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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拘魂

  仰面躺在寒潭中,沈飛全身心的放松,漸漸睡了過去,直到感受到一抹熟悉的寒意降落在身后,猛然驚醒,回頭望去。

  便將夕陽金輝鍍染下,一個修長的身影無聲佇立,白云一般的寒潮無聲無息地從她兩腳之間沖刷出,彌漫向四面八方。沈飛看不清她的面容,因為她與陽光佇立在一起,卻能清楚地知道對方的身份。

  沉默著,兩人同時選擇沉默,默默地注視著彼此。清風徐來,河岸柳條順風而擺,碧草芬芳。

  青山、碧潭、夕陽金輝,默默注視的兩人一人矗立在岸邊,一人躺臥在水中,露出半身,就這樣默默注視,仿佛有說不出的情感在視線中傳遞。

  恍然之間,沈飛真的以為冷宮月恢復了記憶。

  風華絕代的拔劍,冷宮月又一次對沈飛劍鋒所向,后者無視了劍刃地鋒毫,借著神劍出鞘遮擋住的刺眼日光,看清了冷宮月毫無瑕疵的面孔。那是一張瓜子臉,尖尖的下巴、小巧的鼻子、粉嫩的薄唇、輕咬的貝齒組合在一起,形成一幅絕美的景色。這是本該出現在畫中的美顏,這是足以傾國傾城的身姿,沈飛一雙虎目炯炯有神,凝望著冷宮月的面容,輕輕地道:“你瘦了。”

  冷宮月面色一變,持劍橫掃,劍罡從沈飛頭頂劃過,在平靜的寒潭表面生出波瀾,將千米之外的柳樹從中間斷,切口無一不被寒冰覆蓋,平整而光滑,從中可以看出這一劍的威力。多日不見,冷宮月的劍意更加凌厲了。

  “我說過,這座寒潭是我沐浴的地方,別人不許來。”冷宮月保持著揮劍的姿勢,面色寒冷的說道。她手中的寶劍劍長三尺三寸,劍身透明如冰,劍柄上鑲嵌了一顆六角形冰珠,于夕陽下反射出冷冽的光。雪塵劍很美,美的驚世無雙,但沈飛始終視它若無物,目光一刻不離地停留在冷宮月的身上,欣賞地看著她精致的面容。

  “不曾想,還是這般揮劍相向的結局。”沈飛低聲的呢喃,悵然若失。七小自顧自地在河岸邊玩耍,居然對冷宮月全無敵意,哪怕劍鋒擦身而過,也沒有停下來關心兩人之間的事情。動物擁有敏銳的感知能力,對于敵意能夠一早探知,這是否意味著,即便那一劍斫出,冷宮月也沒有透露出絲毫的敵意呢?

  沈飛露出微笑,仰面躺在池水中,雙臂架在岸邊,不再看冷宮月了:“我也說過,這里是南山,不是你冷宮月稱王稱霸的地方。”

  沈飛有意激怒冷宮月,因為他清楚的記得,宮月生氣的時候是最可愛的。背后一涼,又一道劍罡緊貼地面斫出,縱向劈斬,沈飛猶豫了一下,紋絲不動。果然,劍罡雖為縱斬,但距離他的皮膚還是保持了一定距離,僅僅將肩膀肌肉凍結,但沒有劃傷,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飛看看肩膀上的凍傷,微笑道:“舍不得傷我吧,嘻嘻。”

  “無賴。”冷宮月嬌叱,第三劍斫出,這一劍可是毫不留情的,沈飛縮了縮頭,鉆入水下,方躲過劍罡斫斬。冒出頭來時,也不知怎樣想的,竟然就那般赤身的從池子里站了起來。換做常人,對沈飛如此舉動肯定是面紅耳赤,低下頭再不敢看了。但冷宮月則不一樣,見沈飛膽敢做出如此褻瀆之事,心中怒意升起,劍刃插入地面,只一個瞬間,便將方圓三里的地表凝結,包括正在嬉戲的七小和赤身站立起來的沈飛。

  寒冰覆蓋了沈飛的體表,將他完美的身材凸顯得淋漓盡致,看著面前的冰塑,特別是男人多出的那一根肋骨,冷宮月遲來的害羞,“不要臉。”罵了一句,右手指天,飛起來了,直奔夕陽而去。

  在她離開后不久,沈飛抖擻身軀,將寒冰盡數震碎。

  “犧牲色相誘惑你,就不信你不動心。”他不要臉地說著,感覺面孔有點木。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掌道:“壞了,忘了詢問納蘭若雪的情況了,哎…或許自己真的跟這小丫頭無緣,罷了罷了,就這樣結束也好。”

