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千山具有仙蹤,話雖如此,蜀山的命脈根基卻不在千山之上,而是全部匯聚在了七座主峰上面。七座主峰造型特異,站在云端俯瞰,便如六位劍士持劍拱衛一位君臨天下的國王霸主,也難怪天下氣運聚集于此。
末日峰、白鳥峰、朝華峰、明月峰、紫露峰、碧池峰,六峰拱衛下方栦神山置身云海,宛若仙境。
這里是葉飛成仙之地,是夢開始的地方,若干年后重新踏足其上,葉飛恍然生出回到家的感覺。
一別多年,方栦神山依然巍峨挺拔。
其上不知隱藏了多少仙人洞府,多少靈芝秘獸,多少世外桃源。
葉飛下山傳道多年第一次回山,并非凱旋歸來,沒有一人迎接,甚至需要躲躲閃閃的,因為與他一同回來的,是魔教前任教主水君月!
雖然是回到家了,卻又覺得無比凄涼,甚至有一種背叛了師門的感覺,葉飛忽然有些猶豫,猶豫自己是不是不該跟著藥人來到方栦山啊,畢竟藥人要去挑戰的是蜀山的前任教主天之一仙項浩陽,他這樣做算不算背叛師門呢?
來時光考慮和藥人之間的深厚情誼了,將如此利害的關系拋在腦后,現在站在蜀山腳下忽然有所悟,想要反悔似乎有些來不及了。
“你是不是后悔了?”藥人卻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蟲,直接道出了他此刻的心思,“后悔就回去吧,去找你的師門,他們應該快要到前線了。”
“后悔是真的后悔,我忽然想到縱容你上山挑戰項浩陽,這要被人知道了大概要被扣上欺師滅祖的帽子了。”
“葉飛,身處九幽的時候我曾經和你說過,蜀山是沒有你的位置的,何不換一條思路曲線救國呢。”
“你是讓我一統魔教建立正邪之間新的平衡?”
“你不覺得這條建議很有效嗎。”
“我覺得根本沒意義,畢竟現在的魔教教主炎真可不會將他辛苦得到的教主之位拱手讓人。”
“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有些事情沒在蜀山呆過你永遠不懂。我既然入蜀拜師學藝,哪怕師尊看不上我,我也生是蜀山的人,死是蜀山的鬼,不會做出背叛師門的事的。”
“迂腐至極。”
“反而是我要勸勸你,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和項浩陽之間的恩怨都過去多少年了,何必再登門求戰呢。”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不愿意來走就是了。”
“你倒是厲害。”
“我只是不想看著你兩頭為難。”
“真不想我為難,來之前就不該喊上我。”
“邀你同行,是因為這場驚世之戰需要一個見證者。”
“現在不需要了?”
“你既然怕了,便沒必要勉強。”
“不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反正世人早已忘了我的存在。”
“你真的不再想想?沒準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呢。”
“要走便走,何必多言。”
“藥人,你這人還真是嘴硬呢。”
“嘴硬什么。”
“你邀我同行,是怕死在項浩陽劍下沒人收尸吧。”
“胡說八道,我不會敗,更不會死!”
“死鴨子嘴硬。”
“滾吧滾吧,嘰嘰喳喳的像個婆娘。”
“既來之則安之,不走了!”
“我沒逼你。”
“我自愿的。”
“因何改了主意?”
“因為你,你值得。”葉飛明亮的目光落在藥人身上,后者動容,有些感動,卻仍然嘴硬,“搞得像可憐我一樣,搞笑。”
“汪汪汪。”大黃狗汪汪叫了兩聲,那意思好像在說,“我說你啊,見好就收吧,自己什么人誰不知道啊。”
卻遭到藥人報復,一腳踹在耷拉的狗臉上,踹下山去。
大黃狗連滾帶爬的跌下山道,一路煙塵掩蓋了身影,許久之后才重新現身,它看上去骨瘦如柴,其實皮糙肉厚,這么一路跌撞居然一點傷都沒有,回來后躲在葉飛身后,又是汪汪的叫像在表達抗議。
藥人向他揮拳,明著威脅卻沒再動粗。
葉飛道:“好了好了,都安靜點,這里可是蜀山主峰,咱們的一舉一動很可能已在山上仙人的注視之下。”
“說來也是天意,咱們到達主峰之前,李易之那小子剛好帶著六峰的精銳去前線迎敵了,為咱們免去了很多的不便。”
“你怎知他是迎敵去了。”
“主峰精銳盡出,不是迎敵還能做什么。”
“如此說來,我現下的行為似乎確實不妥。”
“要滾快滾,免得一會后悔。”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話都不讓人說啦!”
