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后一步,刺出一劍,直刺普德的雙眼。他這一劍本是虛張聲勢,畢竟普德德高望重,不可能真的痛下殺手。卻萬萬想不到,長劍距離近了,普德居然仍保持雙手合十的姿勢動也不動,心中一狠,操持長劍刺下。
“咚!”與前一次的經歷如出一轍,被輝光庇護的普德身體堅硬無物可摧,沈飛明明是對他揮斬,卻受到反震之力的傷害,虎口開裂,兩臂打顫,幾乎就要握不住劍了。
心中又驚又怒,向后連退兩步,退到了自己之前站立的地方。
“善哉善哉,眾生皆煩惱,煩惱皆苦,煩惱皆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有形者,生于無形,無能生有,有歸于無,境由心生…”普德誦佛宗靜心咒,渺渺佛語無孔不入,讓現下暴躁的沈飛苦不堪言,頭痛欲裂。
佛宗靜心咒,傳自佛祖釋迦摩尼口述的經文,可以驅散暴戾之氣,使得狂躁的內心變得安寧。
沈飛此刻正是心情煩躁的狀態,遭遇無孔不入的佛宗靜心咒,立時感覺心靈受創,痛苦不已。他痛苦的呻吟引起路上小童的側目,卻也只是微微蹙眉,雙手合十,道了聲:“我佛慈悲。”
看似溫柔的慈悲,其實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沈飛第一次深刻理解了慈悲的可怕,他攥緊了拳,將全身勁力灌注在喉嚨內發出一聲怒吼,“吼!”可惜無法壓制住如同潺潺流水一般潤物細無聲的佛宗靜心咒,自己撕心裂肺的吼聲很快便被涓涓細流般的靜心咒消弭于無形,頭疼的更加厲害。
那守住道路入口的小童道:“但凡殺伐戾氣,在靜心咒下皆無所遁形,沈施主你要減輕痛苦,便需要清除身上的暴戾之氣,可能明白!”
“什么佛教,什么佛祖,在我眼里都是狗屁,我命由我,不由天!”狀似癲狂的沈飛身上騰起仙罡,仙罡呈現出血紅之色,如有實體,好像是沸騰的鮮血。
沈飛的瞳孔變紅了,如果仙罡不是同樣的顏色,異狀很容易被發現。除了仙人之外,他還有一個重要的身份,一個隱藏已久的身份,那便是羅剎族王子,身為羅剎族人,當憤怒降臨的時候,眼睛會變成紅色,力量十倍增長。
赤色仙罡騰起,如同一道線狀的炊煙直達穹頂,籠罩了涼亭的金光結界第一次產生波動,在仙罡的碰觸下發出“嗤嗤”的聲音,如同被硫酸灼燒。
與此同時,沈飛的身體受到侵蝕,體表現出可怖的樣子,以童子金身的恢復速度都無法完全抵消侵蝕的威力,他的表情變得兇橫而猙獰,仿佛苦大仇深,仿佛恨意積壓已久。這便是王族的血脈帶來的力量,侵蝕敵人的同時侵蝕自己,毀滅世界的同時,自己先遭到毀滅。
一向慈悲為懷的普德大師在這股力量出現之后終于露出了異樣的神色,抬起頭目光怪異地望著沈飛,許久道:“善哉善哉,貴派掌教派施主下山傳道原來還有這一層深意在,難怪了。”普德大師合十的雙手分開,左右劃過半圓留下數道殘影重新閉合,籠罩了身體的輝光由此大盛與金光結界交織在一起。
沈飛不為所動,往前一步斫出一劍:“百戰之劍,無所不破!”
有去無還劍意與羅剎族奇特體質交融,產生奇妙的化學反應,沈飛的出劍縱貫天地,無物可擋,堪稱最強攻擊。
以普德大師護體輝光的強度,居然也被斬出一道痕跡,身上的袈裟被斬去一角。后者面色不變,輕誦:“我佛慈悲,二十年前種下的孽緣終于到了償還的時候,老衲愿以血肉之軀,代諸佛受過。”
“二十年前?孽緣?代諸佛受過?”聽到這些敏感的詞匯,沈飛更加激動起來,“難道羅剎族的滅亡與佛宗有關!”