  幾次三番找不到納蘭若雪,沈飛覺得是兩人之間著實沒有緣分,自己也沒有真的把對方放在心上,干脆放棄了。

  夕陽西下,方栦山密林無人處,日光穿過林蔭,形成星星點點的光斑,光斑掩映處,邵白羽雙手持劍,目光一寸一寸掃過劍刃的鋒毫,不落下每一個細節。兩儀無相劍像是一只太極魚圍成的圓圈,兩頭各有一個圓球,中間部分呈現出橢圓的弧形,不似尋常劍刃那般具有鋒利的棱角。表面上也沒什么光澤,由深黑的底色和淺紫的切割線組合而成,看起來平平無奇,只有用手握住,才能感受到其中躍動的力量。

  單純的畫地為牢已經無法滿足邵白羽的興趣了,他想試一試縮地成寸。手握劍柄,便能夠自由出入空間與時間構建起的領域,在其中任意遨游。邵白羽知道,自己有能力使用這樣的招式。

  在他有意的控制下,視線融入了黑紫相間的格子里,邵白羽在其中摸索,順著紫色的切割線走到前面的那個格子,用力推開。

  “嘩。”視線回歸正常,但身體已到了山崖邊緣,墜落下去,“啊…”膽戰心驚,幸好鴻鵠仙劍自動護主,承托他飛起。

  “時空間的力量果然危險。”邵白羽有些灰心,卻不會因此放棄,用同樣的方法繼續嘗試,出現在女生宿舍內。集體宿舍,大家穿戴完好,不過看到邵白羽驀然出現,還是都愣住了,呆呆地放下手邊正在忙活的事情,白羽尷尬異常,再度進入時空間領域消失了,出現時,到了蜀山登山梯前,連滾帶爬地滾下山去,弄得灰頭土臉。

  “呼。”無數次的嘗試后,白羽不禁感嘆:“時空間這玩意,真不是一般人玩的了的,隨時有性命之憂啊。”

  普通修仙者,進入到化幽階段才能觸碰的能力,他只在煉空的時候,就觸碰到了,掌握起來當然不會容易。更何況,時空間之術被列為天道執掌的能力,使用不好是要觸碰禁忌,引天罰的,其中的驚險也可想而知。

  繼續嘗試,邵白羽出現在一片空曠的地界,看起來眼熟,卻想不起來究竟是何處。手握神劍原地消失,再出現時,還是這片地帶;消失之后再出現,還是同一片地方。以為神劍失靈了,邵白羽望著劍鋒不得要領,直到青牛上仙從身后的林影中緩緩走出。直到青牛上仙出現,邵白羽才現,身邊的林影呈現出些微的扭曲,看起來不太真實。

  “上仙。”將劍插入地面,白羽跪拜下去。

  “可知道為何走不出去。”青牛上仙慈祥地問。

  “是畫地為牢吧。”邵白羽低著頭回答。

  “你很聰明。”上仙微笑,“找你來此,是想證明縮地成寸術只是空間法術中最基本的一種,只要懂得畫地為牢,就能將之破解。”

  “上仙。”白羽額上見汗。

  青牛上仙淡淡地道:“你是否覺得畫地為牢是一種沒什么用處的仙術?”

  “白羽絕無此想法。”

  “白羽,你現在已是掌教的正式弟子,是這山上未來的主人,不要再這么拘謹了嘛。”

  “上仙對我有辛苦栽培之恩,白羽對您尊敬是應該的。”

  “你還是太緊張了。其實我前來,只是要解答你心中的疑惑。”看邵白羽仍然低著頭緊張的要命,青牛上仙笑笑道,“我要將畫地為牢真實的力量展示給你,你可看好了。”

  青牛上仙張開嘴,恐怖的冤魂在其中爬行,冤魂是一種古怪的生命體,形象類似于人類的骸骨,卻可以飛行,擁有與仙力接近的煞氣,怨靈的怨念越重,煞氣就越足,像青牛上仙嘴里的這些千年怨靈,每一只釋放出去,都是為惡一方的禍患,所以實際上,要說方栦山上破壞力最強的上仙,當是青牛上仙無疑,甚至更在掌門真人李易之之上。

  張開嘴,能夠看到白森森的冤魂在無盡綿長的深淵中爬行,青牛上仙的食道如同深不見底的淵谷,任何生物進入其中之后,都別想再重見天日。

  邵白羽跪在地上,看著于于其中爬行的千年冤魂,感受其無與倫比的冤煞邪力,頭皮陣陣麻。“白羽,畫地為牢真正的用處,其實是拘魂啊。”

