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直到等得不耐煩的時候,拓跋烈終于開口:“兇手應該不在他們中間。”很簡單的一句話,卻需要有著精準的判斷力和勇于擔當的魄力。真相潛藏在層層迷霧之下,誰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么,得出如此的結論是需要擔負巨大風險的。
拓跋烈在劉易心中的地位提升了一些,劉易覺得,陛下讓這個人來掣肘十王爺的決定果然是對的。
“東方將軍和劉總管武功都高于本王,剛剛那番拷打過后,應該都確認了,這些人里沒有實力強大的,就是些普普通通的奴才,不足以給十七弟造成如此嚴重的傷害,兇手一定不在他們中間,先下獄吧,留著活口等到日后再說,兩位覺得如何。”
“殿下英明,殿下的想法與雜家不謀而合。”最會拍人馬匹的劉易自然第一個附和。
“長青將軍覺得如何。”
“殿下說出了下官想說的話,便先將他們關押起來,重兵看守,隨時聽審。”
“不錯,重兵看押,隨時聽審。”拓跋烈揮揮手,“把他們押入死刑房。”
一眾嫌犯被押解出去,院子里空蕩蕩的只剩下了三位決策者,拓跋烈蹙眉,手肘拄著膝蓋前半身彎曲,壓低了身子,另外兩人會意都以相同的姿勢將腦袋湊到一起,密謀道:“東方將軍,劉總管,你們對這件事情有何看法?”
東方長青眉頭緊蹙,不發一言。
劉易尖聲尖語地問道:“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感覺事情只怕沒那么簡單。”拓跋烈抬起頭環顧左右確定身邊無人,又低下頭更加壓低了聲音,“這里不單單是皇子的寢居,更是永寧宮,是榮妃娘娘就寢之地,父皇經常來此過夜,怎么有宮女能夠膽大包天地犯下如此錯誤呢,不可能的。
更何況,皇宮除了禁衛軍和內務府的守衛之外,更有著三位佛宗羅漢堂高手日夜守護,實在不可想象刺客能夠避過如此多頂尖高手的耳目進入宮中殺人再安然離去,若真是有這樣的絕頂高手,父皇他的皇位早就坐不穩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劉易點點頭,拓跋烈道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東方長青仍舊沉默不語。
“本王認為,兇手當是榮妃娘娘最親近的人或者就是榮妃…”
“殿下。”東方長青忽然伸出手,阻止拓跋烈繼續說下去:“殿下,此事事關重大,得出結論需要慎之又慎。”
“東方將軍無需多言,本王知道你的心意,這個案子本王全權處理,將軍若要離開本王絕不會阻攔。”
聽了兩人的對話,劉易猛然驚醒,一幕幕景象如同連環畫一般在腦海中放映,終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驚訝地道:“殿下你不會是懷疑…”
“噓,只是一種猜測而已,并沒有真憑實據。”
東方長青陰沉著臉:“殿下,查找兇手長青責無旁貸,但兇手是誰需要證據來證明,長青不敢胡亂猜測,也不敢無端揣摩,請殿下見諒。”他的態度讓拓跋烈明白了,這個人與自己并非同一戰線。
“殿下,老奴也覺得太過匪夷所思了,說不定根本就是咱們想多了,兇手便是從宮外潛入殺死殿下再坦然離去的,是咱們疏忽了守衛所致。”
“兩位真的都這樣想?”
