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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晚上,居士上山,官兵們守在山下交替換班寸步不離。他們本來是要隨著居士一起上山的,但居士對他們說:“你們有幾百條性命握在手里,難道還怕我跑了嗎。”

  士兵們想想也對就沒有跟過去,只在山下守候。

  傻子被小翠領回了家,下午的時候他沒有去到草庵聽學,因為小翠撲在他懷里一直發抖,小翠不讓他去,傻子就不能去,走的時候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傻子對晦翁居士似乎比小翠更親。

  回到家里,小翠馬上關好了門和窗,緊接著鋪床鋪被,非要和傻子一起睡。傻子不愿意,繼續以有老婆為借口拒絕,他的嘴里說不出幾句清楚的話,但有老婆這句話總是掛在嘴邊,小翠無奈只能強行摟著他,不讓他離開。

  傻子毫無感覺,癡癡傻傻的笑。

  小翠起初還有些想法,可是摩挲一陣之后發現傻子真的一點感覺沒有,只能暗自垂淚放棄了。

  轉天天沒亮,小翠起床的時候傻子已經不見蹤影,她披了件衣服跑出去找,找了一圈沒找到最后來到草庵,看到傻子正在草庵中打掃衛生,晦翁居士正襟端坐在屋子里,官兵們守著草庵的入口。

  現在天還沒亮,這些人已經聚集在草庵中了,有的是為了生活,有的是出于自覺。

  小翠放心了,同時又有些傷心,她覺得一定是因為自己昨天的作為,導致傻子一大早自己來到草庵上的。

  她覺得傻子和過去不一樣了,每天來聽學真的改變了他,傻子的眼中有光,雖然表情還是癡癡傻傻的,但是總有一天會恢復正常,那就是分別的時候了吧。

  小翠覺得很傷心,失魂落魄地走回屋子,一整天心思不對。

  傻子麻利地打掃了衛生,院前院后,打掃的干干凈凈。

  晦翁居士坐在草庵中,等到他進來的時候眼睛仍然微閉,但是卻說了一句:“聽我講學已有三年又三月了吧。”

  傻子癡癡傻傻的笑,以模糊的聲音說道:“有了有了,三年三月。”傻子其實是能夠記事的,但總是表現得傻兮兮的,像個小孩子。

  “有什么收獲。”晦翁居士閉著眼睛,他眼下的七顆痣如同北斗七星,隱約在發光。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傻子搖頭晃腦地說了一大堆,說的晦翁居士少有的露出笑容。

  “白紙一張,方可隨意書寫,你已然成了。”

  “成了成了,成了成了!”然而傻子像是聽不懂他的夸贊,拍手叫好。

  “前世今生,過眼云煙,你來到這里是與我有緣,你學習圣人的教誨,是與我儒家有緣。未來的事情今日之人不可知,但未來的儒家當可凌駕佛與道。”話到此處,晦翁居士施施然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眼中似有恒宇閃耀,“之前有個弟子,我對他給予厚望,卻不想凋零于帝都之中。他之所以失敗,不是因為學識不夠淵博,而是身上沒有保命的手段,在這亂世之中無處安身立命。而你不同,你白紙而來,白紙而去,圣人的教化隨著這些日子的聽學融入骨髓,會不自覺地表現在生活當中的方方面面,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儒家可興矣。”

  “好哦,好哦,儒家可興,儒家可興。”傻子仿佛沒有意識到晦翁居士在說些什么,興奮地拍手叫好,好似居士正在說的話與自己無關。

  晦翁居士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站起了,一步步走到傻子面前,雙手摁住他的頭不讓他四處亂看,眼睛直視過去,眼角的七顆黑痣閃耀出奪目的光輝,真的像星星那樣明亮。

  “我的弟子叫做楚繡!你認得他,他也認得你,你兩人本來可以成為朋友,可惜繡兒凋零的太快了,空有一身抱負無法施展。然而他臨終前卻在你的身上留下了一顆讀書人的種子,讓你被圣人的教誨吸引來到此地,又見到了我。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圣人之心在萬民不在天上,與你的心思不謀而合,好好利用它吧,它能指引出你前進之路的正確方向。”

  太陽尚未出山的時候,耀眼的星光閃耀在四處漏風的草庵中,晦翁居士和傻子面面相對,兩人身邊的景色仿佛不再是正常的,兩人仿佛置身于寰宇之中。

  無數星光自晦翁居士的腦中涌出,融入到傻子的腦海中,傻子的目光愣住了,不再向上也不再四處亂看,瞇瞇的眼睛越瞪越大,仿佛正在接受的是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傳承。而守在草庵外面的官兵們,居然對草庵中正在發生的事情一無所覺。