“善哉善哉,緣起緣滅,緣何道哉,沈施主,你若想離開結界,便需要斬開老衲身上的輝光,老衲不會躲閃的。”
“你要代諸佛受刑,想的美!不將前因后果解釋清楚沈某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佛慈悲。”話音落時,普德口中竟然流出鮮血,沈飛馬上意識到他做了什么,又驚又怒地道:“臭和尚,居然咬舌,你是不是瘋了。”
“可惜,再沒有人能夠回應他,因為普德已經說不出話來。”
堂堂一代高僧,為了永遠保守秘密而咬斷口舌,實在是瘋狂之舉,若沈飛冷靜下來認真想一想,會被普德大師懷有的慈悲深深感動。
咬斷舌頭可以保守秘密,不僅讓二十年前的秘密成為往事,更會將沈飛懷有羅剎族圣血的秘密永遠埋在心間,變相維護住了沈飛的平安。
所以說,普德大師才是真的心懷慈悲之人,這從他愿意舍身困住沈飛就可以看得出來,可惜盛怒下的沈飛無法意識到這一點。
羅剎族血脈被點燃,他的戰斗欲望熊熊燃燒,仙罡化作腐蝕一切的惡魔,侵蝕敵人,也侵蝕自己。沈飛揮動劍刃,普德主持身上神圣的輝光被斬出縫隙,袈裟被斬斷,身上現出傷痕,流出金色的甘漿。
“還不散去結界嗎。”沈飛看到,普德大師保持雙手合十的姿勢默默地閉上了眼睛,知道對方心意已決,連續揮劍劈斬對方的身體,一代圣僧的肉身之上由此現出大大小小的傷口,直到沈飛自己都累了,氣喘吁吁為止,普德主持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可籠罩在他身上的輝光越來越強,變得耀眼。
“啊!”沈飛憤怒地大喝,他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殺意,用盡全身的力氣斫出攔腰一劍,這一劍斬出,普德大師必然被攔腰斬斷,慘死當場,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沈飛的腦海之間忽然一陣眩暈,仿佛陷入到漩渦當中,旋轉著墜入深淵,在盡頭的地方卻有著一道極亮的光,墜入進去之后,身邊的景物瞬間變了,一切回到祥和的狀態如同一場夢。
沈飛捂住胸口,左看右看,看到小童守在道路的入口,自己和普德大師相對而坐,一盤殘棋放在兩人中間,清風徐來,偌大的涼亭完好無損。
“剛才的,是一場夢?”沈飛分不清現在是夢境還是現實。
普德坐在他的對面,眉眼半睜半閉,雙手合十:“善哉善哉,老衲試著改變施主傳道的心意,可惜失敗了。”
“原來如此,你想在夢境中困住我,讓我知難而退。”
“可惜啊,沈施主不是老衲能困住的人。”
“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
“施主可愿看著老衲再咬舌一次。”
“當然不愿意。”
“那便無需再追問下去,只要施主不再追問二十年前的事,老衲便不會將施主的身份告訴他人。”
“無所謂的,凈靈和尚早就知曉了我的真實身份。”
“原來如此,難怪那個人的行動會如此反常。”
“普德大師,其實即便你不說,二十年前羅剎族覆滅的端倪我也能夠猜到一二了。”
“善哉善哉,沈施主聰明伶俐,這點小事是難不到施主的。”
“放心,我只向罪魁禍首復仇,不會牽連整個佛宗。”
“老衲只怕施主太過小覷了那個人的力量,小覷了佛宗的底蘊。”
“你愿意幫我嗎!”
“善哉善哉,施主覺得呢?”