“奴才不敢有其他想法。”“卑職不敢有其他想法。”
“既然如此,這個案件本王全權接手,兩位平日里公務繁忙,都可以抽身了。”
見識過無面殺手集團的厲害,拓跋烈認為,殺死十七弟的很有可能是他最親近的人,是關系與他最密切的人,同時也是最意想不到的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地位尊貴,身份特殊,東方長青和劉易必然是不敢得罪的,因此只有自己才能找出兇手。
拓跋烈深深感覺到那兩人與自己并不是一路的,他知道自己需要尋求支持只有找沈飛了,由此當天晚上便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講述給對方,后者沉默片刻,道:“殺死殿下的人是內鬼的可能性很大,又排除了宮女和太監們作案的可能,如此說起來確實只有榮妃娘娘最有嫌疑了。但榮妃娘娘是殿下您的丈母娘拓跋鳳凰介紹給陛下的,且現在剛剛誕下龍種,即便兇手真的使她,一旦緝拿必然牽連太廣引起朝野的非議和不滿,讓殿下您背負假公濟私的罪名,造成不利的局面。
依沈某看,殿下現在最應該做的,是暫且擱置娘娘是兇手這條線,盡全力排查其他線索,找到被遺漏的關鍵點,找出可能的疏忽,如此認真審視,若還沒有突破的話,再考慮娘娘這邊的事情。
此外,殿下您天性耿直,令沈某佩服,但這件事情上,沈某覺得您的做法有不妥之處。其一,本來三個人共同承擔的艱巨任務,您不該因為一時意氣就自己全部攬過來了,若找到兇手領功,另外兩人未必開心;若是領過,責任全在殿下您一個人身上,沒有人可以分擔,對殿下您不利;其二,宮中的事情不可以用簡單的思維去判斷和理解,殿下有沒有想過,是有人故布迷陣,故意將目標指向榮妃娘娘,引起殿下您對榮妃的猜忌,造成殿下您與榮妃娘娘開戰的可能性呢,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吧。
沈某認為,當時便該按照東方將軍的思路搜查,讓東方將軍與劉易打頭陣,殿下您在旁邊聽著便可以,這樣不僅不會得罪人,犯人也好鎖定,實在找不到疑兇就隨便抓一個湊數好了,現在目標鎖定在宮內,必然引起各方勢力的猜疑和忌憚,對剛剛回朝,尚未站穩腳跟的殿下您實際上極為不利。”清冷的月光穿過窗戶照射進來,將沈飛的輪廓映照的如神如魔,拓跋烈聽得癡了,經沈飛一番分析才知道自己一天之內連續犯了多個錯誤,才想起自己有可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被他人的故布疑陣牽著鼻子走,若真是故布疑陣,那么肯定是十哥所為,因為只有他最了解自己的性格。
“兇手未確定之前,千萬不要亂下結論,因為殿下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關乎他人的性命,會引起強烈的反彈,殿下未來在朝內行走,一定要謹記謹小慎微的重要性。”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若不是道尊提醒,本王肯定會越陷越深,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拓跋烈心生感慨。
“殿下,真性情是您最大的優點,同時也是最大的缺點,在朝中行走,一定要能夠分辨敵我,對自己人展現真性情是對的,對外人展現真性情就是錯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本王明白。”
“那就最好,這件事情暫且放一放,沈某也有一件要告訴殿下你的事情。”
“請道尊直言。”
“凈靈和尚今天向沈某宣戰了,三日之后我將與佛宗高僧在弘法壇上辯法。”
“這么快?在弘法壇辯法?這對他有什么好處!”
“凈靈和尚的心思我向來猜不透,不過他現在已貴為靈隱寺主持,身份不可同日而語,他下達的命令,寺中無人敢質疑,三日后的辯法勢在必行。”
“道尊可有勝算?”
“各抒己見而已,談不上勝負,只是如此一來,這兩天時間我要專心整頓心態,以應對這場戰斗,可能沒辦法幫到殿下了。”
“有了道尊剛才的指點,本王已經豁然開朗,之后的便交給本王吧,不能事事勞煩道尊。”
“殿下你哪里的話。”
“只是本王實在想不明白,在弘法壇上辯法無論是勝是敗,都會在無形中增加道宗的聲明,凈靈和尚為什么如此做呢。”
“恐怕那個人就是要縱容我不斷做大,使得道宗對佛宗形成實質上的威脅吧…”
“那本王就更不明白了,他身為佛宗主持,為何要做出對本教不利的事情。”
“為了一個更遠大的目標!”
“什么?”