“無聊。”
“話說,方栦山上布滿了結界,咱們怎么上山才能不被發現呢。”
“我有辦法。”
“說來聽聽。”
“跟我走就是了,這里我來過很多次了,有什么機關結界比你還熟。”
“你可別把我帶溝里。”
“你個混小子沒完沒了了是吧。”
“把拳頭放下,信你還不行嗎。”
當葉飛和藥人踏上登山之路的時候,一雙牛眼睜開了,碧綠的牛體仿若一塊巨大的翡翠,青牛上仙吐出嘴中的青草,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來了,終于來了,快來打開命運的大門吧,只要這臨門一腳完成,后面的事便會如長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嘴巴狀態的彩兒趴在牛頭上,孜孜不倦地嘗試用牙齒刺穿青牛上仙的身體,可是永遠不可能成功,“老牛鼻子,嘀嘀咕咕什么呢,疼就說話別忍著,免得把自己逼瘋了。”
“幾天功夫,你一口的牙齒崩碎了三千六百六十四次,卻依然沒完沒了地嘗試咬破我的皮膚,也算有毅力了。”
“那是自然,我就不信你皮那么厚的。”
“好啊,在我身上磨磨牙,把牙齒磨鋒利了,戰場上也好派上用場。”
“話說,你這頭牛很奇怪誒,一方面叮囑父親好好在戰場上使用我,說不定會有奇效;一方面又把我留在山上,說是等著父親召喚的時候再讓我出手,你不覺得自己很矛盾嗎。”
“仙人自有安排,你只需要遵照我的吩咐行動便是了。”
“老牛鼻子,你算老幾,我憑什么聽你的啊。”
“因為我能讓你吃到更多的美味,讓你進化,讓你變得更強,這個理由充足嗎?”
“嗯?你什么意思?”
“蜀山的仙人們不下山,你哪里有機會吃到絕世的美味。”
“好像很有道理哦?老牛鼻子你這頭牛還真是老牛深算啊。”
“總之,把你留在山上自有道理,聽話就是了,我的計劃如果成功了,你說不定能夠再進化一次,計劃不成功你也不會吃虧,去戰場上大吃特吃好了。
你和萬骨血陣交過手的,應該知道那個人人畏懼的陣法其實正是你的補品,會讓你越來越強。”
“是啊,血陣的滋味真不錯,好像多吃一點。”
“有機會的,有的是機會,愚蠢的人們以為一知半解的故事便是歷史的原貌,殊不知都是為人做了嫁衣。看著吧,這場戰爭過后你將成為最大的受益者。”
“老牛鼻子,你老實說干嘛如此幫我,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何必在乎呢,你便敞開了吃就好了。”
“總感覺在被你算計被你利用。”
“怕了?”
