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洞府重新開啟的時候,沸騰的熱氣從洞內涌出,毯子那樣均勻鋪開。
光華內斂,黑漆漆的洞口站了一個人,跪了一個人。
站著的是白眉上仙,他白眉白發,仙風道骨,站在洞口中央,面容為蒸騰的熱氣擋住,看不清楚;跪著的是葉飛,他向著白眉跪拜,心中的虔誠從那高舉的雙手中便能看得出來。
“謝謝!”葉飛大難不死必然要感謝白眉,更何況他向來以誠待人,講究人心換人心,白眉救他一命,今后必定酒泉相報。
“你要謝的應該是她。”白眉以拂塵指向紅娘,“若不是被那娃兒的真情感動,老夫也不會救你。”
葉飛沒有做聲,在白眉足下磕了三個響頭,以作回應。緊接著站起,一步步來到紅娘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道了一聲“謝謝!”轉而摸摸六小的額頭“還有你們!”最后來到行淵面前,對他說“師兄,多謝你不計前嫌,在令師面前為我求情。”
“原來你知道發生了什么啊!”行淵年紀比葉飛幾歲,行事做派卻像個小孩,目光極為清澈,“你不會是假借怪物之名,上山搗亂吧。”
“絕不可能!不是被怪物控制了心智,我葉飛絕不會隨便傷人性命。”
“看得出來,你本性不壞。”
“所謂不打不相識,今日的事情就在今日打住,任何人今后不得再外面提起,都聽到沒有。”白眉上仙站在高處,不容置疑地發號施令,他這么做是為了葉飛的名聲。
“謹遵師命!”桐湖派的師兄弟們紛紛迎合,經此一役,老師在他們心中的地位那是直線上升,高如神明。
“還有!正式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你們來自蜀山的師兄,當今蜀山劍派掌門李易之的親傳弟子葉飛,以后要好生與他相處。”
“原來是自家人啊,也算不打不相識了。”
“葉師兄,你好強的手段,教教我們啊。”
“師兄,你還記得我嗎,我叫管虎,山上最小的道士。”
一時間雞一嘴,鴨一嘴的,說個沒完,總體都對葉飛的到來表示歡迎。桐湖派位于九幽山百戰之地,在白眉上仙和行淵師兄的帶領下卻是一派風清氣正,仿若世外桃源,著實令人佩服。
葉飛向他們拱手道“我入門偏晚,你們就叫我葉師弟好了。”
“不行!你是掌門的傳人,誰見了都要喊聲師兄。”白眉卻嚴詞拒絕。
葉飛沒辦法,只得道“那好吧。今天給各位師兄添麻煩了,日后定要補償。”卻還是改不了口,畢竟年紀都在自己之上。
“我說葉師兄,你可真的得好好補償補償我,被你打了一拳現在還沒好呢。”說話的,正是葉飛初上山時,打傷的那名桐湖派弟子。
“放心吧,我不僅要治好你的傷勢,還要幫助桐湖派重建門楣。”葉飛微笑著保證。
“咱可不能光說不練啊。”
“給我些時間,我煉一爐仙丹送給桐湖派每一位弟兄。”
“仙丹是好東西!師父煉的仙丹可從來都是自己留著。”眼見白眉斜著眼睛望過來,這個嘴巴大沒心眼的師兄立刻住嘴,“我被你打傷了,可得多分幾顆才是。”
“我記下了。”
“好了,閑聊就到這里,都回屋睡覺去吧。淵兒,葉飛的起居由你負責。”白眉發話了,他最討厭的就是無聊的恭維。
“前院毀了,后院還在,我們現在都搬來了后院,要給師父您添麻煩了。”行淵訴苦道。
“前面的院子全都毀了?”
“一干二凈!”
“那好,就暫且在后院安頓幾日,這幾天抓緊為前院修繕,修好了馬上搬回去。”
“謹遵師命。”
等到行淵再度抬頭準備請示些什么的時候,白眉人已經不在了。
行淵苦笑,對葉飛道“師父一心仙道,對于凡事俗物最是厭煩,你且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會!這樣的脾氣才是真性情的。”葉飛連連說道。
“那好,隨我來吧。”
原來,桐湖派的院落分為前院和后院,前院位于山前,是師兄弟們居住的地方,現在已經被搗毀成為一片廢墟;后院位于山后,是白眉上仙獨居的地方,藏在花團錦簇的林子里,是個四合院。西開門,南四間、東四間、北四間,容納這許多人略微有些吃緊。只能是紅娘單獨住一間,白眉上仙單獨住一間,其他人互相湊活湊合,需要幾個人相互擠擠。行淵本想讓葉飛獨處,畢竟葉飛是客人,被他給推辭了,因為葉飛實在不好意思再給他們添麻煩了,最后敲定,行淵和葉飛住一間,紅娘單獨住一間,在他們旁邊,其他人自己分分,住哪都行。
據行淵所說,他是第一個入門的弟子,入門的時候前院后院的格局已經在了,當時師父住后院,他住前院住了將近三年,三年后才有了其他師兄弟們,師兄弟們都是半路出家,大多為流離失所的孩子,被師父看到了便帶到山上,久而久之,大家處成一家人了。
山上風清氣正,一派祥和,沒有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儼然一副世外桃源景象,這副景象是葉飛一直以來都在追尋的,見到他們便如同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很快便熟絡起來。
當天晚上,葉飛和行淵相談甚歡,天南海北一直聊到深夜,等到行淵睡下的時候,葉飛仍然沒有睡著,他走出屋子,盤坐月下,冥想放空修行不怠,行淵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整張床被他一個人占去,他倒是個沒有戒心的人,大大咧咧很好相處。
葉飛坐在月下打坐冥想,回想起白眉為他驅邪的經過,背脊陣陣發涼。
所謂邪,發自于心,出現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內丹!
