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沈飛的雙指在刺入凈靈和尚的皮肉之前生生停住,手指上覆蓋著的仙罡刺破了凈靈和尚腦袋上的皮肉,血順著光溜溜的頭皮淌下,并沒能如童子金身那般自動地復原了傷口。
“阿彌陀佛!沈施主不要動怒,小僧絕無惡意。”凈靈和尚低著頭,無比平靜地說道,仿佛是感受不到抵在腦門上的“劍”。
在沈飛殺意全開的時候,凈靈和尚始終表現得很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殺意涌現,更沒有靈力的波動,他似乎并不想反抗。
這樣的對手真是讓沈飛無可奈何了,如果是藥人面對眼下的情況,只要對方可疑,一定報著寧殺錯,不放過的原則,趁著對方不抵抗抬手就給殺了,順便埋在林子里也不會被人發現,影響汝陽城的行動計劃。可是沈飛卻萬萬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出來,凈靈和尚毫不抵抗的行為讓他束手無策,之前的殺意全開只是試探對方的一種手段,試探過了,也就沒有辦法了。
“圣僧,我要殺你,你為何動也不動,正常人的反應難道不應該是躲或者擋嗎?”沈飛疑惑地問。
凈靈和尚回答道:“施主對小僧懷有誤會,小僧深知此點,所以用皮肉之身承受施主的怒火,由此將心中之結打開。”
“你一點都不害怕?萬一我真的下殺手殺死你怎么辦?”沈飛繼續追問。
“阿彌陀佛,佛、道隸屬正道,本是一家,互相之間怎會輕易痛下殺手呢。”
“圣僧真是虛懷若谷之人。”
“施主謬贊了。”
看著沈飛的足尖慢慢從視線中退了出去,凈靈和尚伸出手,擦擦額頭上的血漬,“阿彌陀佛。”
看他這個樣子,沈飛反而有些愧疚,“請大師恕罪,是在下唐突了。”
“施主能夠釋懷便好,小僧絕無任何惡意。”凈靈和尚雙手合十說道。
“不過沈某心中仍有一絲疑惑存在。”
“施主直說無妨。”
“大師深夜到此,難道不畏懼夜路的顛簸,不害怕猛獸的騷擾?”
“阿彌陀佛,越是黑暗的道路,越應該去行走;越是危險的境地,便也越需要置身其中,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便是如此道理。”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沈飛乍聞此言,吃了一驚。
卻聽凈靈和尚繼續說道:“修佛之人要將己身奉獻,經受人間最深刻的苦,才能有所成就,施主身為道宗傳人,很難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聽說過一點,是叫苦行吧?”
“不錯,佛祖創七罪域,經受無盡痛苦的折磨,方能將諸罪念一一摒棄,貧僧沒有佛祖的神通,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人生路的修煉。”
“七罪域?”凈靈的話讓沈飛想起了置身在氣吞山河卷內的七罪,又一次重新審視對方。看他頭頂的皮膚被自己刺破,傷口處源源不斷地向外淌血,平平無奇的臉孔被染紅了半邊,即便如此身上也是一片祥和,沒有絲毫戾氣存在。
沈飛對他多少抱有歉意,畢竟自己的戒備和疑惑完全是出于私心,萬一凈靈和尚說的都是真的,他確實是尋著狼嚎聲走過來看看,被自己這般無緣無故地刺了一劍確實說不過去。
身為大夫,沈飛一邊翻找芥子袋,一邊向凈靈和尚伸出手:“大師你過來,我為你敷一下傷口,止止血吧。”
“施主不必費心,小僧自己來就可以。”說著,凈靈和尚雙手合十地走到火堆旁,取了些邊邊角角的灰燼,搓成一個團,抹在額頭上。這是止血的土辦法,很粗糙,卻很適合凈靈和尚云游僧的身份。
沈飛仍然將手探入芥子袋,取出了灌滿水的水壺,幫凈靈和尚將臉上的血污洗去。
血水被洗去,凈靈和尚干干凈凈,普普通通的臉孔復又顯露出來,這張臉勉強算得上清秀,與沈飛和邵白羽的棱角分明真是沒法比,卻非常符合凈靈和尚一身的裝扮和氣質,他似乎就是這么一個普普通通,毫不出奇的小和尚。
“大師,一起坐吧。”沈飛指指火堆旁的位子。