“怕你奶奶個熊。”
“既然不怕,何必問那許多。”
“這種被牛利用的感覺讓我很不爽。”
“是忍著不爽繼續吃,還是現在就滾自己選。”
“額…還是選繼續吃吧。”
“那不就得了,老老實實的照我的吩咐去做,你就會有很多的甜頭。”
“我看你不像一頭老實的牛,倒像一只狡猾的狐貍。”
“活了一千多年,再老實的牛也有了狐貍的狡猾了。”
“老牛鼻子,能不能偷偷的告訴我,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方栦主峰之上盡是結界和隱居在仙人洞府中的仙人,想要順利登山而不被人發現并不容易,幸好此時李易之不在,否則登山的進程將更加困難。
不過藥人并沒有說謊,他對方栦主峰確實非常熟悉,按照他自己的話說,這都是因為曾經率領圣教軍隊攻打蜀山,為了攻破蜀山的防線,所以對于幾座主峰的地形都有著深刻的研究。
藥人帶著葉飛選了一條小路進入方栦山,據藥人所說,這條小路雖然崎嶇,卻能直接到達山頂,進入劍神殿腹地。
山路崎嶇,向上走的過程中葉飛看到了久違的玄青殿,看到了草木繁盛的觀云臺,不禁回憶起了在百學堂內學藝的經歷,現在想想,那個時候學生們雖然互有嫌隙,但和山下的世界比起來,那段經歷其實是最開心的。
往上走的過程中,葉飛敏銳的六感察覺到不止一雙眼睛正在盯著他們,他還發現,這條登山的捷徑似乎并不普通,向上的路明顯被結界包圍了,所以坐在玄青殿上的云師叔并沒有發現他們。云師叔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到來,那么在暗地里窺伺的眼睛又是來自哪位高手的呢?而且不止一雙眼睛,究竟是哪位前輩高手能夠看到身處結界里的他們。
路的終點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劍神殿了。
劍神殿作為蜀山最神秘的地方,位于方栦主峰的最高處,圍繞著神殿方圓百里之地被一個強大的結界包圍,除了蜀山當代掌教任何人不能進入此的領地。即便是蜀山之虎這樣地位尊崇的人,直到今天也沒有踏足過神殿一步。
進入神殿領地,頭頂便是諸天星盤,感覺星星距離自己真的好近,仿佛觸手可及一般。一排排桃樹聳立,平行著通向遠方,能夠想到路的盡頭就是劍神殿了。
不可思議的是,站在蜀山的最高處居然看不到太陽,這是一片星光永存之地。
葉飛作為蜀山的弟子,卻跟著前任魔教教主踏入了山上的禁地,他此番行為無異于大逆不道,心中非常忐忑,感覺做了見不得人的壞事。
藥人明白他此時的心情,并未如之前那般出言挖苦,已經到了劍神殿的領地,葉飛已然破戒,想走也走不了了。更何況,他和項浩陽的最后一戰總需要一個見證者,將戰斗的精彩傳達給世人。
正和邪,蜀山和昆侖,水君月和項浩陽,老一輩的人物要在此次正邪之戰正式開戰前分出一個勝負,終將載入史冊。
驀然間,水君月身上燃起了火,他仿佛變了一個人,一頭白發肉眼可見的蛻變成深紫色,身上的白衣竟是在烈焰的炙烤下化作靚麗的酒紅。一股沖天之氣自天靈蓋沖出,筆直如線直沖星海,卻沒有驚動山上的仙人,因為這里是禁閉之地,里面的世界就算天翻地覆外面的人也察覺不到。
葉飛始一踏足劍神殿領地的時候便發現了,這里不是方栦山的一部分,而是前人留下的領域,是一片平行于九州的異空間。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即將揭開一個關于蜀山的巨大秘密。
再看藥人,一番劇烈的變化后他的樣貌何止年輕了十歲,穿上火焰外衣的他徑直向前去了,走入無盡林海之中。
看似普通的林影長木,實則是一個巨大的法陣,是通往劍神殿的必經之路,藥人因為曾經在劍神殿中住過一段時間,所以深知這片林子的厲害,直接開了大招沖過去。
熾烈的火焰來自于王者九龍,卻不能將看似普通的林木燃起,藥人和葉飛陷入到林海險境,無論怎么走都看不到盡頭,走不出林海覆蓋。葉飛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望向藥人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他想藥人既然徑直沖進來了,就一定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更何況,此刻的藥人氣質已然大變,高挺的鼻梁,冷峻的面容,雪白的面色,猩紅的嘴唇給人難言的距離感,想和他說話都不知怎樣開口。
葉飛轉目望向大黃狗,對它說道:“這才是藥人真實的樣子?”
“汪汪!”大黃狗好像在說,你他媽以為老子這么些年為什么被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不是因為藥人那家伙是個十足冷酷的殺人魔王,我敢得罪他嗎我。
葉飛尷尬苦笑。
此時,藥人身上的火衣逐漸改變了外形,肩膀的部分慢慢伸長變成了一顆巨大的龍頭,龍眼幽然睜開顯露出數個輪廓,仿佛地獄大門推開了一條縫,葉飛幾乎驚呼出來:“九龍?藥人能夠越過我直接動用王劍九龍的力量嗎?”