  等到星光全部沖入傻子腦海,那些光芒逐漸匯聚成一道光束,進而凝聚成一個光點,居然在傻子眉心三團火焰胎記處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印記,仔細看,就如三團火拱衛著一顆璀璨耀眼的星。

  傻子一時之間很難接受,目光呆愣地看著虛空,而晦翁居士則虛弱地倒在地上,過了許久方才重新站起,而此時,他眼底的七顆黑痣已經不見了。

  許久許久,當太陽的光輝透過窗戶照射在簡陋的草庵中,傻子眉心的光點終于不在閃耀,和三團火焰融為一體,仿佛天生就是那個樣子。傻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和肅然,他仿佛重生了,隨著太陽的初升脫胎換骨。

  傻子站起,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像是要做什么對晦翁居士不利的事情,卻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接著一拜到底。

  “感謝恩師,給了我重生的機會。”

  “圣人的教誨不僅將你引出內心的魔障,還會指引你未來的路,那是正確的,是光輝的,只有沿著那條路前行,才能達到你心中的彼岸。”

  “上師大恩大德,鄙人沒齒難忘。”

  “去吧,去展露頭角,去綻放光芒,一切已經就緒,是你重新登上歷史舞臺的時候了。你將代表儒家,將指引天下千千萬莘莘學子,掀開光輝燦爛的歷史畫頁。”晦翁居士越說越是興奮,越說越是高亢,仿佛可見的未來就在眼前,仿佛光輝的前路已經出現,仿佛儒家的興盛已經不容阻止,“三個月后,你將代替我進入帝都面圣,那是你的起點,也是儒家的起點,去吧,去成為天下學子心中的圣人,去綻放最耀眼的光輝,去讓九州大地上每一個人都能聽到圣人的教誨,去完成你心中的宏愿。”

  說到激動處,晦翁居士捂住了胸口,仿佛有些喘不上氣來,他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眨眼時間已經老了十歲,咳嗽不停。

  “去吧,葉飛!”他向前方伸出手,傻子沖上來握住,給予他活下去的信念和理由,“你能做到的,只有你能夠做到,不要讓我失望。”

  當儒生們進入草庵準備開始新一天學習的時候,發現了兩個驚人的變化。

  一是晦翁居士老了,一夜之間頭發花白,老了二十歲甚至更多,宛若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二是傻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坐在了晦翁居士原來坐著的位置,正襟端坐,面向他們像是要做些什么。

  這是眾人第一次看到傻子斂去臉上的笑容,他們發現傻子不僅英俊,而且肅然,身上自帶一股王者氣度,不怒自威。

  晦翁居士顫抖著抬起手指向傻子:“這個人…這個人將代替我為你們上課,他繼承了我的衣缽,是未來的大儒,不,是圣人!”

  眾人驚奇,心說難道圣人的教誨真的讓傻子變得聰明了?以后甚至還能成為大儒?

  議論紛紛的時候,過去的傻子卻忽然開口,他的聲音明媚而陽光,仿佛擁有某種讓人著迷的磁性“我叫葉飛,葉子的葉,飛翔的飛,從今天起代師授課。”

  草庵中每個人都驚呆了,這是他們第一次從傻子嘴里聽到了完整的話,不再模糊不清,不再口吃可笑,非常完整的一段話,條理清晰。

  他們學習的時間比傻子長,學習的經歷比傻子多,家里還有錢有勢,卻都沒有得到晦翁居士的垂愛,得到大儒的傳承。然而這個傻子,居然如此對晦翁居士的心思,或者說晦翁居士居然將一個傻子調教成大儒的樣子,簡直與神人無異。

