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十三的行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呆了,眾人只見他長劍之上催逼出了凌厲的氣,一手持劍,一手摟著素素將他交給大師兄,褪去長衣為她蓋在身上。
“師兄,師父教導的沒錯,道法奧妙無窮十三終于領悟了。”
“你領悟了?”
安撫了素素,張十三慢慢起身舉劍指向黑蝠:“十三已找到自己的宿命。”言罷,雙足連踩,從地面踩到碎裂凸起的地磚,從碎裂凸起的石塊踩到種在院子四周圍的小樹,最后一劍斬向黑蝠,“是該站起來了!”
“刷!”屋頂被劈出一道裂縫,黑蝠遁逃。
張十三是戶部大員張之深的小兒子,不僅喜歡讀書,還好舞槍弄棒,為此他父親張之深給他請了不少老師。十三好學,對老師們也尊敬,由此積攢了一些功底。
這是他和幾個師兄弟不同的地方,因為他有過系統的訓練,接受沈飛傳授的東西就比身邊人快,再加上天生聰明,正直壯年,所以在那千鈞一發之際終于有了領悟。
誤打誤撞地進入了道學和武學的臨界點,擁有了一些無法被解釋清楚的力量。
張十三的劍上縈繞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氣,這些氣不是道宗的仙源之力,接近于強大武者的斗勁,卻又不完全一樣,仿佛是一種為了響應他內心的吶喊而從心靈深處迸發出的元力,幫著他從地面來到了屋頂,幫著他一劍斬開了屋頂的瓦片。
張十三這輩子還從未如此恨過一個人,他將黑蝠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對著他一路追砍,那輕盈的身法以及凌厲的出劍把幾個活著的師兄弟看呆了,他們彼此相望,不無驚嘆地道:“師父教導的心法和劍術原來這么厲害的嗎?”
“還是十三天資高啊。”
仙人一旦領悟了發字訣,就可以與頂尖武者相媲美,因為只有頂尖武者才能凝聚斗勁釋放出來,而仙人只需要吸收空間中的仙力便可以做到。換句話說,成仙其實是一種獲得力量的捷徑,學習了仙術相當于踏入了一條快速成長的通道。
沈飛為了防止自己的弟子獲得過度的力量,便只是傳授他們簡單的冥想之法,并沒有一并傳授結丹和發字訣,眾人自然也無法領悟。
但是,萬事萬物總是會自行尋找到出路的,就好像他出于限制的考慮將劍招化作緩慢卻在重要時刻被弟子們打破了禁錮一樣;在遇到絕境的時候,人類的潛能被徹底激發,以至于經年累月的積累融合為一體,化作一束流光得到釋放,張十三,自小接受各種系統培訓的張十三在此時此刻突破了自我,獲得了力量。
一躍使用出了接近于斗勁的技術,讓自己脫胎換骨。
長劍落處,黑色的瓦片整齊斷裂,張十三追著黑蝠劈斬,手中的劍有了削金斷玉之能。
只是,黑蝠畢竟是強大的,本來就是塞外六部大將的他被上官虹日招降之后,結合中原的武技領悟出了屬于自己的技巧。片刻的慌張之后,他開始施展全力,以遠超張十三的輕身工夫拉開彼此的距離,站在了房檐的最高處,蹲臥在那里。
緊接著,他抬起雙手,左右兩袖各有一條鎖鏈飛出,這鎖鏈形態與之前的殺人鏈如出一轍,但材質有了不同,圓潤鋒利的表面反射出凄慘的冷光,看起來和紫靛手中的短刀是同樣的材質。
這鎖鏈從袖子里飛出,像是擁有自己的意識,一左一右包圍了十三,后者再想用劍將它斬斷已不可能。不僅如此,鎖鏈之上隱藏著暗扣,居然能夠以一分二,兩條鎖鏈在一個不經意的角度上分開成四條,上下左右其飛,將張十三包圍。
拓跋烈憤怒道:“上官虹日,你是要造反嗎!”
