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炎天傾兇狠的目光,若雪毫無反抗之力,慢慢止住了哭聲。
炎天傾露出笑容:“乖啊,你放心,只要完成我交代的任務,咱倆的賬就一筆勾銷,從此以后老死不相往來。”他陰冷地笑,把若雪拉入懷里,輕輕撫摸她的長發,“乖啊,聽話,好孩子。”
若雪在他懷里,惡心地想吐,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涌卻又要強忍著,可憐的緊。上天從不憐憫弱者,這是世界的法則,永遠無法改變。
在焦躁地等待中期待日暮的降臨,距離取得鈞天劍還剩下最后一步,炎天傾感覺希望就在眼前。只要能取出鈞天劍,他便是徹徹底底的天下最強,今后別說是同輩中人,就是上一輩的高手也可碾壓,只是想想就覺得志得意滿。
若雪像個委屈的孩子,被他攬在懷里,小聲的抽泣,她已經努力克制了,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的涌出來,十七歲之前,出現在她生命里的人不一定都是好人,但起碼對她沒有惡意;十七歲之后,遇到了第一個壞人,充滿惡意的,就是兇殘至極、冷酷至極、卑鄙至極的炎天傾,人生就是這樣的無奈,大起大落如同兒戲。
納蘭若雪覺得,自己已經徹底墜入地獄中了,世上再沒有人能幫到她,再沒有一雙手能夠給予她溫暖,母親不行、宮月不行、山上的師姐師妹也不行,她已經徹底淪陷,替魔教做事情,在蜀山是重罪,她正在一步步地向著不可饒恕發展。
可是,又能怎樣呢,面對兇焰狂熾的炎天傾,她納蘭若雪又能怎樣呢,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協,唯唯諾諾地聽命于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納蘭若雪嚶嚶的哭泣,似乎眼淚流干的時候,心也會因此變得麻木,徹底失去希望,茍存于世間。
日落的時間終于來到,六名黑袍客同時施法,將力量注到面前的石壁當中,從能量注入的地方,形成漣漪,漣漪向四周擴散,最終變成了一扇通向異界的門。炎天傾兩眼放光,將一串石頭的項鏈交到若雪手里,“把這件事情完成后,恩怨一筆勾銷,完成不好,你知道后果的。”炎天傾溫柔地說著威脅的話,惡心的手掌撫摸在若雪散亂的發絲上,就像是一坨冰塊貼著頭皮劃行。被他撫摸的時候,若雪全身都在顫抖,可又不敢拒絕,這種感覺正是炎天傾一直以來希望得到的,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畏懼自己,又臣服于自己。
他將若雪帶到傳送門前,拍拍她的背,“去吧,把劍取出來,我會在這里等你。”
“這是最后一次。”若雪懇求地望著炎天傾。
“最后一次。”后者陰冷地笑。
“記住啊,最后一次。”若雪的眼淚又一次涌出來,向前邁出一步,踏入結界之內,此處結界,只有修習正統《道經》的蜀山中人才能進入。
只是一步之遙,就進入到了另外一片空間中,寒風凜冽,三人方可合抱的松柏或折、或斷早已失去了生機,火灼之痕歷歷在目,即便風雪不止也掩蓋不去痕跡,站在風雪中,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永不磨滅的灼燒之痕。納蘭若雪縮緊了身子,感到有些寒冷,不遠處一條石路千階石階陡然向上,路的盡頭屹立著一座輝煌但廢棄已久的宮殿。
納蘭若雪充滿猶豫地踏上臺階,一步一步,艱難而又不情愿地向上爬,她不想做出對不起蜀山的事情,可又不能違抗了炎天傾的命令,內心深處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瘦弱的身體在凜冽的冷風中搖擺,似乎隨時可能失足落下。
納蘭若雪感覺自己真的很可憐,她后悔極了,懊惱地自問:為什么一意孤行,為什么不在行動之前,問問母親或者宮月的意見,如果是她們知道的話,是一定會阻止自己的。可惜,世上沒有如果,要想擺脫炎天傾,只能成為蜀山的罪人,只有這一條路了。
踏上臺階的最后一層,若雪抬起頭,看到整片空間中唯一保持完好的東西,充滿威嚴的金色匾額,從那鋒銳的筆端可看出書寫者筆風的雄渾。
——劍身殿,方栦山劍身殿!