“我覺得一張圣旨將我引入青州便是因果循環的開始,沈某傳道的旅途又添了三分勝算。”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不忍眾生受苦。”
“有普德主持這句話沈某就放心了。”
“善哉善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施主既已得到了答案,便請回吧,遲了會讓皇子殿下惦念。”
“不著急,棋還沒下完呢。”
“這是一副殘棋。”
“殘棋可破。”
主宰者操控世間萬物朝著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來到青州,先是得到了昂山青的投誠,使得剛剛還朝勢單力孤的烈王子意外地得到一個強援,緊接著,得到了潮音寺主持暗中的許諾關鍵時刻會站在沈飛一邊,甚至連羅剎一族仇人的身份也初現端倪,沈飛感覺存在于冥冥之中的一雙手,正在拖著自己走向成功。
當然,這只是他自己的感受而已,畢竟青牛上仙有過預言,下山之后,真相隱藏在重重迷霧之中,有時候輕易得到的,未必便是真的,只有透過迷霧,看到本質,才能獲得絕對的真實。可惜沈飛已經忘了,現在的他覺得自己掌握了主動,覺得命運的大手托舉著自己向著目標不斷靠近。在沈飛心里,如果將自己下山傳道的旅途比喻成一款難度系數極高的單機游戲的話,那么青州城就是給自己升級加BUFF的地方。
回到城主府,昂山青正在殿下面前展示虎威斗勁,這種勁力看起來就像是靈獸死去的生魂,是由斗勁聚現而出的實體,藏身在手背上,只要心念一動便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發動攻擊或者進行防御,威力極強,徹底克服了武者的武勁消耗過快的弊端。不愧是人國有名的武道世家,確有著不同凡響之處。
“道尊,要不要下場切磋切磋。”昂山青身為武人,骨子里自然有著好勇斗狠的因子,見到沈飛到來便希望和他切磋技藝。
拓跋烈道:“切磋技藝難免出手過重,都是自家人依本王看還是避免互相打斗為好。”
沈飛卻道:“誒,有什么關系,正因為是自家兄弟互相切磋才不會傷了和氣啊,還能夠從彼此的打斗中得到實力的提升,何樂而不為呢。”
“既然道尊也有意如此,那本王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希望兩位千萬點到為止,下手不要太重,免得傷了和氣。”
“殿下您盡管放心好了,我和昂山都是知道分寸的,是吧昂山兄。”
“那當然。”沈飛答應與昂山青切磋,其實還有著另外一層深意,那就是他早就看出來了,昂山青對殿下于自己的看重有些不滿,要知道兩人共事一主的情況下,彼此在殿下心中的地位是很重要的,萬一有朝一日皇子烈真的登基了,彼此地位的不同就決定著兩人獲得封賞的大小,所以昂山青一直想要試試沈飛的深淺,而沈飛也樂于彰顯自己的實力,讓他明白殿下信任看重自己是有原因在的,所以才會答應他的請求。
四四方方的院子種植著二十幾棵矮小的柏樹,即便冬日仍然是綠的,給人蒼勁挺拔、屹立不倒的感覺。小橋流水,流經院子里的水引自海河,此刻因為環境寒冷結冰,厚實的一層,下面人工飼養的游魚被完整的凍住,動也不動,倒像是標本一樣,卻有著幾分殘忍在。
沈飛和昂山青非常默契地走到拱形橋上,各站住橋身的一端,抱拳行禮:“承讓了。”
“承讓!”
話音落時,昂山青眉眼瞇起,一股強大的氣勁從體內涌出,美麗的橋身絲毫未受損傷,反而將橋下面的結冰震碎,游魚慘死當場。
沈飛看在眼里,不動聲色地道:“武道是殺戮之道,殺伐氣過重了些,總歸難登大雅之堂。”赤色的仙罡騰起,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同樣不損毀腳下的拱橋,直接對拱橋下面冰封的水面發生作用,不一刻,冰層融化,陷入冬眠狀態的魚兒煥發生機,重新游弋起來。
同一條河水,前半段冰層碎裂成碎塊,后半段冰層融化,魚兒重新在水中起舞,兩相比較,昂山青明顯落在下乘。他坦然接受,嘆息道:“久聞仙法奧妙,非人間所能理解,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受教了。”
“怎樣,昂山兄還要比下去嗎?”沈飛充滿挑釁地說。
“當然!”昂山青堅定地回應,“沈兄,誰先去到對岸,便是贏了如何?”
“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沈飛右手展開,片片花瓣飛舞凝聚為一把長劍,“出招吧,昂山兄。”
“恭敬不如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