘉陵江水師也遲早能找到破綻。
正如李國英所料,每次從敘州和萬縣往返一次,袁宗第都需要修補船只、給士兵額外的口糧,而且還嚴重地影響了萬縣的軍屯生產。要是憑以前袁宗第在大昌的時候,他的經濟早就會因為這一次次全面動員而宣告崩潰,那時他不積攢下一年的物資,根本發動不了一次這樣的大規模動員;就是現在,萬縣的工作也全面向水運傾斜,幾乎就沒有好好種過田,整天忙著修補船只、打造風帆、擴建碼頭,用在這 些工作方面的人手至少是用來屯田的人的數倍。
但成都源源不斷地向萬縣提供物資,從上游運回的糧食、火藥、生鐵都多得嚇人,不但李國英絕對沒有想到,就連袁宗第都感到難以置信。兩個月前,成都又有一支船隊經過萬縣時,還一口氣給袁宗第補充了數百名熟練的造船工匠。當然這些 工匠都不屬于袁宗第所有,成都只是把他們放在萬縣,增強整修船只的能力。
袁宗第詢問了一下,得知這些工匠都是江南的熟練造船工,他們原本的東家都被江南官府以“通鄧”的名義查抄了家產,他們被判充軍后就被官兵押到了鎮江江邊,隨著“鄧賊來了!”的一聲大喊,押送官兵們就扔下這些被充軍的船工逃了個一干二凈。等官兵“逃走”后,明軍就大搖大擺地走過來,把他們帶上了明軍的船。雖然來自不同的東家,但這些造船工的經歷大同小異,留在萬縣的這還只是被明軍“解 救”的人中的一小批而已。
在這批造船匠抵達前,成都方面還從下游帶回來幾艘戰艦,據說是在九江繳獲的江西水師的新戰艦——這點袁宗第倒是不懷疑,因為這幾條戰艦很新,一看就是 半成品,比如炮位還沒有最后做好,并且沒有裝上大炮。
這幾條船因為還沒有建造完,所以鄧名也沒有把它們留在手里,而是讓部下駕駛著返回了四川。成都方面見重慶的壓力越來越大,就把它們送給了袁宗第。之前袁宗第手下會種田的人不少,會造船的實在有限,也沒有制造這種大型軍艦的經驗 ,再加上修補類的工作繁忙,這幾條戰艦就一直呆在萬縣港里。
江南的造船工抵達后,很快就幫袁宗第處理這幾條戰艦的收尾工作,其中有經驗的老師傅還告訴袁宗第,這種大型戰艦他感覺像是為蘇松水師預備的,較多的炮位讓它們能夠在長江下游的寬闊入海口作戰,還能承擔一部分近海任務。對蘇松水師裝備很熟悉的江南造船工,不但把炮位等后期工作都完成了,還對這幾條戰艦的桅桿、船槳和風帆進行了一些必要的改造,讓它們更適應長江上游的需要——配備的銃炮也都是現成的,裝在船艙里一起運來,老師傅們表示,大概再有幾天它們就 可以正式編入萬縣的水師序列了。
袁宗第估計,等手下官兵熟悉這幾條新式戰艦后,萬縣水師就可以一分為二開始輪休——那時一半的萬縣水師就足以壓倒嘉陵江中的清軍水師。敘州那里正在大興土木,成都知府劉晉戈已經下令向敘州正式派遣駐軍、興修碼頭,每次萬縣水師在敘州停留的時候,鹽商都會雇傭萬縣輔兵去幫他們修建鹵井。后來不但輔兵都愿意去,連戰兵也忍不住要去打工,因為鹽商那里不但頓頓干飯管飽,最近還開始提供咸魚下飯,葉天明葉老板過年的時候給打工的輔兵一人發了一雙新布鞋和一套新 的布衣服,還宣稱等更多的鹵水井投產了,他就給打工的萬縣兵發雞蛋。
現在萬縣的軍屯搞得比熊蘭在時還要差得多,但是袁宗第所部的待遇卻是一天比一天好。成都補償給袁宗第的糧食是萬縣軍屯兩、三年也產不出來的,盡管如此 ,聽說敘州那邊有可能發雞蛋時,袁宗第身旁的衛士們也都個個口中生津。
無論是成都從下游運回的大量糧食,還是從九江拿到的戰艦,李國英對這些都一無所知。高郵湖一戰前,江南督撫的奏章給李國英一種感覺,那就是鄧名在江南處處碰壁。如果這樣的話,成都不惜代價地維持長江航運就能有合理的解釋,那就是成都不斷地向外運出兵力——鹽船都是滿載;不過,該如何解釋回西川的明船 很多也是滿載就是件很麻煩的事了。
高郵湖一戰的消息傳到重慶后,甘陜綠營無不色變,即使是李國英也無法保持一貫的沉穩,長嘆道:“鄧賊一戰江南,擒郎廷佐;二戰江南,而皇上崩,這下江 寧恐怕難保了。”
不過李國英的預言并沒有成為事實,很快戴罪立功的蔣國柱、周培公、梁化鳳 還是把鄧名趕出了江南,并一直驅趕他逃回武昌。
“江南諸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為何不盡快重建水師呢?”看到戰報后李國英又是一陣長吁短嘆:“沒有水師,那如何能全殲鄧名?他想打就打,打不過還可以走 ,若是江南諸公早早把水師恢復了,先皇也不至于蒙難啊。”
今天,李國英又接到了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