看著那鋒利無比,而又氣勢雄渾的三個字,納蘭若雪如遭雷擊,她自小生長在山上,對于腳下的神山無比了解。劍身殿乃是蜀山圣地,歷來只有當代掌教能夠進入,十一年前,一場沖天大火將這里的一切付之一炬,據說神殿覆滅在大火之中,進入神殿的路,被現任掌教李易之永遠的關閉了,卻想不到,居然有其他辦法能夠進入到此處圣地。
圣地中封印的東西,必然是蜀山的禁忌,炎天傾要她這樣做,等于是把她往火坑上推。納蘭若雪的整顆心都要碎了,黑發在山風中卷曲,憔悴的面容印著清晰的指印,讓人看著心疼。
往前一步,無盡深淵,永遠成為蜀山的罪人;往后一步,往后一步…想到炎天傾惡毒的目光,邪惡的笑容,納蘭若雪放棄了,毅然踏步向前:“最后一次,再幫他最后一次,之后就一筆勾銷。”若雪心中這樣想著,走入神殿之內。
殿內空曠破敗,沖霄之火留下的痕跡歷歷在目,向前走,兩尊威嚴的神像一左一右地護衛在長殿的門口,右邊的神像持斧,兇神惡煞、全身刃甲,三眼八臂,身邊跟了一只惡犬;左邊的神像持劍,面如冠玉,腳踩祥云,神劍似玉似石,散發出無與倫比的清澈光輝,想必就是炎天傾急欲得到的東西了。
納蘭若雪走近它,被凜冽的劍意割傷了皮膚,立時抬起手中的石頭項鏈,身體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包裹,神劍的劍意不能再傷害到她。
她抬步向前,想著只要完成了任務,就能徹底擺脫了炎天傾,心中一陣興奮,就如同長途跋涉終于看見了終點那種特別的感覺。劍光凜冽,納蘭若雪有石頭項鏈庇護,毫發無損,她終于走到了神像前,離近之后,才發現神像如此巨大。若不是有徹底擺脫炎天傾的期冀托著,面對如此巨大威武的神像以她往日的性格早就放棄。但今天不一樣,為了心中的目標她已經不顧一切。
攀上承托神像的底座,兩手勾住神像的腳脖子爬了上去,費盡心力,其間甚至摔倒兩次也不氣餒,最終將石頭項鏈掛在了神劍的劍刃上,與此同時,凜冽的劍意消失殆盡,殿外寒風仿佛停駐了一瞬,世界安靜了一秒,似乎歷史的走向在這一刻被徹底改變。
納蘭若雪并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錯誤,她的眼里只有期冀,迫不及待地從神像手中取下這把似石似玉的沉重劍刃,使出吃奶的力氣拉著它,離開了劍身殿。
神劍的劍刃摩擦在堅硬的巖石上,發出刺耳的聲音,黑暗中一雙歷盡滄桑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她,卻沒有出手阻止,該來的總歸會來,該結束的也總歸要結束,或許,蜀山千載興盛會因此毀于一旦,但誰又能知道,這是不是新的開始呢?
破而后立,順其自然,黑暗中的人一直希望終結蜀山與魔教之間的戰端,還世以太平,堅持了三十年,最終失敗,證明和平的解決方式并不存在,時至今日,或許只有用一場傾世之戰來終結這一切了。
黑暗中的人無奈嘆息,為了即將遭受戰火蹂躪的九州,也為了興盛千年,同氣連枝的蜀山,“易之,你還好嗎,蜀山有你在,一定可以在這場戰禍中破繭重生,臻達極致。”
悲哀的世界不憐憫弱者,若雪臉上清晰的掌印讓黑暗中的人看到了悲哀的宿命,他放任鎮守劍神殿近千年的神劍一步步遠去,坐等命運的到來。一千年,整整過了一千年,一個輪回的時間,終于到了重新洗牌的日子,終于到了終止正邪千年交惡的日子,正邪之間的交戰為人間、為正邪雙方,為無數無辜的人帶去了太多太多的傷害,是時候完結了。
納蘭若雪拽著沉重的石劍,向著“希望”走去,她一步步的走下臺階,費盡力氣但是充滿期待,終于到了和炎天傾說再見的時候,還差一步,就還差最后一步,只要把神劍帶出去,就能徹底地擺脫炎天傾的魔爪了。若雪的心中充滿期待,她迫不及待的走下臺階,甚至不惜從高處滾落,用這樣辦法來加快速度,她要離開炎天傾,她要徹底地擺脫掉炎天傾,馬上就能做到了,馬上,就還差一步!