  果然,師者傳道受業解惑者也。真正的大儒不僅僅自己一身的本領,還要讓朽木開花,讓頑石成金,讓愚者聰慧,這才是大儒偉大的根本。

  他們看到了,傻子眉心的火焰胎記產生了變化,中間多了一個紅心,一顆星辰,一個太陽,宛若畫龍點睛,給了他完整的靈魂。

  傻子不再是傻子,傻子成為了葉飛,看著一夜老邁的晦翁居士,儒生們知道居士一定是貢獻了自己的生命,幫助傻子找回了失去的靈魂,居士的偉大實在令人動容。

  下一刻,所有人原地站起,向著葉飛和晦翁居士行師禮,“大儒在上,受弟子一拜。”從今以后,他們便是大儒葉飛的弟子。

  這堂課結束的時候,晦翁居士坐化了,化成塵埃隨風而去,融入恒宇之中,那是他最好的歸宿。

  傻子走出了草庵,守在院子里的士兵們看到他紛紛拔刀,久經戰場的他們對于殺氣有著本能的感覺,而傻子的身上就有殺氣。

  “晦翁居士呢,居士在哪里。”他們雖然拔刀,卻呈現出防守的姿態,仿佛眼前的人是什么妖魔鬼怪。

  “噓!安靜的聽就好,三個月后帝都之內會傳來消息,而他們要迎接回朝的人正是我葉飛。你們只需要安安靜靜地在村子里住三個月,便可以回去交差得到一筆豐厚的獎金。”此時的葉飛,他說話的時候仿佛有了晦翁居士的態度,仿佛運籌帷幄,仿佛看盡將來,仿佛十拿九穩。

  官兵們驚呆了,面面相覷不知道是否應該信任,沒想到一個恍神的功夫,傻子已經走到了他們身后,傻子是怎樣穿過他們的,他們完全沒有感覺。

  “跟著圣人的教誨行事,你們才能得到圓滿。”

  傻子漸行漸遠,士兵們手中的刀劍掉落在地上,他們不約而同的進入草庵,捧起了桌子上唯一的書卷,那卷書是屬于晦翁居士的,上面的每一張書頁都是空白的,一個字都沒有。

  士兵們就此跪倒在地,面向傻子離去的方向叩拜,他們不要當兵了,他們要修儒。

  傻子走過田地,正在耕作的人們仿佛有所感應,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來,看到了他驚人的變化。

  傻子向著每個人微笑,他的笑容充滿親和力,仿佛可以包容萬物,卻又是肅然的,讓你不敢生出絲毫不敬之心。

  人們以為自己眼花了,拼命的揉眼睛確定出現在眼前的,真的是曾經的那個傻子。

  他們驚呆了,傻子不僅僅斂去了癡傻的笑容,目光變得有神而專注,而且他走過的地方花會盛開,鳥兒齊鳴,稻田中的稻子甚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熟,仿佛神跡。

  傻子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每個人都愣在原地張大了嘴巴,他們仿佛成為了傻子。

  還是隨行而來的儒生們解釋了緣由,原來晦翁居士已經仙逝了,臨死之前將大儒的稱號以及自己的衣缽傳授給了傻子,讓傻子獲得了完整的靈魂,獲得新生。

  儒生們說的話恰如天方夜譚,然而村民們深信不疑,因為他們親眼見到了傻子,傻子已經不再是傻子,而是葉飛。

  圣人的教誨真能讓愚者聰慧,簡直是神跡。

  傻子走進村子,孩童們圍繞著他唱歌,傻子讓路邊的柳樹化作拱墻,給孩童們游樂玩耍。傻子看著村民們,對他們每一個人頷首致意,傻子的心仿佛徹底敞開了,仿佛能包容萬物,卻又給人無與倫比的距離感,讓你感到高不可攀。

  傻子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他見到了翠兒,翠兒看著他現在的樣子喜極而泣。沒錯,翠兒哭了,她早有預見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傻子找回了過去的自己,甚至已然成圣。或許傻子從來與她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只是為了報恩才被她強行留住。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葉飛!”傻子的笑容溫和,然而卻更加刺痛了翠兒的心,翠兒哭的很厲害,她知道分別的時刻即將到來了。

  “你什么時候走?”干脆直奔主題,面對離別她表現出了少有的堅強。

  “三個月后。”傻子耐心的回答。

  “能不走嗎?”小翠鼓足勇氣問,雖然早已知道了答案。

  傻子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搖頭。

  小翠哭了,沒有追問傻子是怎么恢復正常的,也不想問白天究竟發生了什么,只是哭,仿佛即將生離死別。

  “我有一個很好的提議。”傻子的聲音溫柔,可是小翠聽了卻哭的更大聲,或許她的難過是有道理的,畢竟距離大儒只有一枕之隔。

  傻子笑了,他的笑容能夠包容萬物,自然也能包容眼前的小翠:“隨我去帝都吧,誠摯的邀請你。”

  “真的?”小翠總算止住了哭聲。

  “當然!”傻子真誠的笑,笑容的幅度很大,卻已不再癡傻。

  “你不許反悔!”小翠跑了過來,撲進傻子的懷里死死摟住他。

  傻子道:“有一個條件。”

  “說吧,什么條件我都答應你。”

  “男女授受不親!”

