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并無凈土,凈土在人心中。
——靈井 皇城為帝國北境之要塞,坐擁群山之險,呈虎踞龍盤之姿。與最是繁華的金陵城相比,皇城長安北至五行,南靠渭水,占地面積更加遼闊,城墻高達三十米,由石英巖壘砌修建,不沾風霜雨露,無懼苔蘚暗生,日光照射下,散發出白凈耀眼的光,從高處看,就如同一塊集合天地精華孕育而成的石卵。
皇城之內,佛音渺渺,黃金的顏色隨處可見。佛祖將顏色歸為十八等,首色為白、次色為黃,往后為紅,最末等為黑,顏色的區分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其一是廟宇的修建,人國三千僧院,只有凈壇為白色大理石壘砌,靈隱寺為白色石英石壘砌輔之以黃金點綴,其他所有的廟宇全部由普通磚石修建;其二是袈裟的顏色,佛宗僧人地位不同穿著僧衣的顏色也不相同,只有凈壇內的僧人才能穿著白色的袈裟;靈隱寺的主持可以穿著金黃色袈裟,其他寺廟的主持,最多只能穿一件紅色的袈裟,零星點綴金色而已。所以辨別一個僧人地位高低與否,直接看他穿著袈裟的顏色就可以了。
道路修建也很有意思,皇城本身是一個圓形建筑,皇宮坐落在圓形建筑的中心位置上,所有道路全部是從皇宮向外延伸出去的,唯有一條特別寬闊的康莊大道特別,是從東門開始延伸向西北方向的一條主路,比之其他道路都要寬闊得多,卻巧妙地不與任何道路交匯,只有從東門進入的人,才能夠踏上這條主路,一路向前,直到終點。終點就是靈隱寺,它是人國境內地位最高的寺院,與皇宮東西向望。
所以,來到皇城之后你會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皇城之中幾乎所有的道路,全部可以通向皇宮,通向人國權力的最高擁有者;唯有一條康莊大道通往寺廟,通向凈土,佛宗以西為上,凈壇所在為西方極樂凈土,靈隱寺為凈壇的門戶。
沈飛尚且沒有到達,皇城已然耐不住寂寞,在暴雨中咆哮起來了。一連三天的大雨,仿佛是蒼天在預警,又或者城池在哭泣,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沈飛從金陵出發的當天,長安城連續下了三天大雨,這是歷史上都從未出現過的事情。皇城四面環山,雨候不足,如此異狀引起了城內居民的不安,引起了王公大臣的猜疑,引起了諸位王子們的擔憂。
卻有一個人非常高興,那就是當今萬歲,自詡九五至尊的拓跋圭了,獨坐深宮的他目光之中隱含著一份躍躍欲試,似乎在期待著什么似的,讓人很難相信他已經過了花甲之年,按人國平均壽命來說,是一只腳已經入土的人了。
將時間的指針往回撥幾圈,令狐懸舟走出府中要塞,坐上了沈飛同騎的馬背之后,大雨一直持續著,到了轉天方才放晴。雨露滋潤,凡世的塵埃與喧囂在滂沱雨勢下落定,彩虹高掛,鳥兒長鳴,金陵城仿佛得到了新生,有了煥然一新的感覺。
一大早,虎姐便精心打扮一番,離開了家門,隨行的只有一名侍女和一位車夫。侍女和車夫他身邊有的是,每次去小白臉那里,都要更換一回,更換的方式當然是找個沒人的地方埋了。今天卻不是為了去找小白臉,而是另有目的。昨日懸舟上馬之前,沈飛當著八千青龍社門徒的面與她耳語,明目張膽地向她布置了一項任務,任務的內容是,雨勢一停,即刻前往慕容府,拉攏慕容白石。
拉攏的辦法沈飛沒有明說,但聰明如虎姐幾乎不用想也能夠知道,女人要拉攏男人,靠的只能是自己的身子。拉攏慕容白石的目的她也猜的到,自己畢竟是女兒身,失去了令狐懸舟這個大靠山,各方勢力都會蠢蠢欲動,與其被他們打上門來,倒不如先找一個靠山站腳,坐穩了懸舟曾經的位置再挨個收拾了他們。在此基礎上,慕容白石是最好的人選。