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即是對待敵人狠,只要瞅準機會,便要一擊致命,斬草除根,不給敵人留下一絲一毫的機會;忍即是耐心的等待,耐心等待必殺時刻的到來,好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
令狐懸舟又忍又狠,所以戰斗一旦開始,無論占有了多么巨大的優勢都不會嘚嘚瑟瑟地廢話一句,因為他知道,戰場之上的形勢總是瞬息萬變的,就算是取下了對方的首級也不可報以絲毫的大意之心,要等待對方的身體涼透了,等到對方所有的爪牙都被鏟除,才算是真的沒有了威脅。
他現在使出的是三十一路鞭拳的奧義“嘯!”,前沖的兩拳形成陰陽兩極,釋放出一個立場,既讓對手擺脫不掉,又能不斷的給予沖擊,威力非同小可。
缺點是,兩拳沖出以后,必須保持固定的角度,拳路的多變將會消失,且對身體損耗巨大。
令狐懸舟很清楚,如果真的是硬碰硬的對攻,沈飛實力必定在自己之上,之所以陷入被動,是從來沒有過與武道高手對攻的經驗,他要趁著沈飛沒有緩過勁來的機會,一鼓作氣地拿下對方,殺死對方。
因此,絲毫不做喘息,令狐懸舟拍打翅膀,第三次沖來。同時融合了禽類的靈動和蛇類的堅韌,實力完全解放的令狐懸舟似乎已經背離了通天教控制強大異獸作為戰斗手段的本質,卻又仿佛更進一步,更上一層樓。
他實力強大,令人嘆為觀止,并未走遠的無名在暗中觀察此間的戰斗,由衷感嘆:“懸舟啊,懸舟,當年教主相中你,提拔你,果然是對的,你今天的表現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連他都不知道令狐懸舟的真正實力。
月光下,一襲錦衣的令狐懸舟無限逼近了沈飛,向前沖出的雙拳含有著死亡的氣息。
“就這般死去了嗎?”沈飛歪歪斜斜地站立,腰弓著,看起來保持站立已很困難,眼中的光芒卻是透徹的,仿佛能夠撕破暗夜,“絕不可以,決不能辜負與白羽之間的約定。”
近乎垂死的他無比緩慢的后撤了一步,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病人最后的掙扎,卻又鏗鏘有力地向前,身體在眨眼的時間里跨過了不可思議的距離,身后留下一連串的殘影:“殺,有去無還!”釋放出最后的攻勢。
長劍在月下反射出冷光,持劍的沈飛與令狐懸舟擦身而過,處在劍刃延長線上的每一件事物都被斬斷。
“咔嚓!”一道血線升空,令狐懸舟左耳落地,他的牙齒緊緊咬住,吱吱作響,“怎么可能,他怎么還有余力!”無論怎樣看,沈飛都已是一個隨時可能倒下的廢人,可就是這樣一個廢人,卻仍斬掉了自己的一只耳朵,讓令狐懸舟怎能不驚疑,怎能不憤怒。
耳朵整個掉了,令狐懸舟沒辦法止血,忍著痛努力調整姿態,兩拳向前準備好再一次發難。
“沈飛,給我納命來。”時間拖得越久,對他而言就越不利,令狐懸舟一定要一鼓作氣地拿下沈飛,飽經淬煉的心境由此產生了一絲急躁和不安。
第四次沖過來,令狐懸舟在自己經過的地方留下了一行血跡,“沈飛,納命來吧!”他已經認準了只有奧義才能取走沈飛的性命,因為之前一連串沉重打擊,沈飛都硬生生地抗了過來。
兩拳保持一定的角度前沖,令狐懸舟攻上來的時候,沈飛甚至連轉身的余力都沒有了,剛剛那一劍已是他最后的極限,令狐懸舟所料不錯,只要一鼓作氣,不斷施以重擊將沈飛逼入極限,才有可能最終擊敗對方。
“接我的最終奧義!”雙拳抵住沈飛的背心,恐怖的力量在兩拳之間聚集,以沈飛和令狐懸舟為中心由此形成了一道力場,包裹了他們兩人,不斷聚力,等待著最終釋放的時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沈飛和令狐懸舟同時咆哮,一者是臨死之前的掙扎,一者是終于要致對方于死地的痛快。