凈靈和尚往他指引的方向看了一眼,兩眼一閉,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沈飛注意到燒烤架上,還沒有烤過的血淋淋的熊肉,知道凈靈和尚一定是對它感到不習慣。
“沈施主,夜色已深,小僧就不打擾二位休息了,先行告辭。”
沈飛本想和他坐在一起,嘮嘮嗑,套套話,聽他如此說,也不便強行留下他,伸出手指向遠方道:“大師請便。”
“告辭。”說著,凈靈和尚雙手合十著緩緩轉身,順著來路走入了黑暗之中。
等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于視線的盡頭,沈飛復又望向七小,看到它們一個個身體緊繃,即便凈靈和尚走遠了,也是一副戒備的樣子,點點頭,又轉目望向納蘭若雪,開口問道:“若雪,你怎么看。”
若雪想了想,回答他道:“上午聽你說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看來,凈靈小和尚確實不一般。”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你剛剛和凈靈和尚交談的時候,幾個小家伙全部身體緊繃著,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凈靈和尚的一舉一動,緊張之余似乎又含著畏懼呢。”
“獸類感知危險的能力比人類強數十倍,七小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我相信它們的直覺不會有錯。”沈飛重新望向凈靈和尚消失的方向,“可是,他的回答確實天衣無縫…”
一夜無眠,輾轉反側地思考遇見凈靈和尚以后的每一個細節,細細地回想,抓取其中的破綻,遺憾的是,以沈飛過目不忘的本事,無論將見面之后發生的事情回想多少次,也無法找到哪怕一絲的破綻。
納蘭若雪躺在臂彎里睡覺,兩人并無明確彼此間的關系,被若雪這樣枕著,沈飛其實蠻不好意思的,不過也無所謂了,心無雜念就好,若雪喜歡就好。
等到白天的時候,七小全部被收回到氣吞山河卷內,卷中的霞兒看著長出翅膀的天狼從天而降,向著它們跪拜下去,直呼狼神,這一進一出,導致他們之間的地位完全顛倒了過來,頗為滑稽。沈飛卻又發現了問題,現在七小已經往上進化了一次,體型變得和正常的叢林狼無異了,每天必然要消耗很多的能量,要吃下很多的肉,氣吞山河卷里可沒有多少的肉類能夠提供給它們。
想了想,在密林深處尋找到一個成員在二十左右的麋鹿群,將它們全部封印入氣吞山河卷內,作為七小的食糧。
做完這些,沈飛總算是安心了,與納蘭若雪一起順著早開的城門回到汝陽城。人間之國與山上并不一樣,到了亥時就會關閉城門,防止盜賊的入侵;卯時的時候再將城門開啟,每天如此往復。
沈飛他們進城的時候,城門剛剛打開,是護城兵搜查卡油水最頻繁的一段時間,入城的隊伍排了老長,沈飛提前拿出了些許銀子備好。進城時交的定銀不宜太多,更不可太少,太多會引起護城兵的貪婪,太少會招致漫待和羞辱,總之要適度。
這個時間進城的,大多數是游商或者旅人,護城兵肆無忌憚,吃拿卡要無所不用,其中有一對賣唱的父女,女兒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甚至在朗朗乾坤之下被公然調戲,可恨的是,也僅僅能引起事不關己者的唏噓和沉默而已,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
納蘭若雪對此憤憤不平,想要出手,卻也被沈飛摁住了,天下的不平事太多太多,他們不可能每一件都出手管一管。
城里只有一條主路,進城之后便沿著主路前行,道路兩旁人流熙熙攘攘,熱鬧非凡,都是些早上出來吃早點的住戶。類似豆漿、油條、煎餅之類的食物,納蘭若雪在山上從未見過,大感興趣,非要爭著去吃,結果吃了兩口,覺得不好吃,又全部丟回給沈飛,搞得對方成了處理廢棄食物的垃圾桶,好不耐煩。
除了吃的之外,還有許多新鮮的玩意和雜耍項目是若雪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比如說好吃的棉花糖,比如說好看的皮影戲,或者是刺繡工藝不凡的香包,總之物資的種類比山上豐富了太多太多。