“汪汪!”大黃狗附和,好像在說:“廢話!九龍曾經認藥人為主,主仆之間需要交換力量,交換到藥人體內的九龍之力會隨著他本身修為的提高而成長,日積月累,這份力量自然越來越強。”
伴隨著碩大的龍頭逐漸成型,空間中的溫度提高了十倍,空氣在高溫下扭曲變形,若不是葉飛體內同樣有著九龍之力可以抵抗高溫,只怕已經在如此扭曲的環境下待不下去了。
碩大的龍頭浴火而生,每一片鱗甲都是堅硬而銳利的,反射著森森的寒光。龍頭揚起,狂風隨之席卷,身邊的葉飛幾乎站不穩了,灼熱的風不斷拍打在身上快要將他烤干,讓他瀕臨窒息。
狂風過后,一聲龍吟響徹天際,像是在以此告訴神殿中枯守的男人,你的老對手已經來了。
可是,并未得到分毫的回應。
狂龍怒,熾熱的龍息噴涌,如同激烈爆發的火山熔巖,旺盛生長的樹木在灼熱巖漿的面前脆弱不堪,轉瞬之間就被吞沒殆盡。一條通向遠方的道路終于顯現了出來。
“快走,樹木的力量在于長生,它們很快就會重新生長出來。”藥人在前面帶路,龍息所過之處樹木盡被燒焦,由此開辟出一條前進的路。
回頭看的時候,葉飛發現確如藥人所說,星星點點的光從燒焦的植物殘骸中游弋出來,這些光芒非常特殊,很像是一粒粒的星輝,隨著它們越聚越多,燒焦的植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轉瞬之間就回復了挺拔的外貌。
如此看來,眼前的樹林生生不息,源源不斷,若沒有很好的克制方法進入其中的人永遠都離不開,會被生生困死在里面。
幸好五行火克木,九龍王炎所過之處,再粗壯的樹木都要暫避其峰,由此開辟出了一條前進的路。
其實,這里面還涉及到一個乾坤八卦的基礎知識。
理論上來講,樹陣一旦落成,便能產生源源不斷生生不息的能量,進入其中的人不知道走陣的方法只能被活活困死。因為無論你走到哪里,樹木就會跟到哪里,始終將你圍繞在里面。
藥人用火燒死一片樹,看起來是開辟了一條路,其實樹陣還是可以通過移動變化陣中樹木的位置,達到封死藥人的目的。可是它們為什么沒有這樣做呢,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
實際上,也只有九龍之火能夠造成這種效果,因為它一次毀壞的樹木足夠多,新生的樹木需要一定成長的時間,其他樹木想要封死前進的路數量又不夠,所以往前的路便被生生開辟出了一小段。
看似長度是毀滅樹林的長度,實際上并不是,因為要減去其他樹木及時的挪動以及新生樹木的快速成長,換句話說,如果說九龍的王炎燃燒了一百米長度的樹林的話,實際上葉飛和藥人有效的前進距離必須用一百米的長度減去其他樹木補位的長度,以及新生樹木成長的速度,大概也就只能剩下十,僅此而已。這還都是理論數據,實際上陣法的運作比文字描述的要復雜的多,也不是單純的公式所能計算出的。我要表達的意思是,看似兩人燒干凈一百米之內的樹林,并向前移動了一百米,其實只不過在這個由桃樹組成的陣法中向正確的方向移動了十米左右的距離而已,要想順利到達終點,需要很多的體力以及耐心。往前移動的過程中如果沒能保持前進的速度停下來了,那么之前移動的距離將會被陣法彌合,與終點之間的距離還要再重新計算。
聽起來很復雜,實際上陣法本身更復雜,要建立一套強大的陣法體系,需要掌控將天干地支種種條件匹配到位,是一件非常辛苦而復雜的事情,也正是因為如此,其產生的威力才如此強大。
幸好九龍之火也是無窮盡的。一路向前,龍炎所致生生開辟出了一條前進的路。一身酒紅色長衣的藥人身披火焰鎧甲,頭頂紫色長發,面孔如同雕塑一般富有棱角,真是要多帥氣就有多帥氣,若是明月峰的女弟子們在場,估計會興奮的尖叫起來吧。
此刻的藥人氣質冷傲,目光銳利,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距離感,與他對視的時候,甚至會讓你感到一絲冷酷,這樣的藥人葉飛真是第一次見。
兩人一路向前,龍炎所致萬木焚毀,走了很久很久,甚至以葉飛的精力都覺得非常疲憊了,廣袤的林海終于看到了盡頭,前面就是劍神殿了。
