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放慢了腳步,狼在接近獵物的時候會壓低身體、弓起背脊、匍匐前進,沈飛學著狼的動作,讓走路發出的聲音,讓自己的呼吸達到最小,緊緊盯著獵物決不放松。
沈飛要悄悄地接近獵物,他要在接近獵物的時候讓獵物發現不到自己的存在。
走過拐角,前面有一段平坦的道路,道路的盡頭連著洞穴,此刻拓跋鳳凰便在洞穴中焦急等待。
沈飛后背貼著石壁,側著頭用眼角的余光去觀看,看到拓跋鳳凰現在正站在洞穴中間焦急地來回踱步。她自然應該心急,因為時間晚了安旭說不定就帶著女兒和女婿回去了。
現在的拓跋鳳凰和之前與安旭在一起的時候判若兩人,衣服沒變,但是身材卻消瘦了,顴骨變得很尖,兩腿有力的站立,眼睛被無數金黃色的晶狀體覆蓋,它們看起來像是蒼蠅的復眼,卻又不是,那是三頭鳥妖擁有的特征。
直到現在沈飛才明白為什么通天教和無面殺手集團都是最近三十年崛起的,而且崛起勢頭都無可阻擋,原來是帝國最高掌權者在幕后暗中支持,甚至那個人就是創造了這兩個龐大組織的幕后領袖。
想必那個人是要借他們完成一些自己不便處理的事情吧,想必那個人其實對于佛宗在國家中的影響力早有不滿,所以才會暗中創建教派,探索全新的力量之源,求得和佛宗一戰的力量吧。
這么說起來,所謂的針對通天教的全面打擊也是一紙空談了。事已至此,那個幕后操控者的身份已經不言而喻,但沈飛仍要等,等著他主動現身,用自己的眼睛去親眼確認心中的猜想。
拓跋鳳凰在焦急地等待,在此過程中沈飛心里面生出疑問,原本堅定的想法變得猶豫起來,不禁在想有沒有可能是其他人幕后作梗呢,會不會還有比那兩個人藏的更深的存在呢,畢竟那個人始終坐鎮朝野,應該沒有時間去經營兩個龐大的組織啊。
人就是這樣,明明已經堅定的事情但因為沒有親眼確認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產生懷疑,也始終不敢確定,人類總是多疑的,只有最終用眼睛確認了,才能確定事務確實存在,才終于會相信。
幕后黑手已經呼之欲出,不僅僅是沈飛,很多人都已經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在那邪惡的計劃露出真容的時候注意到的,那個人,一定就是那個人在暗中主導一切。..
哪里有紛爭,哪里就有對抗,哪里就有生死之別,就有殘酷的戰斗。
對于是否造反,大皇子的府上產生了分歧,分歧來自于大皇子和他的舅舅慕容南,這是大皇子第一次主動站出來反對舅舅提出的意見。
大皇子不愿意發動反叛,一是顧念父子之情;二是認為反叛不會有好結果,反而會葬送了自己;三是他的心中存在著僥幸心理,認為父皇可能只是在生氣,并非就像慕容南所說的會狠心殺掉他們。
關鍵時刻,大皇子表現出的堅定態度令眾人嚇了一跳,他們本以為這會是一個安于享樂的無用的傀儡,卻萬萬沒有想到對方在關鍵時刻原來如此的堅決。
精瘦的慕容南看著大皇子毅然決然的臉,深吸一口氣,他忽然發現或許自己一直以來都太輕視這個無論什么事情都習慣于詢問身邊人意見的皇子殿下了。仔細想想,大皇子傻里傻氣的性格正是如此多人心甘情愿投靠他的原因,他們都認為這是一個好糊弄的君主,跟著他將來一定有前途,從而放松了警惕。
有沒有可能,大皇子曾經展現出的一切都是他的有意為之,會不會他故意表現得傻里傻氣的來降低別人的警戒心呢,來博取他人的好感呢,畢竟慕容家和拓跋家都是英才輩出的家族,兩個家族優秀血脈結合不應該是如此孬種的樣子。
