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方郁悶地向前走,忽然感覺到了什么,站定了腳步,視線盡頭,一名頭發散亂,精赤上身,身背巨劍的少年人從競技場內走出,氣勢洶洶地迎面走來。
之所以用到氣勢洶洶這四個字,因為少年人的步伐真的很有力、充滿氣魄。
“頂尖高手!何方神圣?”廷方的心里快速閃過這八個字。
對方沿著大路,一步步地向他們姐弟兩人走來,八塊腹肌清晰、胸腔有力起伏、臂膀堅硬,這人的身體相當魁梧,身材和沈飛相仿,一頭焦枯的長發不知多久沒洗過,早已打節,狹長的眼睛被發梢擋住,卻仍可見精亮有神的目光,背后的重劍劍柄露出肩頭,單看劍柄應該是玄鐵打造,分量不輕。
穿西域馬褲、馬靴,左耳釘了一個貌似脫韁野馬的耳環,脖子下面一直到手臂上,都刺有紋身,也是野性難馴的狂駒,看起來,這個人非常喜歡馬匹。
大踏步地走過來,步伐沉穩有力,距離很遠,已可感覺到迸射的殺氣,眉頭戾氣沉重,殺念不輕。
婷希快走兩步將自己的弟弟擋在身后,兩手結下不知名的法印,胳膊裸露處,現出詭異莫測的道紋,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難道姐姐認識這個人。”想起姐姐出島之前,閱盡藏經閣所有卷宗,對九州之事了若指掌,廷方點點頭,卻沒有心安理得地站在女人的身后,背負雙手,從姐姐身后走出,這一次,婷希想要拉回他居然拉不住。
手中印形散了,婷希急著傳音入密道:“不要亂來,廷方,這個人是個瘋子,退回來。”
廷方卻沒有聽從,毅然決然地擋在了姐姐身前,擋在了那個人與姐姐之間,年齡雖小,卻堅強得像個真正的男人。
“我是蓬萊仙島島主之子李廷方,憑什么站在女人的身后。”廷方朗聲說道,眉目間的英氣初見端倪,他已經隱忍了太久,再不能像只烏龜似的龜縮著了,他要走出來,獨擋一片天地,哪怕敗了也不后悔。
廷方在沈飛身上學到了許多東西,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愿冒天下大不違,勇于為不平事拔劍;另外一點,是用這雙屬于男人的手,保護身邊重要的東西。
以前的廷方一直覺得自己是蓬萊島島主之子,骨子里存在著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見識過了外面世界的廷方,優越感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責任,他覺得,自己身為蓬萊島島主之子,蓬萊島未來的繼任者,有必要為腳下的九州做些什么,有必要闖蕩出屬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抱著這樣的信念,廷方不愿意站在女人的身后,毅然決然地走了出來,直面不斷逼近的頂尖強者。
這人的年紀和沈飛相仿,生著野性難馴的眼睛,像個流浪的劍客,身上有仙力流淌。姐姐的如臨大敵讓廷方感覺此人來歷不凡,右手伸出,掌心向上,一盞珊瑚樹似的火團出現在掌心——琉璃青火盞,廷方身上最強大的法寶,上一次拿出它的時候,神志險些失守,這一次,廷方又再召喚出,心神卻沒有絲毫波動,穩如泰山。他的意志非常堅定,他要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堅定的意志讓廷方和琉璃青火盞首次交融,那淡淡的青火仿若活物,注視火焰的深處,似乎能夠看到恒久歲月留刻下的印記。
琉璃青火盞是燃燒在大海深處的絕世神器,是歷代島主傳承之物,手握琉璃青火盞的廷方眉心之上出現了一朵火焰的燒痕,仔細看,竟是和沈飛眉心處的痕跡如出一轍。
姐姐婷希從身后看著自己的弟弟,看著弟弟被一團若藍若青的火焰包裹了全身,頭發根根立起,衣裳獵獵作響,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驚訝的合不攏嘴巴,類似琉璃青火盞這種承載著遠古宿命的神器,持有者很容易走火入魔,廷方小小年紀,能夠與它融為一體,真正的使用它,端地不可思議。