后者不以為意地道:“烈皇子哦,請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老子在戰場上沖鋒陷陣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少在我面前口出狂言。”真說起來,上官虹日對拓跋烈其實有著提攜之恩,因為拓跋烈雖然貴為王子,但是隨邊軍征戰南北的時候一直都是在上官虹日麾下聽命的,是后者的先鋒官,也是因為這層關系,上官虹日才和大皇子商量,主動去投靠拓跋烈得到他的信任作為臥底存在,哪想到沈飛橫插了一杠子,不僅徹底破壞了計劃,更是讓兩人轉瞬之間成為死敵。
所以說,帝國中方方面面關系錯綜復雜,在利益面前一切表面關系都脆弱不堪,經不起敲打。
兩人對峙,誰都奈何不得誰,誰都不能傷害對方,因為他們身份尊貴不是可以隨便傷害的,但是手下人卻不一樣,就如同被沈飛殺死的那五名異人,他們是普通人,普通人的生死是不被重視的,由此可以在上位者的仇殺中犧牲。
十皇子將楚繡殺了最后也沒有被賜死,可見在陛下眼里,所謂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過是一句空話鬼話而已,說說就好了,不會當真的,當真了說明你傻。
另一邊,四條鎖鏈分別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襲來,張十三用劍反擊疲于招架,很快便已破綻百出。一時的爆發總歸不及經年累月的千錘百煉,這是一條不變的真理,是天道左右的世界中永恒的現實。哪怕他是魔,只要付出的比你多,力量就永遠比你強。哪怕你擁有一些資質,天道不忍心讓你死,在絕對強大的實力面前也只能被壓制,被殺死。
世界被黑暗籠罩,黑暗中總有一道明亮的光照射,成為所有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眼看著貴為皇子的拓跋烈無力改變現實,眼看著爆發出驚人潛能的張十三最終也難逃命運的捉弄,在絕對強者的威嚴下墜入陷阱瀕死,所有人,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絕望了,都默認了這份殘酷的現實。
太多次了,如此的景況見過太多次了,今天不過是又一次重復而已,似乎沒有什么值得驚訝的,卻不知為什么,內心深處總還是存在著一絲期待,總感覺有那么一絲希望在遙遠的前方等待著,明明這絲希望已經被理智所否決了,但潛意識里卻一直存在。
這絲期待源于人的本性,源于人們對光明的渴望。
世上沒有所謂的救世主,就算有,能夠救他們一時,也救不了他們一世。關鍵在于心,只有自己站起來,才會真的不會倒下,才能站得足夠穩,足夠持久。
“算了,就這樣吧,救世主不會來了,道觀里的弟子們今天全部都得死在惡人手里,該散場了,不必看了。”在終局沒有真正到來之前,已經有人預感了結局,提前離場。
他們的心已經麻木,他們的思想為長久現實的積累所封閉,再也閃不出靈光了。前一刻還在道觀中一起學道的他們,下一刻便大難臨頭各自飛去,誰都阻止不了,因為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他們從沒想過,其實自己手中也是握著武器的!只要做些努力的話他們也能成為戰士。
素素睜開了眼睛,望著即將被鎖鏈絞殺的張十三流出兩行熱淚:“師父,你怎么還不來啊,師父!”
下一刻,雷霆襲來,長劍出鞘,殺人鏈斷,黑蝠慘叫一聲逃走——該來的人總歸要來!照入人心的希望永遠不可磨滅!因為,那本就是不可被磨滅之物,那是人心中之所愿。
——沈飛現身,力挽狂瀾!
千年了,上千年的時間,時代更替,民眾繁衍,上位者換了一茬又一茬,老百姓的生活卻從來沒有變過,永遠是活在最底層,掙扎在死亡的邊緣線上,毫無尊嚴地勉強維持生計。
千年了,上千年的時間,從法、儒、佛三教的鼎立之勢,到儒、佛二教共享國教之禮,一直到現在佛教一家獨大,頂層的變化,信仰的變化從未給底層人民帶來絲毫的實惠,他們仿佛已經看不到希望,他們每次看到希望短暫出現卻最終都以失望告終,由此習慣了,由此麻木了,由此不以為意了。
他們只追求眼前的利益,誰能給的更多,就跟誰走!