所謂劍神殿,其實是一座坍塌廢棄的古老遺跡,占地廣博有著多個入口,從林海過來到達的是劍神殿的正門,能夠看到威嚴肅穆的牌匾懸掛在神殿的最高處。
神殿是沒有穹頂的,雕梁玉柱,水榭樓閣,放眼望去盡是星光璀璨。
離開林海涉足神殿領地,先要踏上萬階臺階,每一層臺階都不高,萬階積累下來高度卻不小,臺階寬闊,左右像是延伸向無窮遠,一眼看不到盡頭。
藥人解除了火焰的鎧甲,一頭紫發,一身酒紅色的長衣在蒼白古老的臺階上分外顯眼。他現在的樣子看上去活像是一個三十多歲年富力強的成功男人,堅定的目光昭示著他有著明確的目標,并愿意為了達成目標不斷努力。
葉飛甚至感覺藥人比之前瘦了,臉型和身形都變得瘦削,高高酷酷的比之方白羽還要英俊瀟灑,儒雅的書生氣質減退,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劍豪風范。
酒紅色的長衣和藥人當下的氣質很配,一頭紫發增添了他身上的凌厲,蒼白的面孔讓藥人看起來像是剛剛從黑暗城堡中走出來的高貴王子,猩紅的嘴唇預示著王子有著嗜血的本質。
葉飛幾次想要開口,幾次話到了嘴邊又被生生咽了回去,總感覺這個樣子的藥人有著十足的距離感,難以讓人接近。
藥人抬起右腿踏上第一層臺階,不可思議的是周圍的空間隨著他抬起的右腿產生劇烈晃動,看上去在向后平移,又或者在向下躲閃,總之當他抬起右腿的時候臺階所在的空間是不穩定的,在盡力遠離他。
葉飛這才明白看似普通的登天梯其實也暗藏玄機,他看到藥人瘦削的身影隨著空間的退后而退后,隨著空間的拉伸而拉伸,隨著空間的下移而下移,最終穩穩當當地踩中了無數空間坐標交匯產生的那一個點,終于完成了第一次邁步,終于踏上了第一層臺階。
“登天梯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突破,我幫不了你。”藥人的話讓葉飛的心里涼了半截,他的空間系法術是半吊子的,一個縮地成寸也就移動十幾米,想要在如此復雜的空間結界中移動能做到嗎?
葉飛心里面打鼓,但看著藥人絕塵而去的身影,明白也只能靠自己了。當下學著藥人的樣子往前踏出一步,一步踏出,整個世界天翻地覆,眼前的空間天旋地轉,進入到黑紫線交錯的十字路口,他需要在無盡的交錯線中尋找一個坐標,只有找到坐標正確的位置才能踏上第一層臺階,真是如同大海撈針,真是難比登天。
葉飛想,藥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回憶起藥人剛才的行動,在空間劇烈震顫的時候,藥人像是一葉隨風而動的樹葉,空間向前他向前,空間向后他向后,空間向左他向左,空間向右他向右,空間拉伸他拉伸。藥人似乎沒有進入到黑紫線構建成的坐標世界,而是隨著空間的震顫而震顫,等到空間震顫結束的時候,利用那難能可貴的空隙時間準確踩中坐標位置,最終成功踏足臺階第一層。
自己能不能像藥人那樣行動呢,自己能不能成為隨風而動的樹葉呢?好像不行!自己現在已然進入了廣袤空間的坐標系,只能進行漫無目的的選擇,而無法隨波逐流了,是剛起步的時候已然做錯了因此喪失了先機嗎。
葉飛有些頭疼,他已經看不到藥人了,置身空間交錯的裂縫稍有不慎就會產生嚴重的后果。葉飛想,自己現在只能從多如繁星的空間交點選出一個作為落足之處了,該怎樣選擇才能順利踏上臺階呢?
為此絞盡腦汁的時候,忽然間一股陰霾般的感覺掠上了心頭,葉飛恍然看到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出現在無窮空間的黑暗深處,以噩夢般的眼神注視他。這雙眼睛不像是人類所有,倒像是一雙牛的眼睛,瞪起來的時候宛若銅鈴。
果然,他們的行為已經暴露了。
上山的時候葉飛察覺到他們正被別人監視,而監視他們的人不是云師叔而是另有其人。現在想來,其中之一便是這雙牛眼的主人了,它為什么出現在這里?是要趁著自己陷入無窮空間最深處而害死他嗎?