一身淡藍色火焰包裹,廷方的身上卻沒有絲毫溫度泄露出,婷希則得遠遠的,因為感受不到溫度的火焰不代表不具有殺傷力,恰恰相反,琉璃青火盞內釋放出的火焰,是人世間唯一一種無法被撲滅的火,其威力甚至更在王劍九龍的詭異邪火之上。
充滿震驚的時候,身背巨劍的少年已經臨近,出人意料的,少年看都沒看他們姐弟倆一眼,徑直穿過了他們,沿著大路向前,目不斜視,將他們兩人徹底當成了空氣。微揚的額頭,傲慢的態度似乎表明了少年心中的不屑。
“竟然無視我?”反而是廷方生氣了,就這樣和平的結束此次狹路相逢本來是當下最理想的選擇,專屬于少年人的心性卻沒有允許他這樣做,一甩手,將琉璃青火盞扔了出去。
那珊瑚樹狀的神器,脫手之后,即刻向中間聚斂,化作一柄飛速移動的流光之劍,“不要亂來。”李婷希試圖阻止,卻已經晚了,琉璃青火盞離手,廷方主動與對方開戰。這是非常危險的行為,因為婷希認得面前的這個人,在離開本島之前,她詳細閱讀了有關面前之人的所有資料,在心中將他定義為極度危險的等級,危險的級別和魔教冥王宗少主炎天傾并列。
“刷。”前一刻還在前行之中的少年忽然間摘下長劍,取劍的動作之快,連婷希都沒有看清楚,動作更是流暢如水,那么巨大的劍刃抓在手中毫不費力,劍刃一橫,擋住了琉璃青火盞的去路。
“沒用的。”廷方怒嘯,琉璃青火盞在與大劍接觸上的時候,化作一團青色的火焰,瞬間將少年吞噬進去。
“胡鬧,廷方,你怎么能隨便與人動手呢。”出人意料的結局,婷希在身后怒斥自己的弟弟。
廷方的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前方,表情嚴肅地說道:“切磋切磋而已,放心吧姐姐,這個人沒那么容易死的。”
果然,被青火吞噬的男人絲毫未有痛苦的表現,毅力在火中,精亮的目光比火焰的燃燒更加刺眼,猛地吐了口氣:“喝!”山洪海嘯般的氣浪即刻涌出,廷方和婷希在氣浪的吹拂下,居然站不穩身子,等到氣浪吹盡的時候,遮陽的油紙傘飛到了天邊,婷希和廷方一身的狼狽,少年身上的火焰全部熄滅,頭發都未燒焦一根。
之所以毫發無損,是因為護體的仙罡足夠精純,抵擋住了琉璃青火盞中火焰的滲透,少年死氣沉沉的眼睛注視在婷希的身上,看她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不屑道:“你故意表現出軟弱無力的樣子,是因為知道我最大的愛好就是向強者發起挑戰吧!”
那少年一語道破玄機,讓婷希面色驟變,卻緊接著說道:“不過你放心,我向來不和女人動手。”
“瞧不起我。”廷方更加生氣了,琉璃青火盞不知何時回到了他的手掌,被他掌心向上托舉著,光芒大盛,“要你好瞧。”
“無知的娃娃,你還沒資格跟我動手。”那少年驀然向前跨出一步,手中大劍順勢斫出,“轟隆隆”仿佛山洪海嘯爆發,隨著這道劍罡的飛出,空間中游蕩著的仙力隨著劍罡斫出的方向,一股腦地撲向廷方,后者在這股巨浪沖擊下,居然抬不起手,也無法揮動手中的武器。感覺像是有成百上千匹脫韁的野馬迎面撲來。
廷方嚇了一跳,他從未經歷過這般的事情,他以為自己已經強大到了能夠保護身邊的人,可惜太天真了,天下強者當真多如牛毛,難怪姐姐時刻低調做人,從不惹事。
廷方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一身干凈的衣服在這股強大力量的沖刷下破爛不堪,頭冠掉落,長發快要掙脫了頭皮,卻忽然間風平浪靜下來,一切的不堪仿若夢魘,竟是姐姐婷希站了出來,全身浮現出神秘莫測的道紋,單手向前,將強大的力量抵消掉了,或者說,封印起來了。
廷方環目四顧,發現除了姐姐最心愛的油紙傘飄得不見蹤影,頭冠仍在、衣服完好,長發也沒有絲毫散亂,原來一切都是那威勢巨大的一劍向前揮動,在自己內心深處激蕩起的波瀾。想想也是,自己身為蓬萊仙島的繼任者,己身的榮耀就是蓬萊仙島的榮耀,姐姐怎么可能讓這份尊貴的榮耀受辱呢。
單手向前,婷希的長裙安定地向下,似乎沒有風浪能吹起它,從頭到腳浮現出神秘莫測的道紋,赤手空拳擋住了持劍少年凌厲之極的斬擊。
后者似是早料到如此,笑道:“只是要教訓教訓他而已,既然你出手了,便作罷了,我從來不和女人動手。”
之后將大劍重新背好,邁著大步往遠方去了。
“姐姐,他到底是誰。”廷方不甘地問。
“一個極度危險的男人。”
“出身自哪里?”