看著大皇子的臉,慕容南的腦海中閃過了很多很多念頭,不過他搖搖頭,因為現在已經不是思考這些閑七雜八事情的時候了,現在應該想的是怎樣保命。
他很清楚老皇帝的性格,他知道那個男人要么不做,要么做絕,如今事情到了這般田地,老皇帝一定是準備趕盡殺絕了,自己也是太糊涂了,居然誤以為歲月消弭了對方的意志,想著把唯一能和大皇子分庭抗禮的十皇子斬盡殺絕,殊不知這壓根是在自掘墳墓。
最近十年老皇帝一直在尋求左右制衡之道,使得朝局達到平衡,群臣為他所用依附于他。皇子真代表群臣殺死了他想要重用的楚繡是壓倒他心里防線的第一根稻草;大將軍王上官虹日一改往日的恭順,率領一百邊軍高手前來帝都勤王是壓倒他心理防線的第二根稻草;自己聯合朝中群臣對皇子真趕盡殺絕是壓倒他心里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可在再一,再二,不可再三,當老皇帝發現左右平衡已經無法維持朝局的穩定了以后,他尋求一次徹底的改變,用血腥的屠殺去達到自己的目的,鎖城就是最好的證據。
猶記得三十年前他也是忽然鎖城,沒人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屠刀揮落的瞬間那些一直以寧死不屈示人的前朝舊臣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無知,才知道自己的頑抗在這個千古未見的明主身上根本不頂用。或許在老皇帝眼中,廣袤的九州大地人才取之不盡用之不絕,殺了一批再來一批就是,他從不為缺少人才,帝國無法正常維持而感到擔心。
很顯然,不管是顧念父子之情也好,還是心中存有僥幸也好,大皇子并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而缺少了他的支持反叛的事情根本就無法成功,因為缺少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一個拿的出手的理由。師出無名是兵家大忌這誰都知道,也就是說,自己需要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說動大皇子,讓他答應自己反叛逼宮的提議。
慕容南將目光落在上官虹日的身上,他感覺對方是經歷過三十年前血腥一幕的人,應該會理解自己的心意。
果然上官虹日接觸到了他的目光,領會了并且做出了回應:“殿下,臣覺得慕容丞相所言不無道理,臣是跟隨陛下一路風風雨雨走過來的,對陛下的性情真是再了解不過,那個男人的性情極度殘忍的,不能因為他老了就放松警惕。
殿下,三十年前您應該記事了,當年帝都血腥的一幕您也還記得吧。”
“這…”連大將軍王也從旁幫腔,大皇子終于猶豫起來,“不管怎么說,叛變總歸是死路一條,咱們根本沒有對抗父皇的資本。”
“不瞞殿下,資本其實是有的。”慕容南終于露出了狐貍尾巴。
“你指的是!”
“若干年來,臣其實一直在為此做著準備…”
“舅舅,你難道早有反叛之心?”
“不不不,臣只是為了有備無患!”不知不覺地,慕容南開始在大皇子面前自稱為臣了,表明他要給予大皇子更多的尊重。
“那你的準備是…”
密議結束,眾人全部退下,大皇子拓跋元吉唯獨將沈騰留在屋內。沈騰有著萬年不變的火鳥裝束,之前開會的時候始終一言不發安靜地旁聽,此刻被大皇子單獨留下仍是保持沉默,等著對方先開口。
室內安靜,大皇子坐著、沈騰站著,大皇子問:“這件事情你怎么看?”
沈騰想了想,回答道:“右宰相說的是一條辦法,卑職也覺得一味坐以待斃、任人宰割太被動了。”
“你也這樣想?”