站在出口前,若雪充滿期待,眼前的傳送門透出的亮光,仿佛是黑暗密室中敞開的天窗,若雪知道,希望就在眼前,噩夢的終結就在眼前,她就要擺脫炎天傾了,永永遠遠地擺脫炎天傾了。
她很興奮,興奮地顫抖,為這場噩夢的終結而興奮地發抖,從此以后,不會向任何人提起,她絕不承認自己認識過炎天傾,也再不想回憶起這場噩夢。
納蘭如雪深深吸氣,凜冽的寒風刮拂在身上,卻不能撼動她渴求幸福的心,她要抓住幸福,幸福就在眼前,把劍帶出去,擺脫了炎天傾就能得永遠的幸福。沒人知道的,沒人會知道今天發生的一切,絕對沒有人。
納蘭若雪這樣想著,滿懷期待地閉上了眼睛,一只手握著神劍的劍柄,一只手揚到空中,像是在擁抱即將得到的美好時光。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已經不再期待愛情、友情、田園牧馬、你儂我儂等虛無縹緲的東西,對現下的她而言,能夠擺脫炎天傾就是一件最最美好的事情。
炎天傾,如雪心中永遠無法抹去的傷痕,終于在這一天就要消失了,這場噩夢終于到了醒來的時候,她流下了淚水,興奮的淚水,她要永遠地離開炎天傾,去擁抱充滿幸福的美好時光。
“呼。”她邁出一步,進入到另一邊的世界,看到黑暗的天色下,冰冷的木盔,六名黑袍客操持著結界,炎天傾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怎么這么久。”一把奪過神劍,甩給她一個耳光。
不要緊,納蘭若雪這樣想著,反正就要擺脫你了,被打兩下又能怎么樣呢,反正就要永遠跟你說再見了,我再忍耐最后一會兒,再忍耐一小下又能怎么樣呢,反正美好的世界正在向我招手,溫暖的陽光正要照耀下來。
納蘭若雪失神的瞳孔中重新燃燒起希望,期待著即將到來的美好時光,期待著擺脫炎天傾以后恢復正軌的日子,當你置身沙漠之中,能夠喝到一口水就是幸福;當你連續餓了七天七夜,能夠吃一口飯就是幸福;當你在雪地中艱難跋涉了三天三夜,能夠進入到溫暖的屋子就是幸福。對于一向花癡的納蘭若雪來說,此時此刻,能夠永遠地擺脫炎天傾,終結眼前的噩夢就是幸福。
因此她不覺得痛,反而露出微笑,終于就要擺脫他了,終于完成他交代的任務了,終于可以得到自由了。納蘭若雪覺得黑夜并不黑暗,覺得月光如此迷人,看著皓潔的圓月,她想到了冷宮月,想到冷宮月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好,心中說:宮月啊,我再也不犯脾氣,再也不誤會你了,以后我什么都聽你的,真的,什么都聽你的。
只有犯過了錯,才能知道身邊人的良苦用心,可惜,身上已經留下了抹不去的傷痕。
納蘭若雪直到此時此刻,才了解到宮月和母親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諄諄教導并不惹人厭煩,都是有著良苦用心的,她恨自己,如果能早點聽她們的話該有多好。不過好在,夢魘總算迎來了完結的時刻,好在一切都要結束了,這里人跡罕至,沒人會知道自己與炎天傾之間的交易,沒人會知道蜀山的神劍是被自己偷出來的,沒有人會知道的,沒有人,只要擺脫了炎天傾,一切就都會過去,就如同黑夜完結,太陽總會升起,生活會恢復到美好的樣子,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