終于來到了最后的時刻,終于這場老少的對決將要落幕,終于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看起來,歷史的輪回并不會重演,看起來令狐懸舟氣數未截,看起來沈飛大意失荊州,終究是敗給了自己的輕敵,敗在臨陣對敵的經驗不足。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沈飛之死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所謂種善因得善果,種惡因得惡果,多行不義必自斃,輪回之門總打開,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活在世上的每一個人終將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名滿天下的旅途除了絕強的實力作為保障之外,還需要一絲絲運氣的成分。
慘月當空照,寂靜無人聲,就在沈飛敗局已定的時候,一個意外出現的訪客打破了戰局,黑影一閃,已擺好姿勢釋放奧義的令狐懸舟被大力推飛了出去,沈飛反而遭到庇護,被那巨大的黑影拖住身體,仔細看,竟是之前救了一命的大蛇。
十五年前,通天教教主將三條大蛇贈與了令狐懸舟,這三條大蛇全部來自死者往生之地,身體堅韌不說,還蘊含著致命的毒素,隨便一滴毒液便可以讓一頭三噸重的大象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變成尸體。令狐懸舟與其中一條大蛇合而為一,另外兩條蛇無需道符控制,便自動聽命于他。這是血脈的固有聯系,三條大蛇生活在環境極度惡劣的地方,互相依靠活到現在,彼此感情深厚,令狐懸舟與其中最強大的那一只融合,另外兩只就此將他當做親人,對他惟命是從。
由此過了一段安生日子,大蛇被喂養在暗無天日的密牢中,每日里等待投喂食物,偶爾幫助令狐懸舟處理一些黑活,毫無尊嚴的存活。
與沈飛一戰,它們中的其中一條被一劍斬斷,另外一條成為犧牲品,接受令狐懸舟的命令,用生命將沈飛困在結界中,要與他同歸于盡,險些慘死,由此也就罷了,萬萬想不到沈飛慈悲心泛濫,居然以德報怨,可憐它是一枚為人操控的棋子而多次施以援手,在性命攸關的情況下挽救它的生命,大蛇銘記于心,它就算分不清善惡,卻能夠明辨好壞。
一個是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與敵人陪葬的無情無義之輩,一個是連續在絕境中施以援手的大慈大悲之徒,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不好一目了然。
由此,大蛇做出了決斷——與令狐懸舟決裂,全力守護沈飛!這便是所謂的善惡終有報了。
滑膩膩的蛇身將沈飛圍攏在中央,獠牙沖外,蛇信吞吐,很難想象青蟒這一次出現不是為了治自己于死地,而是反過來的要保護自己的周全。
沈飛感到一絲欣慰,青蟒的行為讓他又一次體會到了人間自有真情在的道理。當你對他人付出真心的時候,或許對于一些背信棄義之人,會被反咬一口,但對另外一些也懷有著真感情的人,例如納蘭若雪、例如邵白羽;一些有著真感情的生物,例如青蟒,它們是會以同樣的方式回報你,以炙熱的溫度去溫暖你的。
沒錯,青蟒的身軀涼絲絲的,像是尸體,卻在此時此刻,在這陰風陣陣的夜幕下,為沈飛帶去溫暖,讓他躁動的內心感受到一絲安寧。..