“蜀山!”
“難道是…”廷方想起了最近流行在仙界的一個傳說,想起了一個專愛向強者挑戰的男人,不甘地攥緊了拳,“總有一天,我要你知道我李氏廷方的厲害。”
“傻弟弟,天下高手云集,就算是父親大人也不敢問鼎天下第一的寶座,千萬不要再魯莽了。”婷希耐心地教誨,沒有因為弟弟的魯莽而生氣。
廷方卻不領情,更加用力地攥拳:“總有一天,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李廷方的厲害。”
“哎…”婷希從側面注視著自己的弟弟,看著他為了一口義氣而涌現出的好勇斗狠之氣,無奈的嘆息:自己這個弟弟,真是與蓬萊仙島的教義格格不入呢。
天下少年有哪個不向往叱咤風云,名噪一時的生活,只不過有些人沉的住氣,有些人安不下心,這就是區別。廷方今年剛滿十二歲,正是沈飛上山的年紀,畢竟太年輕了。
另一邊,身背重劍的少年行走在街上,死氣沉沉的眼睛注視著前方,目不斜視,街邊的人很少有人敢直視他,偶爾目光交匯,也是馬上低下頭,閃躲開了。
少年的身上籠罩著一股子桀驁不馴的野性,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似乎全天下的人都不被他看在眼里。這股獨特的野性毫不遮掩,裸地展現,給身邊的人帶去無形的壓力。
他出現在斗技場內,可見是為了斗技而來。
少年黑鐵一般的膚色與沈飛類似,身高也差不多,認真看的話,似乎更加魁梧壯碩一些,兩條手臂頗長,拳頭像碗口似的,看著就有力氣。左邊身上刺著紋身,右邊臂膀纏著一條黑鐵鎖鏈,鎖鏈的一端抓在手里,另外一端連著背上的大劍。
逆行在人流之中,人群們遠遠地閃躲,自動為他讓開一條路,“無趣。”走著走著,少年忽然間這樣說道,緊接著面向天空咆哮起來:“強者,真正的強者在哪里!不是說金陵城出現了兩個非常厲害的人嗎!”少年這樣仰天狂嘯,嘯聲震耳欲聾,將附近屋子的門窗震碎,傳遍金陵上下。
皇家賭場最頂層的窗子又再被推開,虎姐嬌媚如蛇的身體倒掛在令狐懸舟的身上,幾乎和多日前的情景如出一轍。
令狐懸舟則面色難看,沒有了繼續下去的,“哎,怎么把這個瘋子給招來了,看來針對沈飛的報復行動只能暫時擱置了。”
虎姐不依不饒地夾緊了他的身體:“辦事的時候,不要分心嘛。”嬌滴滴的語調酥到了骨子里。
令狐懸舟全身是汗,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看她柔軟的身子在胯下嬌喘,忍不住誘惑,重新關上了窗:“玩物喪志,玩物喪志啊!”屋內傳來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玩物喪志,這話不假,整天和虎姐這樣的美人廝混,令狐懸舟的勇氣和魄力都磨光了,也難怪以經營賭場為生的他,慘敗在了沈飛的手上。
強者之強在于進取,若有朝一日失去了進取,那么很快的,便會有更加進取的人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