“三十年前卑職沒有身處帝都,卻也聽說過那段時間的血腥和暴戾。恕臣直言,陛下他其實是個極度兇殘的暴君,你看大將軍王上官虹日南征北戰殺敵無算、滅族無數,哪一場戰斗不是得到他的應允,哪一次的行動不是他在背后支持。大將軍王能夠獲得今日的成績,與陛下堅定不移地支持是分不開的。
卑職認為陛下他是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的暴戾之君,陛下很聰明,總能讓身邊人代替他承受暴戾弒殺的罵名,南征北戰的上官虹日,現在接管朝政的拓跋子初都是陛下的棋子而已。”
“這么說來,造反勢在必行了。”
“正所謂不成功便成仁!都到了這一步陛下還不愿意冊立您為太子,可見他壓根沒想過立您為王儲,而您背后的勢力又是如此的龐大,能怎么辦,我想在陛下看來,要切實地解決這個問題只有一條路可行。”
“虎毒還不食子,本王始終不相信父皇真的愿意殘害自己的親生兒子,更何況,左宰相拓跋子初一直對本王有所示好的,他是父皇肚子里的蛔蟲,如果早知道父皇無意傳位于本王的話,為什么會有意無意地向本王示好呢。”
“這一點卑職也不能想明白。或許,連拓跋子初也無法完全揣摩出陛下的真實用意吧,又或者就像殿下您擔心的那樣,一切都是咱們杞人憂天了。
但有一點,殿下您仔細想一想,現在放眼整個帝都,能夠對陛下造成威脅的總共有幾人?”
此言一出,大皇子低下頭來。
“局勢很明朗。十皇子拓跋真下獄,十一皇子拓跋烈初入帝都根基不穩,唯一能對陛下造成實質性威脅的人只有殿下您了!那么您覺得,陛下鎖城所針對的目標會是誰呢。”
倒吸一口涼氣,大皇子面色大變,終于被沈騰的一番話驚醒:“如此說來,那是要抓緊時間行動了。”
“殿下大可放心!陛下雖然對于帝都有著絕對的控制權,但慕容氏族和上官大將軍的聯手也足以令帝國深深顫栗,再加上一班能人異士的輔佐,只要靈隱寺堅定保持中立,這次的政變就有五成把握成功。”
“愛卿啊,愛卿!愛卿之才實能為本王分憂!若此次功成,本王即刻冊封愛卿為帝國右宰相,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
“謝陛下,為了陛下的千秋偉業,卑職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朝中局勢,那真是瞬息萬變!
你方唱罷我登場,不到最后時刻,真的很難斷定鹿死誰手。
局勢如此復雜,人人各懷鬼胎,沈飛到來之前絕不會想到自己以皇位爭奪戰為引,想要效仿前人確立道宗享受國教之禮,會是如此困難重重的一件事情,他想不到,自己最大的阻力并非來自佛宗,而是來自看似普通的凡人,原來凡人在若干年來的韜光養晦之后,已經擁有了如此可怕的實力。
沈飛現在已懶得去想佛宗,那幫和尚既然始終按兵不動,便讓他們繼續按兵不動下去吧,他們不動手,自己就落得清閑。(凈靈和尚的目的是發動異教徒清洗之戰,想要發動這場戰爭便需要滿足一些苛刻的條件,沈飛知道凈靈始終在等,等到自己在人國更進一步的時候好施展一次絕地反擊,反而不著急了。)
所以暫且不考慮他,先把人國內部的事情擺平了再說。
沈飛要做的是扶持皇子烈登上帝位!
洞穴中人影婆娑,沈飛的心緊張了起來,他察覺到拓跋鳳凰耐心等待的人已經從甬道的另一側慢慢走來了,這個人的真實身份關系重大,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暗地里操控一切,直接導致了三皇子和九皇子死亡的幕后黑手!
沒錯,就是他,沈飛心里已經猜到了這個人的身份,卻還是要用眼睛來確定心中的猜想,確定事實的真相,他要看清楚那個人的真實面貌,來打破自己曾經的幻想,為皇子烈的崛起謀劃一條新的道路。如果真的是那個人,便證明自己之前的所有謀劃都是錯的,形勢需要從新估計。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黑影在甬道的另一端現身,他的步伐有力并富有頻率,堅定而富有動感,像是屬于年輕人,卻又比一般年輕人沉穩的多。
一步步緩緩走來,淡定從容,仿佛一切早已十拿九穩,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