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那一天,昂山青帶領城中百官,遠行二十五里送別,普德大師二十五年來第一次沒有準時開堂講經,坐在自己房間的蒲團上,眼望緊緊閉合的窗子沉沉地嘆息:“災難即將降臨,人間很快便會血流成河,善哉善哉。”
可惜只能坐視一切發生,卻沒有做出改變的勇氣。
輪回之門早已敞開,命運的走向不可更改,沈飛壓根沒有向師父稟告此間的情況,他既然來到人國,便需要承擔由此帶來的后果,哪怕萬劫不復也不后悔,世界上是沒有后悔藥的,他要一路走下去,直到道宗的思想生根發芽的那一天為止。
帝都長安,呈虎踞龍盤之勢坐擁華中平原,是人國境內最大的一座城市,高達三十米的城墻外人工挖建了深愈百米的護城河,河水中飼養著吃人不吐骨頭的食人魚。整座城池占地千畝,只有正東一個方向修有吊橋,吊橋每日辰時開啟一次,申時開啟一次,每次只開啟兩個時辰。除此之外,橋鎖一概拉緊,長安城就此成為密封在瓦罐中的罐頭,里面的人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吊橋開啟,通向帝都的古老門扉緩緩打開,此處面相正東,是為正陽門,到此處時,莫說是沈飛,甚至連身懷皇室血統的王子烈都要下馬,牽馬前行,方可走過正陽門進入帝都。并無人迎接他們,對于帝都權貴而言,他們并非凱旋歸來的英雄,而是即將掀起血雨腥風的洪水猛獸。
沈飛回身望過去,看河水湍急,歷經時代變遷的古老吊橋在河水沖刷下搖搖欲墜,似乎隨時可能傾覆折斷,長嘆一聲:“殿下,是時候道別了。”
這句話說的突兀,別說是皇子烈,就連楚邪和納蘭若雪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道尊,你說什么?”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是時候道別了殿下。”
“道尊您是在和本王開玩笑嗎!”
“帝都乃萬佛聚集之地,尚在門側,沈某已感受到佛音雄渾,難以撼動,若此時以道宗使者身份公然進入王爺府,恐怕會為殿下引來不小的非議。”
“道尊你說的哪里話,本王既決定與道宗結盟,便早已做好了承擔由此帶來的種種后果,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會義無反顧,斷沒有回頭的道理。”
“沈某只怕,這樣做對王爺不利。”
“為了得到道尊的支持,本王在所不惜。”
“這…”
“道尊,別猶豫了,請隨本王一起回府。”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貧道與王爺同進同退。”這一番試探性的話語,是沈飛給皇子烈最后一個臺階,試探他對道宗是否誠心誠意,是否心智堅定,對方用行動證明了心意,沈飛心領神會,隨著他一起穿過人流,牽著馬走過了正陽門。
往前一步,眼前豁然開朗,如果說前一刻還是高城挺拔、河水湍急的險峻天險,此刻已深處天險內部,放眼望去具是明亮之態。太陽的光輝需要用手掌蓋住眼睛方可遠望,四周都是金碧輝煌的樣子,大多數建筑物的風格與人國其他城池迥異,像是一座座廟宇鱗次櫛比的排列。
有布衣僧在道邊端坐,有袈裟僧在高壇上誦經,有破戒僧在深巷中尋花問柳,大大小小的僧人,高矮不同的僧人隨處可見,甚至比來往的普通居民還要多,這才是真正的人間佛國,這才是人間諸佛聚集之地,沈飛以道宗使者身份進入帝都,如同只身闖入龍潭虎穴,稍有差池,便會萬劫不復。
“咚!”杵撞金鐘,一方巨佛幻影凝立虛空,散發出的光輝將偌大的長安城鍍染成純金的顏色。整座城市如同一片建立在山腰上的金色麥田,放眼望去,心曠神怡之余感受到虔誠信仰帶來的震撼。
——天朝上國,萬佛之都,沈飛的命運將在此處開啟!