最讓納蘭若雪著迷的是一些平凡無奇的小泥人,非要吵著讓沈飛給自己買一個,后者無奈之下也只好答應,但見她歡歡喜喜地挑中了其中一對手牽手的男女,幸福滿滿地望向沈飛,看得對方臉頰一紅。
正在尷尬的當口,忽然有攤位倒塌,百姓哭泣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沈飛眼一瞇,露出一絲殺意。
“老家伙,不識相,佛爺我看上你閨女,是你家祖墳上冒青煙,積了八輩子德修來的福分,你不感謝也就罷了,卻還要阻止,下輩子想淪落成為畜生是吧。”
又見常藏和尚,他大概是剛剛從翠蘭軒里消遣完,一身酒氣,被他看上的是之前入城遭到城守調戲的唱戲父女,也是該得他們倒霉,走路偏尋大路,被常藏和尚撞見了,那名看起來身子很弱很單薄,穿著花布襖的小女孩,一下子就被常藏和尚相中,再想脫身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常藏和尚專門向這些十一二歲,含苞待放的小女孩下手,手段之惡劣簡直令人發指。對于他的存在沈飛著實覺得不可思議,按照翠蘭軒小二哥的說法,常藏和尚與華嚴寺主持是師兄弟,輩分相同,按此推論,當是一位老師教導出來的弟子。可是華嚴寺的主持德高望重,看起來一副得道高僧的樣子;怎么常藏和尚就這么惡劣,為非作歹,肆無忌憚呢。難道真像寺內僧人說的那樣,出家人修的是來世,此世到底是積德行善,潛心修佛;還是作威作福,枉造殺孽,都要看自己?
常藏和尚雖然是和尚,卻是當地最可恨,最出名的惡霸,汝陽城的小姑娘只要被他相中,肯定要強擄了折騰一夜的,衙門不敢管,佛宗更不會管,除非你能敵得過他那一身橫練功,否則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說起來,沈飛和若雪出城入寺的那天,翠蘭軒的打手們將汝陽城翻了個底朝天,挨家挨戶地搜索,也沒有找到那名宋壯士的影子;之后常藏和尚又動員手下的那幾個惡和尚去城外面搜,也是一無所獲,心里面非常不爽,當天晚上便又禍害死了一個小姑娘,真的是可惡至極。
城中人敢怒不敢言,見到是他,馬上頭低下了找個角落躲起來,常藏和尚出來吃早點,也是隨便吃,隨便拿,只要不被他發酒瘋掀了攤子,就得高呼阿彌陀佛。
“高僧,高僧,小女年紀尚小,真的不能…哎呀!”那瘦巴巴,看起來一副窩囊廢樣子的老父親央求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常藏和尚一拳頭捶出去好幾米,砸翻了一個賣燒餅的攤位,本來就剩下不多的牙齒徹底崩掉了,一顆不留,滿嘴是血,鼻梁也被打塌了,慘不忍睹。
眾人看著可憐,也是不敢伸出援助之手,攤位被砸了也只能忍著,誰都知道,常藏和尚的拳頭可不好惹,挨上了是要出人命的。、
“死老頭,給你臉不要臉,我要你閨女,要就要了,你能咋的,再敢嘰嘰歪歪的,老子打折你一條腿。”
沈飛看著常藏和尚狂妄至極、囂張跋扈的樣子,不禁在想,佛門和道教并列,屬于能夠操控仙力的一類人群了,是遠遠凌駕于凡人之上的存在,常藏和尚這般作為,等于說是在以上凌下,以大欺小,與那些藏身在山谷中食人的妖怪有何區別?道宗講究順天而為,替天行道,難道不應該懲治這般的惡徒嗎!
進而聯想到了羅剎族城墻倒塌時的慘景,心中憤懣:“道教超脫于世外,看起來是清靜無為,但也可以說是變相的助紂為虐。”
“圣僧啊,求求你了,我就這一個閨女,請您千萬別糟蹋她啊。”父愛如山,那老父親雖然被常藏和尚打了一拳,受到重創,可也是心系女兒安危,不顧疼痛和危險地湊上前,懇求常藏和尚手下留人。
可惜這是一個用拳頭說話的世界,而所謂的惡人也絕不會心存憐憫地聽從他的懇求。
“給臉不要臉,給我滾一邊去。”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常藏和尚揮出一拳,像切西瓜那樣把老人家的頭打得稀爛,就這樣輕描淡寫地當街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