  “今天不行。”小翠破涕為笑。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傻子搬出了小翠的家,去到山上去找尋晦翁居士曾經的住處,那是一個村民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地方。

  傻子每天早上準時下山進入草庵教學,每天晚上下課后,都會去小翠那里,去和她聊聊天。

  小翠發現了,當傻子變成葉飛之后,他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淡淡的笑容中含著難以道明的疏離,仿佛他與你身處于不同的世界。

  小翠知道,曾經的那個人已經找不回來了,傻子已然成圣,而她小翠,更喜歡的是過去的傻子,而非今日的葉飛,因為她知道,葉飛并不屬于自己,也不屬于腳下的小鎮。

  三個月后,皇帝親臨,葉飛像是早有預見,站在村口迎接。

  坐在車輦上的帝國皇帝,在見到葉飛的那一刻喊停了輦車,親自下車迎上去,居然在葉飛面前彎腰作輯:“真的是你嗎,葉道長。”

  葉飛看著眼前的人,發現他仍有曾經的影子,卻已不再是曾經的那個人,拓跋烈這些年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干巴巴的像個小老頭:“帝君認錯人了。”

  眼見帝國皇帝見到葉飛以后親自下車走來,像是老熟人一樣互相問候,村民們和儒生們都驚呆了,激動的情緒難以平復,儒生們相比村民情緒安穩一點,畢竟眼前的人是他們心中的圣,是大儒。

  “葉道長,你不是葉道長嗎。”

  “我已經離開了道家,正式繼承晦翁居士的衣缽,是儒家未來的圣人,是九州現在的大儒。”葉飛的話聽起來像是夸夸其談,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深信不疑,仿佛他說的就是真相,是真理。

  “儒家?”皇帝倒吸一口涼氣,抬起頭在人群中找尋晦翁居士的身影。

  三個月前,他命令軍隊進入村莊,希望把晦翁居士請回帝都,沒想到居士沒有請到,反而有一幅畫傳回來了,畫上的人可不正是失蹤已久的葉飛嗎!

  皇帝馬上意識到了什么,立刻擺駕出宮,用了三個月的時間走到村子,遠遠地看到葉飛的那一刻,他就全明白了。

  “晦翁居士他?”皇帝試探著問。

  “家師已經坐化了,隨風而來,隨風而去。我將代替他進入帝都,讓圣人的教誨傳遍天下。”

  “當真?”皇帝驚喜莫名,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葉飛的實力,葉飛愿意出山,那么他的目標一定可以達到。

  “我已在此等候你多時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大儒晦翁居士的弟子原來是你葉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開心地笑起來,笑容是發自真心的,因為這些年他過的很苦,以至于不得不尋求改變,請動大儒是他改變的手段之一,沒想到葉飛繼承了當代大儒的衣缽,真是意外之喜。

  “他們隨我一起走。”葉飛指指身后的人,那是草庵中一同學習的儒生們,“還愣著干什么,快來面君。”

  儒生們在草庵上學習已久,胸有筆墨,氣度不凡。上前面君的時候并沒有表現出慌慌張張的樣子,而是淡定從容,行儒家面君之禮。

  “好好好,你們都是葉飛的好弟子,一起來吧,未來的帝國必將由你們撐起一片天。”

  “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儒生們齊聲說,他們心里是激動的,畢竟儒家最高的理想是入世,而他們現在與皇帝面對面,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上車吧?”

  “與君共乘,榮幸之至。”

  葉飛和皇帝相對歡笑,他們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一路上,皇帝向葉飛道明了這些年帝國的情況。

  此時已是天啟十二年,換句話說,拓跋烈登基為帝已經整整十二年時間,然而這十二年時間他過的一點都不好,甚至可以說有點憋屈。

  首先,葉飛的道觀毀了,毀在僧人的棍棒之下,道觀里的道士全部公開處決,是僧人逼迫的,皇帝只能順從。可是道觀雖毀,道教在人國卻沒有就此覆滅,一個名叫方白羽的人來到了帝都,自稱蜀山道統,靈隱寺主持對他非常尊敬,愿意與他平分天下,共享人國。

  人國本是皇帝的人國,此刻卻跑來了兩個人要將人國瓜分,甚至沒有知會他一聲,皇帝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更夸張的是,方白羽很快面君,要他重新頒布法令宣布道宗和佛宗平等的國教地位,并從國庫里拿出巨額的錢財在帝國各處修建道觀。