葉飛出了一身的冷汗,感覺自己已經淪為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他深深惶恐,畢竟自己現在的行為對師門而言真是大逆不道,若是傳出去恐怕不僅會被逐出師門,還會遭到同門的追殺。更不要說,萬一那雙眼睛的主人想要在這里弄死自己,他也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果然仙法一門博大精深,任何一項仙術的缺失都是不行的。
現在想想,高手對戰幾乎都是以空間系法術作為移動身法的,與低級修真者使用的輕身功夫,騰挪閃避功夫,或者快速移動的爆發力完全不同。有了空間系法術,你可以自由出入在空間中不同的點,自由從空間的一個坐標移動到另外一個坐標,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根本無跡可尋,省去了輕身功夫、騰挪功夫所留下的痕跡,速度也更快,距離也沒有限制,幾乎是完美的躲避和近身技能。
自己因為長期在戰斗中成長,疏于仙法修煉,疏于深入研究《道經》,所以對空間系法術并不精通,這在高手的對決中是很吃虧的,以后一定要補齊這個短板。
葉飛望向出現在空間夾縫中的眼睛,鼓足勇氣對它說:“不要看了,要殺要刮直接來啊。”
沒想到牛眼眼中流下了淚,是血淚,深紅色的血染紅了黑紫線交匯的坐標軸,將原本清晰可見的坐標點掩蓋,這下可好,更找不到出去的方向了,一步踏錯出現在火山口也說不定。
葉飛真是氣壞了,對著牛眼破口大罵。
黑紫線交匯形成的世界,這是只有領悟了空間系法術的人才能進入的地方,想要行走在不同的空間,就要在黑紫線交匯形成的交點上移動,關鍵是找到自己想去的那個交點,說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因為空間的交點是多維的,是立體的,可能近在咫尺的一步,卻是立體空間中的某一個遙遠的位置。
現在可好,所有的位置點又都被牛眼中流出的鮮血給掩蓋了,想要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一個點更是難如登天。
“我日你母親!”葉飛破口大罵,心說這家伙可真是太壞了,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并且狠狠踹了一腳,讓他陷入萬劫不復的絕境。同時也說明,這雙眼睛的主人實力非常強大,對于空間法術的使用已經到了化境,能夠相隔萬里給予自己致命的傷害。
“太他媽壞了。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這個時候動手。”葉飛想,這雙眼睛的主人究竟是誰呢,是誰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能夠在萬里之外給予他如此致命的打擊。
想到連云師叔都沒有發現他上山,證明這雙眼睛的擁有者一定比云師叔更強,再聯想到眼睛的輪廓不像是人類,倒像是一雙牛眼,回憶起流傳在蜀山上的種種傳說,葉飛心說:難道是青牛上仙?
不會吧,那可是蜀山的大神啊,活了千年的超級神獸。自己行蹤被它發現了的話,那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處境絕望,心態更絕望,
葉飛受到雙重絕望的打擊,狀態可想而知。
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心想:哎,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決定了陪藥人走這一趟就別后悔,也沒有后悔藥吃,再艱險的路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現在問題來了,自己要怎么離開這里呢。一步踏錯的話可能直接跑到山外面也說不定,到時候再想上山,再想通過林海法陣可就難了。
想到這里,葉飛忽然有所悟,“如果那雙眼睛的主人真的是青牛上仙,它將所有的坐標位置封死,是不是在告誡他趕緊離開,不要來趟這趟渾水啊。”
葉飛仔細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畢竟自己與外人一道私闖蜀山禁地是非常嚴重的罪過,青牛上仙可能也是為了他好,在暗中警告他吧。
可是已經到了這一步了,自己真的可以回頭嗎?