積貧積弱,活著如同行尸走肉,冷漠地對待身邊一切事物。
沈飛想要改變這一切,他接受師命下山傳道本是為了傳播道教的思想,宣揚“順天而為,替天行道”的教義,卻因為自己特殊的經歷,在師父交予任務的基礎上融入了自身的想法,希望能夠幫助世人站起來,找到真正的自我,去勇敢的追求幸福美好的明天。
沈飛想的很好,也初見成效,起碼十四名弟子的表現就不錯,但其他人,那些沒有被選中的大多數人還是渾渾噩噩的不知所謂,還是像過去一樣毫無目標,毫無尊嚴,無度妥協的活著,還是不斷向惡勢力妥協。
或許,他們疲弱的神經需要被什么強有力的東西好好刺激一下吧。
沈飛一手持劍,他的劍刃之上閃耀著赤紅色的光,明顯與幾名弟子的不同,劍刃掃過的時候直接將材質特殊的殺人鏈斬斷了,那可是爆發出所有潛力的張十三都無法斬斷的東西,在他眼里卻不值一提。
世人需要光明的指引,沈飛便化身成為那一束光,去照亮黑暗讓世人看到希望,看到世界并非是無盡的黑暗。
他站在那里,青衣無風自動,短發向天,一手背后,一手持劍,輪廓剛毅,目光有神。萬年不變的裝束,為了讓自己的形象深入人心,沈飛喜歡穿青色的道服,因為青代表著生機,代表著新生的希望。
他身材高大挺拔,負手而立的樣子給人高不可攀的感覺,狹長的眼睛斜覷過來,咧開嘴對張十三說了一句:“你做得很好,帶著師兄弟退下吧。”
“是,師父!”十三從未如此激動過,他的眼睛里隱含著淚光,跪在地上連續磕了三個響頭,從房頂跳下去了。十四名弟子中十三算是年紀小的,可仍然比沈飛大幾歲,這并不影響十三對沈飛的認可和憧憬,在沈飛到來的時候,一直憋在內心深處的一口氣終于井噴出來,他終于松了口氣,感覺自己拜入道宗是人生最正確的選擇。
十三跳下去了,本以為已經跑掉再也不會回來的十一弟從院子外面沖進來,緊緊摟住自己的師兄弟們,摟得很緊很緊,仿佛是多年未曾謀面的親人。
“走,咱們暫且退下,此處交給師父。”張十三對師兄弟們說,其他幾人對他的實力越發認可,遵照其吩咐行事。
“想不到堂堂大將軍王會做出如此下作卑鄙的事情,你不是要找沈某嗎,直接來王子府尋我便是,何必要來道觀找這群不成器弟子們的麻煩,真是恬不知恥。”沈飛負手立于道觀屋頂,肩扛旭日,那颯爽的英姿令在場所有人心馳神往,就連以冷酷著稱的殺手紫靛目光都微微一變。
長相本就英俊的沈飛經歷滌塵之后仿若新生,再加上長久浸淫仙道淬煉出的出塵氣質,在眾人眼里,他仙風道骨,英氣勃發,輪廓分明,是個十足的美男子。
沈飛的美是一種力量之美,一種堅毅之美,一種英挺之美;若邵白羽站在他旁邊,眾人會見識到另外一種極致的美,那是仿若女人般的如花似玉,把邵白羽放入青樓,其他女人便再沒生意做了,因為他美顏太盛。
“沈飛哦,本將軍已經等你很久了,你擅自開設道觀,聚集民眾,造謠生事。別以為有十一皇子包庇就可以有恃無恐,本將軍為了帝國的長治久安是不會坐視不管的。”一張嘴長在上官虹日的身上,他便有了信口開河的資本,有了顛倒黑白的武器,實在是無恥至極。至今為止沈飛遇到過不少惡人,比如炎天傾,比如常藏,他們都是表現在外的惡,是融入骨髓毫不掩飾的惡,是為了用自己的惡達到某種目的。而上官虹日不一樣,他為人不僅惡毒,還要給自己的惡毒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要把自己的惡包裝上華麗的外衣,讓自己的惡化身為善,簡直無恥下作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