(閑話:《凡世歌》醞釀了很久、很久,大言不慚地說會是一部史詩級巨作,其中的每一個細節于我而言都要精益求精地刻畫,因為這是一個起承轉合的過程,現在挖的每一個坑日后都必填的。沈飛從進入人國開始一直處于一個了解和適應的過程,來到帝都,了解和適應結束了,走向高潮。
當然這只是一個小高潮,來為下面的內容做鋪墊,兄弟兩人一個在山上,一個在山下,早晚還會碰面,早晚還會交匯,而那個時候,是繼續齊心合力,披荊斬棘;還是暗生嫌隙,分道揚鑣就不好說了。
總之,我要描繪的世界太大太大,要寫的內容太多太多,好好期待吧,不要遺漏其中的每一個細節哦,因為深不見底的坑便隱藏在其中,日后自會開花結果。
此外,最近很忙哈,真的很忙,十月份就要結婚了,定下來了,求祝福,求贊美,人生便是如此,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正所謂“萬里烏云終有散,十方艷陽灑山河”。作為一位有理想的作家,十年磨一劍,劍出覆乾坤,并不為過。
更何況時代總在前進,時代有你有我,我輩自當名滿天下。)
金光普照的地方,一條主路直達遠方,其盡頭是莊嚴氣派的寺院靈隱寺。長安城內,條條道路通皇宮,唯有一條康莊大道直達萬廟之首靈隱寺。沈飛一行在大道上前行,遇一乞丐樣衣衫襤褸的和尚攔路。
這和尚側臥在玉石鋪筑的主干道上,身上的衣服滿是破洞,右腳腳趾露出鞋子散發出惡臭。寒冬臘月的天氣,他側臥在地一動不動如同一座冰雕。
七小沖上前吼叫,和尚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隨便哼了一聲,一股磅礴的氣勢爆發出來,驚地七小夾緊尾巴回到若雪身邊。
沈飛和拓跋烈同時蹙眉,倒是楚邪來了興趣,上前道:“臭和尚,故意擋道是吧,再不躲開小爺可就要出劍了。”
那和尚仍不轉身,備懶地伸展四肢,漫不經心地說道:“佛土之上諸佛平等,道路寬闊你等繞道便是,憑何命令灑家。”
“小爺我想命令就命令,你能咋的。”楚邪正想動粗,一只修長的右手從斜刺里冒出,阻止了他的行動,“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繞道行便是。”進入了佛宗的老巢,沈飛不想多生事端,強行阻止了楚邪的行動,拉著他往空路上去了。
康莊大道,那和尚身高八尺側臥在道路中心,路過此地的人想要通過便只能繞行,沈飛強行拉住憤憤不平的楚邪,往道路的邊角去了,正待通過,卻沒想到那和尚忽然離地,極為詭異地懸浮著沖過來,又一次擋住了他們前進的道路,仍然是一副備懶的樣子:“阿彌陀佛,伸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好舒服啊。”
這一次終于明確了對方的真實意圖。
“臭和尚找茬是吧!”楚邪暴怒,掙脫了沈飛的桎梏,往前踢出一腳,那和尚居然貼地飄行,不可思議地向前平移,躲開了他的飛踹。
“有意思!”楚邪更來了興趣,一腳落空之后再連踹三腳,看對方能夠做何應對。
卻萬萬想不到,那和尚背后如同長了眼睛,靈活躲避的同時,身體移動的幅度極小,讓楚邪的一身力氣無處可用,等到一番連踹完結的時候,忽然平移過來棲近了楚邪,撞了他支撐在地的單腿一下,竟然將身高體寬的楚邪撞翻了,引來路邊小童“嘻嘻”的嘲笑。
楚邪大怒,鯉魚打挺站起,拔出重劍,正待有所行動,沈飛卻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前,單手五指并攏,持于胸前:“我輩遠道而來,驚擾了大師,在此向您賠罪。”
“沈飛,你我堂堂蜀山門人,向他低頭做什么。”楚邪在身后推搡,想要與那和尚再戰一番,卻發現沈飛的身體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的不可思議,怎么推都推不動,無論如何都要擋在他身前。
“不要胡鬧,這件事情我來處理。”沈飛語氣少有的嚴厲,他在面對楚邪的時候,絕少使用這般的語氣,使得楚邪臉上掛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