首先,懸舟臨行之前曾親口說過,想要救他出來只有去求慕容白石,自己轉天就去拜訪慕容府,既能夠表現出對于懸舟安危的關心,還不會引起他人的非議;其二,慕容家在金陵城的勢力僅次于令狐,只有拉攏了他,另外兩個家族的人才不敢有異議,更何況,慕容白石那個老色鬼與自己是老熟人了,早就對自己的美色有所垂涎,想要降服了他,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虎姐知道,沈飛出這個主意,是要自己坐穩了金陵城頭把交椅的位置,好在未來幫他做事,虎姐也樂于如此,畢竟人活于世本來就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如果你連最基本的利用價值都沒有,其他人根本懶得搭理你。既然搭上了沈飛這條船,便該努力地操船走下去,走一步看一步,對她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沈飛此人深謀遠慮,心思縝密,看似不可能的任務真的被他完成了也說不定。
有了以上的判斷,雨勢剛停,虎姐便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穿上了最露骨,最能引男人浮現萬千的衣服,僅僅帶著一名侍女和一名車夫前往慕容府了。懸舟遇到危難的時候,慕容白石沒有伸出援助之手,可見是個不講信義的人,類似這樣的男人,很快就能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
馬車顛沛,讓虎姐想到了與沈飛咫尺相隔的情景,熾熱的呼吸猶在耳邊,忽然間覺得身上有些發燙,嘴里面渴的厲害,暗想:“難道是動心了?不會啊,活了小半輩子,不會對一個小黑臉動真心吧?更何況人家明明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
虎姐出身富貴家庭,自小嬌生慣養,學習琴棋書畫,到八歲的時候,家里面忽然進了一伙盜賊,父母長輩皆遭屠殺,所有的金銀全部被洗劫一空,年紀小的女眷僥幸保全一條性命,卻被匪徒們用鎖鏈捆了賣往全國各地,自己的命運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現在仍然清楚的記得,她第一個被賣去的地方是距離家鄉不遠的青樓,沈飛口中的小白臉就是在青樓里認識的,當時小白臉和她年紀相同,是青樓中的跑堂雜役,第一次破心的時候,自己很害怕,又抓又撓得罪了客人,差點被打死,小白臉奉老鴇的命令為自己涂抹金瘡藥,治療傷勢,雖然明知道他只是奉命而行,卻是當時唯一的救命稻草,是已經瀕臨絕望的自己能夠感受到的唯一一絲溫暖,以至于日后死心塌地的為他付出,無論小白臉提出怎樣苛刻無理的要求都努力滿足。
除此之外,那次挨打還讓年幼的虎姐意識到了現實的殘酷和處境的艱難,明白了要想為家人報仇,先要活下來、甚至活的更好的道理。為此她主動找到了老鴇,展現了琴棋書畫的能力,希望不再接待普通的客人。
老鴇答應了虎姐的請求,找人專門培訓她,安排她接待身份地位更高的客人,由此過了一年,虎姐已經是十里八鄉,遠近聞名的交際花,結交了不少達官顯貴。由于破心之時的陰影,虎姐與他們行房事的時候非但沒有爽快的感覺,反而惡心的要命,卻仍然做出附和的姿態以滿足客人的種種變態需要,討得客人的歡心。日子如流水般過去,到了一年之后,心中的仇恨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卻天意弄人,老天爺將那個男人送到了她的面前——那個殘忍殺害自己親族的兇手。
大概是虎姐出名了吧,屠戮了她的親族,將她販賣進妓院的匪頭喬裝打扮,來到了閨房中想要和她歡好。經過了老鴇的全方位改造,虎姐身上早已沒有了過去的稚嫩,濃妝艷抹之余又穿上了與過去完全不同的騷媚衣服,那個人完全沒有認出虎姐,但虎姐卻一眼認出了他,那個沾滿同族鮮血的男人其可憎的樣子在無數個黑暗的夢境中徘徊,就算化成灰燼也能認得出來。
不計后果的,虎姐拔出頭釵滿含怨恨地刺向對方,匪頭只是愣了一下神,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為何遭到襲擊,他身懷武功,輕松奪去了虎姐手中的朱釵,卡住她的喉嚨,威脅著要殺死她。