“謝謝你了。”沈飛伸出手,充滿愛憐地撫摸青蟒的身體,光滑而堅硬的鱗甲在它手中變得柔軟起來,有力地起伏似乎是在回應他的關愛。
月下,一只三米長青蟒盤踞,一個少年被蟒蛇保護著,抬頭望天,目光之中充斥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若天人。
事實證明沈飛命不該絕,那么換句話說,該死的那個人是令狐懸舟,金陵城曾經的王者。令狐懸舟說起來是個悲哀的人,從小攤上了酒囊飯袋的父母,父母死了,反而如同打破了桎梏,從此一躍而起,潛龍出淵,靠著一雙鐵拳拼殺出一條通向成功的血路。在這個過程中,必然經歷了數不清的悲歡離合,經歷了數不清的陰謀與背叛,令狐懸舟只能選擇冷血,因為過多的善良只會成為向上的拖累。
好不容易站上了頂點,收獲了自以為的愛情,卻又哪里知道,其實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虎姐是帶著命令靠近自己的,虎姐的背叛讓令狐懸舟近乎冷酷的內心很痛很痛,他之所以選擇與沈飛在此地拼死廝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愿意再去面對虎姐,不愿意去面對她的背叛,去發現更多自己不愿意發現的東西,更加不愿意去面對曾經的教派對她的審判。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令狐懸舟是想要死在沈飛手上的,雖然他求生的意志同樣旺盛,可是內心深處,卻也存在著一絲絲期寄,希望沈飛能夠了結自己的性命。
身處遠方的無名慢慢地消失在陰影之中,仿佛已經看見了結局。
但作為當事人的令狐懸舟,存在著一絲希望能夠被沈飛殺死的令狐懸舟,在戰場之上一路拼殺過來的令狐懸舟,從來不信命的令狐懸舟,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令狐懸舟,在決戰的最后時刻,在青蟒公然背叛的時候仍不選擇放棄。
他看著青蟒,沒有過多的憤怒流露,極為坦然的接受了現實,繼而重新調整姿態,第五次沖向了沈飛。作為強者,接受現實,努力改變現實的能力之強是他人無法想象的,青蟒的行為在表達什么再明顯不過,既然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令狐懸舟要讓蟒蛇為自己的叛變付出代價,要讓沈飛死在拳下,他不要輸,要誓死捍衛現在得到的一切,他要成為最終的勝利者,去捍衛自己最后的尊嚴。哪怕心中有著一絲赴死的愿望也被壓制,也不會顯露,因為他是令狐懸舟,從底層打拼出來,辛苦建立金陵城繁榮的絕世強者,哪怕英雄遲暮也總歸是英雄,寧可站著死,不愿跪地生。
——生當為人杰,死亦作鬼雄!
令狐懸舟第五次沖向沈飛,雙拳向前,頂住青蟒的軀干,后者血口暴張,從頭頂罩下,尚未到達,已感受到一股難以想象的力量從雙拳之上沖入身體,將全身臟器摧毀得七零八落。
曾經雄赳赳氣昂昂的身體馬上軟了,青蟒仍保存著最后一口氣,因為在令狐懸舟的眼里,它根本就不值一提。不得不說,就運氣而言,這只青蟒的運氣真是好的令人發指,屢次涉入險境,屢次保全性命,它的命很硬很硬,硬得足以配得上沈飛,成為他的寵物。
青蟒萎靡不振,令狐懸舟和沈飛再次面對面,一者斗志昂揚,卻不禁讓人覺得是回光返照;一者看上去頹廢,似乎一陣風都能吹倒,卻絕對沒有任何人敢于輕視。一老一少,默默對視了一瞬,無聲的交流了一瞬,都對對方身上流露出的精神深感佩服,卻又不得不面對彼此只能活一個的現實。
下一刻,一者揮劍,一者舞拳,決戰在一處。
客觀來講,即便被青蟒爭取了些時間,沈飛也處于精疲力竭的關口;令狐懸舟即便被青蟒阻礙了一瞬,也仍然是斗志高漲,越戰越勇,牢牢地把握著主動。
兩人之間的戰斗就如同一場棋局,現在令狐懸舟一步步逼近,不斷地吃將,想要將沈飛將死,沈飛拼死抵抗,看起來隨時可能隨風逝去,卻總是提著最后一口氣不散,每每接受殺招卻總能險象環生。兩人的心境都在微妙的變化著,兩人都已到達了臨界點,沈飛要破局有兩條路可以走,一者是繼續防守下去,等待令狐懸舟失去所有耐心自己露出破綻,卻很難,因為他現在的狀況很糟糕,每一次抬手都是在竭盡全力;二者是拼死一搏,與令狐懸舟來一個硬碰硬,搏一個藍天出來,同樣很難,因為現在的他,所有招數都已用老,且全部無效。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