那和尚看著兩人爭執不下,賤笑道:“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敢問高僧尊姓大名,需要什么。”沈飛出奇的有耐心,因為這里是僧人的地盤。
“灑家需要的是…嘿嘿。”和尚終于回過頭來,眾人這才看清了他的全貌,粗短的眉毛、深厚的鼻闊、面上無一根胡須,竟是出奇的年輕,與背后看過去的邋遢完全不同。
“嘿嘿。”和尚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在眾人身上飄過,最后落在納蘭若雪的身上,“那個女娃娃很好看,灑家要了。”
這句話說出口,整個氣氛忽然凝固,沈飛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慢慢側過身子,為楚邪讓開了一條路:“畢竟是人家的地頭,下手別太重了。”態度轉變之大,讓眾人幾欲噴飯。
“好嘞。”沒了他的阻攔,楚邪終于可以放手大干一場,摩拳擦掌地走上前,蓄勢良久正待出劍,卻又被那只熟悉的手掌攔下了動作。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楚邪的行動接二連三的被沈飛打斷,正想破口大罵,卻注意到沈飛堅定的目光,聽他道:“還是我來吧。”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不知何時,納蘭若雪在沈飛心中已有了舉足輕重的位置,任何語言或者肢體上的侮辱都是不被允許的,會引來對方兇猛的還擊。
“敢問大師高姓大名。”沈飛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佛宗小僧而已,姓名不足掛齒。”
“敢問大師可愿意讓路?”
“不想再說一次,你們打擾了灑家的幽夢,留下點東西才好將功贖過。”
“那便是沒得談了。”
“沒得談。”
“既然如此,也只好動粗了。”沈飛看得出來,那和尚雖然有意刁難,下手卻不重,并非心腸歹毒之人,所以不愿意看著楚邪拔劍,讓本來簡單的事情變成生死相搏。他只是要出一口氣,讓敢于在語言,或者精神層面褻瀆納蘭若雪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于是,沈飛赤手空拳地走上前,太陽光照射在他的頭頂上,在地面上留下最短的影子,預示著此刻已是正午。
“占路而不用,小和尚壞事做多了可是會讓佛祖不高興的哦。”沈飛往前一步,既沒有揮拳,也沒有踢腿,更不會出劍,眾人視線中,他另辟蹊徑,忽然彎下腰將雙手插入地面之中。通向靈隱寺的康莊大道是玉石鋪筑的,沈飛手掌插入地面,如火刀刺雪輕松隨意,引來小和尚的蹙眉,引來路旁看客的驚疑。
下一刻,整個地面被一掀而起,那邋里邋遢的和尚,連同著他的被子——一大塊玉石地面被怪力掀飛,騰空十幾米高度。沈飛再凌空一腳踹在那高飛的玉塊上。
“轟隆”一聲,一整塊石板裂成碎塊,石板后面的小和尚被那碎石撞中后背,遠飛而去,臉沖下摔在一處民房上,摔了個狗啃泥。觀戰者追過去看時,發現那臟兮兮的和尚已經不在了。
沈飛穩若泰山的落地,面向眾人露出笑容:“走吧!”
“沈飛哥哥,還是你有辦法。”納蘭若雪一蹦一跳地上前,攬住他的胳膊。
楚邪不服輸地道:“別以為自己厲害,小爺我早就想到對付那和尚的招數了。”
拓跋烈會心一笑:“有道尊相助,大業必成,大業必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將驚疑不定的看客們留在了身后。
王爺府距離靈隱寺不遠,所以幾人才會取道康莊大道,走到盡頭,一轉彎就是目的地了。
剛剛入城,便遇到僧人攔路,可見早有人等待著他們的到來。前行片刻,沈飛忽然止步,向路邊走去。視線的盡頭,一座法壇高高在上,離地十五米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