當時的虎姐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雖然拼命反抗,但無奈力量差距過于懸殊,完全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被匪頭糟蹋了,虎姐在巨大的痛苦和悲傷籠罩下爆發出了體內的潛能,全然忘記了死亡的威脅,用尚未長全的細小牙齒咬住了匪頭的虎口,死死咬住,直到將一整塊肉咬下來吃掉為止,由此引得匪頭大怒,將她摔在地上,抽出胯間刀就要一刀砍死。面對不斷逼近的刀鋒,虎姐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心境出奇的安寧,仿佛是釋然了,看透了人世間的一切糾葛。
卻命不該絕,本該人頭落地的她并沒有就此死去,倒下的反而是對方,一個黑衣男人的手在長刀落下的前一刻貫穿了匪頭的心臟,并在之后幾秒鐘的時間里,推開匪頭的尸體,來到虎姐的面前,對她說:“你的命現在是我的,跟我來吧。”后來才知道,那個人就是殺手集團的二號人物,專門負責在全國各地物色美女殺手。
虎姐把他當成了救世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對方的要求,跟著對方離開紅樓,去往了將她打造成今天這副模樣的“煉獄”。因為早年的經歷,虎姐無論在訓練營中受多少的苦也會堅持到底,她對于男人是沒有更多的感情,只是利用在訓練營中學習到的知識,討好、利用男人,并且在不需要的時候將之狠狠拋棄。當年為了接近令狐懸舟虎姐先是嫁給了當地最大的魚幫頭目,在令狐懸舟遭遇到危機的時候,聯合組織殺掉了頭目,也就是她當時的男人,成為了魚幫新的領導人。緊接著向令狐懸舟拋出橄欖枝,為他雪中送炭,由此獲得了接近對方的機會;相比較魚幫頭目而言,令狐懸舟要難對付得多了,他的家中有一個厲害的老婆,本人也是從底層打拼出來,對待身邊的任何人都充滿著戒心,虎姐為了得到他的信任真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當令狐懸舟將結發妻子趕出大門的那一刻,虎姐就知道這個男人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今日,又要去投奔來到金陵以后的第三個男人,年過四十的虎姐心里其實已經很麻木了,唯一讓她不舒服的是,沈飛會像對待一件玩具一樣,對她毫不珍惜,命令她去勾引慕容白石;唯一令她記掛的是,進入車廂之后,與沈飛耳鬢廝磨的情景不斷在眼前兜轉,在內心深處激蕩出波瀾。從小就被賣入妓院,陪伴過形形色色的男人,小白臉為她擦藥的時候,是唯一讓她心動的瞬間,卻也一直保留著直到今天,想不到與沈飛近距離的接觸之后,會再一次產生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真是的…”虎姐風情萬種地笑了起來,嘲笑自己老而懷春,會對一個小黑臉心動。
街道上人滿為患,商戶們照常出攤,對令狐懸舟這個金陵城霸主的離去沒有太多的感覺,車輦走走停停,并沒有強硬的驅趕路人,過了好久才來到慕容府所在的幽深巷子里,馬車停止,丫鬟上前叩門,侍衛稟報之后,時間不長,慕容府的大門就打開了,慕容白石一臉猴急的,親自出來迎接虎姐。看著他臉上熟悉的表情,虎姐淡淡一笑,踩著馬夫的背脊調下馬車,慕容白石拖住虎姐伸過來的軟綿綿的右手色瞇瞇地親吻:“弟妹大家光臨,我慕容府上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虎姐風情萬種地笑道:“早就聽說慕容府金碧輝煌,要不是懸舟擋著,人家早就想來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