混沌中心,丹海之上,懸浮著兩顆內丹一陰一陽,宛若日月。其中陽丹是自己辛苦修煉凝聚而成的,具有著破壞的力量,是自己力量的來源;而陰丹是與老叟大戰過后,服食人形仙丹形成的,當時人形仙丹與自己體內的童子金身發聲共鳴,兩種力量互相結合,互相催動,儼然化作一個整體,最終凝結成丹,與丹海之上占據一片空間。
然而,就是這看似祥和于自己無害的力量反而帶來了禍端,天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天道不允許陰陽合一,葉飛偏偏做到了,禍事由此開始。這不禁讓葉飛聯想到了早就拋到腦后的修仙三大法則。第一,丹海不得開發。第二,道、佛不可同修。第三,人妖禁止生情。如今看來,可能三大法則的存在并非是沒有緣由的。
自己早就違反了修仙的第一法則和第二法則,陰丹凝成之后更是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仔細想想也能明白,人形仙丹加上童子金身,兩股極致的力量怎能平白無故的為己所用!實際上,童子金身作為佛門圣體,本就存在了一定的意識,只是這股意識一直不夠強大被他壓制了,自動修復葉飛身體的行為可能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反應,是防止宿主遭到破壞而產生的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可能葉飛就算不再是處男,都不會影響他發揮作用吧。
而人形仙丹的到來顯然給這個本就暗藏禍心的家伙注入了能量,使得它獲得了生命。
此刻,當葉飛又一次內視體內的時候,陰丹已經不再是一顆圓球了,它從中間裂開了一道縫,看上去便像是一只閉合了的眼睛,沒錯,就是眼睛,是豎眼!陰丹就是葉飛體內怪物的來源。
白眉用盡全部心力,配合上丹海之中的陽丹,雙管齊下才讓眼睛閉合,陷入沉睡,但很明顯,沉睡的惡魔總有一天將會蘇醒,他只是在等一個時機,一個徹底醒來的時機。
更讓葉飛震驚的是,陰丹似乎在源源不斷地抽取自己血脈中的力量,或者說,自己血脈中潛藏著的龐大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斷地流出自己本體,主動匯入陰丹與它結合。如此下去,一只可怕的惡魔早晚孕育而生,等到惡魔蘇醒之日,便是自己滅亡之時。
驅魔的時候,白眉曾試著滅掉陰丹,但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可能只有將丹海毀了陰丹才能跟著死去,但那樣一來葉飛的一身修為也就沒了,沒辦法,只能留下它,允許它繼續存在,與葉飛同生共死。
看著那閉合的眼睛葉飛終于頓悟了,他忽然發現所謂的預言全都解釋的通了,只怕,預言中的男主角不是白羽和他,更不是白羽為了成全他而存在,而是指他一個人,是他葉飛為了孕育體內的怪物而存在著,這就是所謂的宿命。
原來自己并不是所謂的真命天子,自己體內的怪物才是,他辛苦活到現在,不斷經歷挫折變得強大,所為的只是一件事情,便是讓那即將睜開的眼睛所代表的生命復蘇!甚至要為此獻出生命!
為什么!
為什么天道如此不公,為什么!
總有一天,我要持劍上天親口問問你,為何你待我如此不公!
葉飛絕不甘心命運的擺布,葉飛很明白,自己想要擺脫宿命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屬于自己本體的陽丹足夠強大,強大到足以和陰丹對抗的程度,甚至超越陰丹,只有如此,才能將它壓制,甚至徹底消滅。
在那之前,每動用一次陰丹的力量,都會導致它的封印松動一些,每動用一次力量,都會導致它的封印松動一些,直到最終醒來。換句話說,自己每次受傷,修復的力量都會發生作用,陰丹上的封印便會由此減弱,想要一直不讓封印減弱,有一個辦法,就是做個縮頭烏龜躲起來,永遠不和外人接觸,便永遠不會受傷了,但以葉飛的個性怎么可能去做個縮頭烏龜呢!
不知不覺得,葉飛飛過丹海,進入混沌,在封印九龍的籠子外面坐下,郁悶地拖著下巴,不發一言。
九龍在黑暗中睜開一雙眼睛,慢悠悠地說道“知道真相了?”