“開啟異教徒清洗之戰。等到道宗對佛宗在人國的信仰形成實質威脅,慈悲為懷的高僧們將不得不考慮接受他的建議,開啟針對道教的討伐,展開圣戰,到時候必然是生靈涂炭的結局。”
“原來如此,想不到堂堂靈隱寺主持心腸竟然如此歹毒。”
“想必在他看來,佛宗所在的凈土之上本不該存在其他教派吧。”
“道尊準備如何應對。”
“既然他放手縱容,我便借勢而為好了,堂堂道宗豈會怕了他。”
“本王與道尊同進同退。”
夜深的時候,沈飛端坐在房間中冥想,一方面呼吸吐納運功,一方面梳理來到帝都之后發生的幾件事情,視野已經越來越清晰。
首先,經普德大師點播凈靈和尚的目的越發明朗,他先是借著自己的手消滅了潛藏在身體里的兩個法身,讓大慈悲身百分之一百的擁有控制權,在此過程中不斷縱容自己逼近佛宗忍耐的極限,不斷縱容自己接近帝都,接近權力最核心地帶,其目的是要滿足圣戰開啟的條件,讓佛宗與道宗開戰,完成異教徒的清洗;更甚之,只怕當年人國向羅剎國開戰也與他大有關聯,其次,在金陵城內給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儒生現在終于表明了身份,竟然是楚邪的二哥,白鳥峰二公子楚繡,楚繡是個心懷雄志的儒生,據他自己說,進入帝都的目的是要儒教代替佛教成為凡間之國的根基思想,不知道他憑什么擁有這樣的自信,但很明顯,這個人是有備而來,沒那么簡單,自己與他應該是友大于敵;還有,陛下的心意已經非常明顯了,就是要大力提攜烈皇子,利用他牽制自己的哥哥真皇子,達到平衡,由此可以推測十皇子拓跋真的勢力已經到了陛下不得不忌憚的地步;最后,皇位爭奪戰已進入真刀真槍互相廝殺的地步,暗殺不斷發生,盡管拓跋烈認為十七皇子的死與榮妃娘娘有關,但他卻不這樣想,他覺得應該是十皇子暗地搞鬼,再利用精心布局引誘拓跋烈懷疑榮妃,導致雙方開戰。
現在,自己與皇子殿下同時面對考驗齊頭并進,自己需要面對佛宗的挑釁,而皇子殿下需要獨自處理朝中事物,得到更多朝臣的認可,如果都能完成好,不久之后,殿下將會得到更多的支持;如果完成的不好,說不定還未站穩腳跟便要被踢出戰局了。
寄宿在皇城的勢力比想象中復雜的多,現在露出的不過是冰山一角,卻已釋放出強大的能量,讓自己和殿下都感到棘手,未來還不知道會出現何等強力的人物。
如此逆境,沈飛心中非但沒有畏懼,反而不斷有興奮的感覺涌上來,他或許真的是個為了戰斗而生的男人,越是遇到強敵,越是能激起內心深處的,感受到更多更極致的快樂。
坐在屋子里,納蘭若雪安然入睡,沈飛身上散發出微光,木系火系元素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流經奇經八脈匯入丹海只有一少部分能夠與內丹相容,更多的則是重新順著奇經八脈流溢出去,回到空間中,由此形成一個循環。
他是火木圣體,在所有圣體中算不得特別出色,能夠同時施展火系和木系兩系仙術,不過他自己已經滿足,畢竟木系仙術能帶來種種神奇的效果,而火系仙術則擁有著巨大的威力,沈飛現在不經常使用火系仙術,因為一旦動用火系能量,九龍的力量就會產生共鳴,造成難以預料的后果。
仙力在身體中流淌,自動洗滌靜脈,淬煉內腑,仙人就是在如此反復的過程中不斷變強的。沈飛感受得到,雖然境界停滯不前,但自己每天都在變強,每天都在變強,他能夠感受到充沛的力量在體內鼓蕩翻涌,幾欲破體而出。
他走下床,身上被微弱的紅光籠罩一絲聲音都沒有留下,穿好鞋推門來到了屋外,寒風凜冽,風中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芬芳,可見春天已然不遠,抬手,掌心向上,片片飛花到來凝聚成一把劍。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