毫無疑問,回頭的最好方法就是在漫無盡頭的坐標軸上隨意踏上一步,不知道傳送到哪里去了,哪怕就此進入了空間的裂縫,也總歸躲開了這次上山的禍事,還不算是辜負了藥人的一番情誼,讓他無話好說。
如此想來,好像也沒錯啊。
真是糾結萬分,葉飛面對超難的選擇題。
一方面他現下確實沒有很好的手段選擇出正確的空間坐標;一方面如果就此走了,哪怕是因為能力不濟進行了錯誤的選擇從而離開,藥人也一定會傷心的吧。
是選擇身為蜀山人的大義還是選擇對于藥人的忠義,兩邊應該怎么選擇,好難啊,為什么自己總是面對如此艱難的選擇題。
葉飛真是無語了,他這一路走來雖然實力夸張的提高,但是走過的路太過坎坷,可以說始終就沒順遂過。一路走來可謂步步驚心,步步是坑,步步是挑戰,步步是挫折。有的時候葉飛甚至感覺自己真是倒霉催的,要不就是自己命太硬了,把身邊人都克死了。
無人的夜里他常常嘆息,嘴上說著逆天而起的壯志豪言,其實暗地里真想了卻殘生算了,或者死了,或者躲起來,不再過問江湖的事情,不再追尋虛無縹緲的東西其實挺好。
回憶起來,和藥人在一起的八年時光雖然處境艱難,但是活的輕松,每天上山采藥,下山熬藥,出門診病賺錢,忙忙碌碌的時間很快就過去,睡覺的時候往往都是深夜了,也沒工夫尋思閑七雜八的事情,也沒有更多的追求。
自從開始修仙之后種種煩惱,種種問題就紛至沓來了,關于族人覆滅的真相,關于自己的身世和背負逐漸明了,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有的時候葉飛不禁會想,自己雖然身為羅剎族的王子,自己雖然是蜀山上仙,雖然是掌門弟子,但是為什么就不能活的自我一點呢,為什么就要承擔這些背負囑托呢,好像生命不是自己的,好像是為了別人活著一樣。
其實如果能救活若雪隱居起來,管他什么天下蒼生,管他什么正邪之戰不也挺好的,反正以他現在的實力,只要想,就絕對可以活的瀟灑自由,那樣不是挺好的嗎?
葉飛非常猶豫,他搞不懂是自己選擇了現在煩惱的生活,還是煩惱的生活選擇了自己。如果活的自私一點,會不會比現在要好的多呢。
世人的眼光重要嗎?人間的傾軋與我何干?所謂的恩義憑何非要償還?如果這些都能看淡,田園牧馬,對酒當歌,人生是不是會快樂很多呢。
人間很多世家大族的人,不都是這樣選擇的嗎?他們沒有更高的追求,不斷自私自利的尋求著心中欲望的滿足,看上去很快樂不是嗎。
自己反而像個倒霉催的一樣,整天看不慣這個看不慣那個,沒有力量的時候盡自己所能幫助身邊人,有了力量的時候開始用力量挽救世界,意圖讓生活在水生火熱的人們脫離苦海,這會否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呢?會否他們根本不覺得自己在受苦呢?會否他們早已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呢?
一聲嘆息道盡多少辛酸。
深處黑紫線相交的空間軸系,葉飛切身體會到了什么叫做舉步維艱。難啊,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難的不是艱難的蜀道,難的是登上蜀道之后變化的心態。
人一旦擁有了力量,就一定面臨選擇,是墮落,是放逐,是追尋自由,都在一念之間。
青牛上仙用血蒙住了他的眼睛,讓他只能在無窮盡的坐標軸里亂沖亂撞,其實即便不蒙上眼睛又能怎樣呢,他不還是找不到出路嗎,他的人生本來就像是無頭的蒼蠅,本該享受快樂的時候卻親人慘死,本該健康成長的時候卻辛苦勞作,本該渾噩度日的時候卻觸碰了仙道。仿佛是命運的安排,讓他每每獲得不一樣的人生,陷入無比尷尬的境地,看似是能量越來越大,實際上煩惱越來越多。
記得小時候,他什么都不會卻凡事有人照顧,總能得到呵護。羅剎圣城坍塌后他學會了醫術,卻要仗此賺錢度日,每日采藥熬藥累的精疲力盡,甚至受盡別人的白眼。登上通天路學習了仙術,看似超脫凡人之境,卻煩惱更多,擔子更重,糾纏于同齡人的關系,糾纏于師徒的關系,糾纏于替天行道,深陷于正邪的恩怨,深陷于匡扶正義的夢想,被方方面面的煩惱困擾著,總之壓力越來越大,活的越來越不快樂。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