  “拘魂?”邵白羽悚然一驚,定睛細看,現冤魂在青牛的食道中爬行,一直向外爬,可無論怎樣,都通過不了嘴和外世臨界的邊緣地帶。無論如何都通不過那里。

  越來越多的冤魂們,聚攏在那條邊緣地帶上,互相攀結,深陷的眼槽充滿死灰,嘴巴像蛇顎那般夸張地上下分離,從中滴淌出惡心的尸油。它們細長鋒利的手指能夠輕易劃破皮膚、刺穿肌肉、切開血管;它們沒有牙齒的嘴擅長咬合,一旦咬住就永遠不會松口;它們的身軀比骨頭還要堅硬,是怨煞的凝結體,一般的仙器根本拿它們沒轍。

  恐怖是怨靈的代名詞,然而即便是它們,也要聽從青牛上仙的號令,無法越過那道觸手可及的鴻溝,“這就是畫地為牢,將一切生靈拘禁起來的至強法術。”

  可邵白羽仍然不解,詢問道:“上仙,我沒有您那樣可以吞納一切的胃,將生物拘謹起來,又有何用?更何況,如果對方同樣懂得時空間法術的話,仙術的威力不是會大打折扣。”

  “白羽呦,你不就可以施展時空間術法嗎,為何也被我拘謹在此處不得脫身?”

  “這樣說來…”聽青牛上仙如此說,邵白羽仔細想想還真有道理,自己手握兩儀無相劍,毫不費力施展縮地成寸術,不也是被拘禁起來,動彈不得。

  “更何況。你還是沒有看明白畫地為牢的真實力量。”

  “還是沒看明白?”

  “跟我接觸了這么久,你難道就一點感覺都沒有?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其實我的身側,一直都籠罩了一片封閉的空間?”青牛上仙合上嘴巴,冤魂們拼命用身體抵擋,可惜無能為力,出滲透人心的哀嚎,“畫地為牢的真正威力,在于創造出一處拘禁一切的空間,任何生物進入到此處空間,得不到允許就再無法逃脫。而你自身也可借著進入此空間,躲過襲來的危險。”

  “原來是這樣。”邵白羽唏噓不已,“進可攻,退可守確實是至強之術。”

  “只要能熟練靈活地施展畫地為牢,縮地成寸之類的功法效用在你面前將蕩然無存,無論敵人如何躲閃,如何遠行,都難以逃脫被你控制的三尺之地。達到以不變,應萬變的不敗狀態。”

  “謝上仙教誨,白羽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那就去做吧,當你真的掌握了它的時候,就一定會現其中的無窮妙用。”

  “感謝上仙教誨。”

  青牛上仙平移著退入到身后的密林之中,隨著它的離去,空間里的些微扭曲恢復過來,茂密樹影變作真實的模樣。邵白羽等到身上的壓力徹底散去了,深深地舒了口氣。不知為什么,這一次青牛上仙的出現,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壓力,感覺像是在警告自己不許再修煉縮地成寸,要專心練它的畫地為牢似的,以至于邵白羽連大氣都不敢喘。

  在上仙離去后,邵白羽不顧形象,四仰八叉地平躺下,金燕飛落在身上,時而跳跳,時而啄啄,像是在逗他開心。邵白羽望著遮住視線的樹梢,不禁想道:“畫地為牢的威力確實很大,可為何覺得像邪術一般。拘禁魂魄,那不是和拜鬼宗陰長空那班人修煉的門路一樣了。

  經歷過龍虎山之戰,近距離地觀看了云師叔和陰長空、鬼蛇交手的戰況,邵白羽對拜鬼宗法術的威力深有體會,感覺青牛上仙駕馭怨靈對敵的方法,與陰長空的駕馭骷髏作戰、鬼蛇的駕馭鬼氣幻蛇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這樣的法術,要他這個正道弟子來練,著實不愿意。

  “哎。”邵白羽嘆息,“事在人為,練就練吧,反正練了也不一定便要拘禁生魂為己用。”邵白羽站起來,金燕隨之高飛,他拍拍身上的塵土,駕馭仙劍往玄青殿去了。

  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離去,原來青牛上仙始終不曾離開:“自從拜了掌教為師,就越來越不聽話了。敢不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小心我吃了你哦。”

  事隔一年,青牛上仙第一次露出猙獰的面目,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為何要對邵白羽和沈飛同時施恩,并幫助他們成長?

  偌大的蜀山,人各有志,每個人的身上都有秘密,這或許就是強權誕生的根源所在。若無極端之威嚴,便無一統之人心,人心不聚,力量不足,一盤散沙只能任人魚肉。太長時間的安逸了,蜀山的安定和繁榮已經持續了太長的時間,以至于各方勢力都壯大膨脹到了爆的邊緣,需要一場失敗來使之冷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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