“隱約能夠猜到。”
“好笑吧,代表著修復的陰丹居然是壞的,代表著破壞的陽丹卻是好的。”
“萬萬沒有想到!想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原來那股力量不斷修復我的身體,是擔心孕育生命的母體遭到破壞。”
“你該明白了,所謂的佛究竟代表了什么。”
“如此說來,山河世界孕育的抵抗者應該是來自于坐井觀天佛所化的金相了。”
“只有他,才擁有復生的能力。”
“真是可怕啊,甚至可以說毛骨悚然。”
“隨著歷史揭開原貌,你會知道越來越多秘密的,到時候,怕是連你的認知都會崩潰掉。”
“以后的事情誰知道呢,我關心的是現下。”
“現下怎樣。”
“我在想,自己的身體真是個大麻煩。”
“哈哈哈,哈哈哈哈!正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葉飛你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了,更不要說去控制命運了!”
“是啊!本來你在我體內已經夠麻煩了,現在又多了一個更可怕的,真是想想都頭疼。”
“哈哈哈。”
“我仔細想了很久,與其這樣下去,不如先解決其中一個麻煩。”
“你說的是我?”
“九龍,如果我解開你的封印,你會怎樣。”
“當然是會將力量無償地給予你,像個乖寶寶一樣聽你差遣嘍。”
“算了,還是算了,你果然是壞的。”
“我靠,葉飛你什么意思。”
“不說實話的家伙,我走了。”
“葉飛,你個混蛋,你他媽就是個混蛋知道嗎。”
“是不是混蛋我不知道,但是九龍,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其實你對我一點都不重要,真的,一丁點都不重要,只是個累贅而已。
可能你曾經的持有者都妄圖從你那里得到毀天滅地的力量去完成自己的野心,但我不是,不是沒有野心,而是要靠著自己的力量去達成心中的夢想,你對我來說并沒有那么重要。
所以,如果時機合適的話,我會解開封印的,給你自由。前提是,這樣做對我無害。”
“你真的這么想?”
“一起久了,你覺得我在撒謊嗎!”
“或許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說來聽聽。”
“為我找一個容器,我將自己的魂魄附身上去獲得重生,與此相對的,我愿意將王劍留給你。”
“容器長什么樣子。”
“火龍!必須要是火龍,只有火龍能夠供我轉生。”
“去哪里找。”
“誰知道呢,火龍當年都被殺干凈了,一只不剩。”
“那不等于白說。”
“萬一有一線生機呢。”
“好吧,我找找看。”
葉飛離開了混沌,駐足平靜的海面往高處看,看著那停留在更高處的豎眼總覺得那么別扭,好像卡在喉嚨里的一根刺。
或許,有一個辦法可以試一試!
仙人三大定律,第一,丹海不得開發;第二,佛、道不可同修;第三,人妖不得生情。
既然三大法則自己已經逾越了兩個,那么逾越得更徹底一點又有什么關系呢,或許,自己可以試著開發丹海,以丹海中的其他力量去制衡懸在頭頂的那柄利劍,就如同自己在山河世界所做的事情。同時發展光明和黑暗雙方勢力,令他們互相制衡,自己居中調停,最后兩邊都要倚仗于自己。
好主意!
葉飛全然沒有注意到的一件事情是,若他真的開發了丹海,便是逾越了規則,若他逾越了規則,便會向著命運的既定方向前進,那是天道早已預示的方向。
實際上,命運的齒輪直到葉飛做出這個決定之后才真的開啟了,他的決定無疑會讓天地變色,會徹底改變九州大地所有人的命運。
這是無數人所期待的,是無數人所拒絕的,同樣也是無數人等了成千上萬年終于等來的一個結果。在這一刻,九州大地的無數禁地之內,那些沉睡的強者們全部睜開了眼睛,仿佛是感受到了命運的驚雷。
“來了,終于來了!這一天我(們)等了太久太久。”
于未知之地睜開的一雙雙眼睛,他們在期待什么葉飛不得而知,葉飛現在想的是,怎樣才能合理開發丹海,利用丹海的力量去制衡高空中的邪眼,現在想想,這雙邪眼能夠最終落戶在丹海之內,與他的鼎力相助不無關系,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葉飛在丹海中飛行,在這里,他的實體不能到達,但是意識可以聚現如同實體,怎么準確描述其中的關系呢,就是葉飛在丹海里只是一個意識,卻有著五官的感覺,有著手掌的觸覺。
海面平靜,海水深不見底,所有的海水都是仙力壓縮形成的。海的南方存在一塊綠島,不用問也知道,那是朝花夕拾劍的領地。綠島之上雖然有著旺盛的生機但全部處于收斂的狀態,沒有向外延伸,神劍保持著虛幻的劍形,插在島嶼的正中央。海的西方懸浮著一片光,光芒中存在六團跳動的火種,它們強健有力,時不時傳來陣陣狼嚎,不用問,這一定是六小的地盤。海的北方懸浮著一方神卷,神卷之中若隱若現的可看到山川河流,看就知道,這一定是氣吞山河卷的領地,可惜只是幻影,氣息盡數收斂沒有外泄。海的東方就是自己辛苦凝聚的仙丹了,如同旭日那樣閃耀著光芒,散發出熱量。
那么問題來了,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將這些力量完全展開呢?怎樣才能讓它們轉化出實體,自由生長壯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