  本來佛道是對立的,皇帝可以居中制衡。現在可好,佛道兩家團結一致一起欺負他,皇帝面對這些擁有大能的人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只能聽之任之,成為了一個傀儡,心里的苦就別提了。

  其實他屢次三番邀請晦翁居士入世便在于此。晦翁居士是當代大儒,在儒生們心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皇帝希望通過邀請晦翁居士出關,讓已經沒落的儒家重新興盛,起到制衡佛道兩宗的目的。卻萬萬沒有想到,晦翁居士居然將自己的衣缽傳授給了曾經的道士葉飛,而葉飛已經脫離道統,成為了儒家未來的圣人,當世的大儒。

  除了宗門侵擾之外,皇帝還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是皇族人手中權力過大。當年帝都一戰,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幾位皇子死的死,跑的跑,可以說皇帝拓跋烈一家獨大。

  然而上臺之后才發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皇子們不過是明面上的勢力,還有一股皇族勢力盤根錯節,隱藏在黑暗的帷幕中暗暗操控一切。這股勢力的龐大令他感到恐懼,甚至能夠操控官員的升遷和任免,操控各地軍政分布,操控種種帝國隱秘的部隊,分配帝國稅收。他們隱藏在黑暗中看不到真身,但確實存在而且力量非常龐大,對于皇權形成了嚴重的威脅。

  天啟帝這些年一直在與他們做斗爭,可惜收效甚微,因為他們藏在暗處,像蛇一樣伺機而動。

  “你知道的,儒家是入世之教,與宣揚出世的佛道兩宗是完全不同的教派。你要我制衡佛道,便要給予充分的授權和信任,讓我的弟子們遍布天下,掌管軍隊和政權。”

  “葉飛,我知道你的能力,我信任你!回到帝都后,帝國軍政大權你都可以控制。”

  “此外,我需要你對外頒布一道皇令,告知天下我葉飛是你的老師,是帝師。”

  “沒問題,都照你的意思做。”

  天啟十二年玖月,一支車馬進入皇城,站在城上的凈靈和尚注視著輦上的葉飛,大有深意地笑了:“阿彌陀佛。”

  當月,皇宮之中連下三道詔書:第一,贊美當代大儒葉飛博古通今,運籌帷幄,并且任命他為帝師;第二,宣布儒教為國教,地位與道教和佛教齊平;第三,行政任命葉飛為右宰相,左宰相位置懸空,由葉飛全權掌控帝國軍政大權,是名義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天啟十二年十月,帝國開始改革,改革令由葉飛草擬,由天啟帝簽署,改革方案總共十,增加鹽稅;第二,礦產歸公;第三,降低田稅;第四,增加人頭稅;第五,增加貿易稅;第六,打造官船出海交易;第七,取消城主制度;第八,重新劃分行政區域;第九,取締人國境內所有賭場和斗技場;第十,禁止販賣奴隸;第十一,禁止圈養妖獸;第十二,禁止個人擁有馬場;第十三,禁止家宅私藏兵器;第十四,人分九等,圣人最高,皇帝第二,士人第三,儒生第四,農人第五,醫生第六,商人第七,伶人第八,匠人第九;第十五,海外之民登陸必須簽訂通關文書;第十六,收回地方鑄幣權;第十七,收回皇室宗族鑄幣權;第十八,恢復科舉制度,帝國官員選拔由任命制和科舉制雙管齊下。

  十經宣布,馬上引起軒然大波,原因無他,只因為這些法令實在是動了太多人太多人的奶酪。增加鹽稅,鹽商們利益必然受損,要知道每年人們吃鹽花掉的銅錢幾乎和吃米花掉的銅錢對半,換句話說鹽的價格非常高,鹽商貿易利潤相當可觀,大多是由地方幫派把持。如此巨大的蛋糕以后要收稅,那這些人的奶酪勢必要被割掉一大塊。礦產歸公。現今人國境內所有礦山,除了少數為公有,其他都是私人享有,礦山上開采出的鐵礦、金礦、銅礦,它們產生的利潤都進入了個人的腰包,現在直接宣布礦產公有,分明是明搶;降低田稅。如今帝國財政主要收入在于田稅,田稅的收取令耕田者早出晚歸苦不堪言,現在要降低田稅,而且是大幅度降低,對于田農是重大利好。增加人頭稅。世家大戶妻妾成群,子嗣眾多而不用上稅,增加人頭稅就是強迫人國境內的每一個人都要交稅,都要勞動,都要為自己消耗的資源買單。增加貿易稅。現在商人往來不收稅,人國鼓勵商人交易。以后商人每進入一個地方就要按照貨物總量收取一定稅收,一方面限制了貨物倒買倒賣,另外一方面限制了商人的收入,增加了國家的稅收。打造官船出海交易。海上貿易和陸地上的貿易一樣,官方非常支持從來不會干涉,貿易的多少是地方自覺,官家無法從中得到好處。以后不一樣了,帝國要打造官船出海進行貿易,這樣做一方面限制了私人貿易,另外一方面也增加了稅收。取消城主制度。人國行政區域劃分非常混亂,城主作為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實際上是地方豪強不斷做大催生出的產物,他們大多已和當地的勢力勾結,成為了獨霸一方的惡霸,所以將之取締。重新劃分行政區域。按照葉飛的設想,天下九州,人國獨占其三,下設三十六郡,每郡有守、尉和監各一人。守主掌地方行政大權,負責地方管理維護地方秩序;尉主掌地方軍事大權,防范土匪豪強和地方反叛;監是監督者,負責監督守和尉,防止他們為非作歹。郡下設縣,治下滿萬戶或管理土地千畝設一縣令。令為一縣之首,掌管全縣政務,受郡守節制。縣令下設尉和丞。尉掌管全縣軍事和治安;丞,為縣令助手,掌管全縣司法。縣以下設鄉、村和亭。鄉是行政機構,鄉以下為村,司法治安歸屬亭管轄,亭長由鄉長任命。郡守、郡尉、郡監、縣令都由皇帝親自任命。取締人國境內所有賭場和競技場。取消賭場和競技場說到底是要維護社會的穩定,如果人民每天處于賭博產生的巨大收益的快感之中無法自拔,如果人民每天觀看殘忍血腥的斗技比賽,那么帝國社會將產生巨大的不穩定因素,所以應該取消。禁止販賣奴隸。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地方縣官平頭百姓,禁止圈養販賣購買奴隸,取消奴籍。禁止圈養妖獸。禁止圈禁飼養妖獸,或是從事與妖獸有關系的一切活動。發現妖獸地方無權處理,應該馬上通知附近的寺廟和道觀,或者遷移當地百姓。禁止個人擁有馬場。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地方縣官平頭百姓,禁止擁有馬場,禁止私自繁育馬駒,現有的馬場一律充公。禁止家宅私藏兵器。兵器包括槍、刀、斧、劍、錘等等。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地方縣官平頭百姓,不允許家中私藏兵器,不允許民間鑄造兵器。人有貴賤,位有懸殊。人分九等,圣人最高,皇帝第二,士人第三,儒生第四,農人第五,醫生第六,商人第七,伶人第八,匠人第九。換句話說,圣人是傳說中的存在,葉飛或許可以成圣,但是成圣之后就存在于人們心中,不再享有人世間的富貴和榮華。圣人之下是皇帝;皇帝之下是士人,所謂士人就是通過選拔和任命挑選出的當官的;士人之下是儒生,儒生是士人的后備力量,除了皇家任命之外,修儒是你入朝做官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儒生之下是農人,就是耕田的人,換句話說鼓勵耕種。農人之下是醫生;醫生之下是商人,商人的地位是排在農人和醫生之后的,可見帝國未來準備抑制通商;商人之下是伶人,伶人就是戲子,吹拉彈唱都是戲子,他們的地位很低;伶人之下是匠人,匠人是最末位的,降低匠人的地位是為了控制地方打鐵行業,防止兵器泛濫外流。海外之民登陸必須簽訂通關文書。海外之民自然指的是島民,過去島民登陸非常自由,現在不行了,島民進入人國的港口,必須簽訂通關文書。收回地方鑄幣權。過去地方是有鑄幣權的,名義上地方鑄幣權聽從中央的調配,實際上泛濫成災,現在收回地方鑄幣權。收回皇室宗族鑄幣權。過去皇室宗族也是有鑄幣權的,名義上聽從皇帝的調配,其實泛濫成災,現在收回皇室宗族的鑄幣權。恢復科舉制度。科舉制度興盛又落寞,落寞又興盛,人國歷朝歷代,科舉制度斷斷續續,現在葉飛掌權,他要恢復科舉制度,讓帝國官員的選拔任命由任命制和科舉制雙管齊下。

  可以看出,這十八條帝令下達之后,幾乎把所有現有利益的掌控者都得罪了一遍,是對人國的一次大清洗,其決心不可謂不小,但是難度非常大。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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