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王管家吹響了哨子,聲音很普通,由此可見所謂的“同類型的哨子整座山上只有兩只”純屬管家自己的意淫。牙齒制成的哨子其實很普通,飛禽們之所以聽到哨聲趕來,僅僅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形成的條件反射。仙人是絕少傳授道童們仙法的,只有這樣,才能保持自己的神秘和尊貴。
隨著哨音的響起,林間的鳥兒們“刷”地騰空,四面八方地趕了來,它們距離這里并不算遠,似乎是被長期的圈養磨平了野性。上百只飛禽同時涌來,空氣立時渾濁了不少,羽毛在半空中飄曳,無論何種顏色,都很干凈,這與鳥兒們天性好潔有關系。
沈飛的目光始終落在剪尾燕的上面,從密集飛行的鳥群中搜索它們的蹤影。剪尾燕因為其剪刀狀的尾部構造,很好分辨,它的體長與翠鳥相仿,遠遠沒有鴿子來得肥碩,但喙鋒利、尖銳,爪子成鷹鉤狀,具有力量。
沈飛眼尖,一眼瞄上了其中一只黑頭、藍羽的燕子,看到它像鷹那樣撲擊,竟然在往此處飛的過程中順道抓起了一只變色龍,帶到窩里撕咬,深感震驚。剪尾燕雖然生著鋒利的喙和有力的爪子,但畢竟體型細小,那只變色龍體長幾乎是它的兩倍,被這樣捉住吃掉,毫無還手之力不是親眼看到,實難相信。更加特別的是,眼前的燕子是整個窩社內,唯一一只對七小沒有畏懼的家伙,其他的同族要么不敢降落,要么降落之后警戒而畏懼地望著七小,只有它大搖大擺地吃食自己抓來的獵物,不時伸伸爪子,似乎在警告身邊的同族不要靠近。
“我要它。”沈飛和邵白羽同時指向這只特別的燕子,原來邵白羽也一早注意到了它。
卻聽王管家說道:“兩位小少爺,那是群落中的頭燕,桀驁難馴,不服從管教。剪尾燕服從性本來就差,它更是其中最差的,要它順從地往返于兩地之間幾乎沒有可能。你們不要看它厲害,但是不符合信使的基本條件,沒辦法有效傳信的。”
“這樣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能吞吃蜥蜴的燕子。”沈飛想了想,覺得王管家說的很有道理,它們尋的是信使,信使最主要的工作是傳信,像這只燕子明顯是個刺頭,怎么會甘心往返兩地為他們傳信呢。“不過確實很厲害。”沈飛由衷的夸贊。
像是聽懂了他們的話,正在用鳥喙啄食蜥蜴身體的黑頭燕忽的抬起頭來,撲扇翅膀,對著三人嘰嘰喳喳地叫,那意思好像在說,我就是這么厲害,我就是這么厲害,怎么樣。
“它能聽得懂?”沈飛和邵白羽同時看到對方臉上的震驚。
下一刻,在他們毫無準備的時候,七小閃電一般撲出,沈飛驚呼:“不好,小家伙們將它的舉動視作挑釁了。都給我回來,給我回來。”他的擔心完全多余了,七小再強,也只是襁褓中的嬰兒,跳的是很高,可惜掌握不好距離,頭撞在墻上,都不用黑頭燕收拾它們,就自己摔了個狗啃泥。
用臉撞墻,看著都疼,七小滑稽的撲擊引起群鳥的驚飛,黑頭燕鄙夷地望過來,那意思好像在說:就你們這兩把刷子,也敢在老子面前班門弄斧?抓著蜥蜴的殘軀飛到屋頂邊緣,居高俯瞰它們,除了它之外,鳥舍里其他的鳥全部飛起了。
仙界猛禽極多,類似白鶴、鴻鵠、紫光、迦樓羅、大鵬等都非常厲害,猛禽是蛇和龍的天敵,制霸高空,唯獨畏懼山豹,有了靈性的猛禽見了懷有道行的貓科動物都會繞道走,生怕被它們抓住了。
這黑頭燕就像是一只濃縮了的猛禽,處處透露出一股子凌厲氣勢,沈飛倒真有些喜歡它,對王管家說:“我要它。”足下發力,沖向鳥舍。
距離不過兩三米遠,一個騰躍便能夠到達,那黑頭燕看到一個遠比自己高大的人影兇猛地撲上來,知道難以力敵,毫不猶豫地舍棄了正在吃食的蜥蜴,撲扇翅膀飛起,它飛行的姿態相當優美,動作又靈活,幾個變向已從沈飛的手縫中間躲閃開去,漂亮的翅展和左右分開的剪尾組合成完美的流線,疾沖向空中。
一般來說,禽類只有在俯沖的時候,才能使用出這般流線形地沖擊姿態,以減小阻力,想不到這只燕子振翅之力如此之強,能在上行的過程中也展露出同等優美的姿態。
沈飛對它更感興趣,右腳踩住房頂借力一蹬,“蹭”地竄起。他的身形向來如豹子般矯健,正是剪尾燕的克星,轉瞬之間已到了剪尾燕身后,雙手從左右兩邊向中間合攏。他的借勢上行較之剪尾燕的振翅騰空,在短距離內更具有速度優勢,剪尾燕感到周遭一片漆黑,大驚失色,羽翅狂扇,藍羽散落空中,它這輩子大概也沒受到過這般巨大的驚嚇。七小在下方“嗷嗷”直叫,像是在為主人助威,又或者是在諷刺黑頭燕,告誡它我們兄弟七個是有后臺的。
黑頭燕和沈飛的雙臂在極小的范圍內進行了一番激烈的較量,隨著一陣“嗚呼”的哀鳴,沈飛兩根手指頭卡住了黑頭燕一邊的翅膀,后者轉頭猛啄,把手指啄的流血。沈飛大怒,仙力涌出的剎那間壓制住它,繼而順著下落的勢頭擒著它降落下來。
“轟。”得意如他,卻忽略了下落方向上簡易的土坯房,落勢太猛,將房頂砸得坍塌,煙塵翻涌而起,幸好其他燕子都飛起了,才避免了不必要的傷害。
“咳咳咳。”沈飛的身體陷入廢墟之中,手臂卻舉得老高,像是在向他們展示自己的戰利品,黑頭燕被沈飛抓在手心里,驚恐地掙扎,又哪里躲得掉鐵箍似的鉗制,它一定后悔極了,后悔不該得罪一個絕對不應該得罪的人類。“咳咳咳。”摔得挺疼,沈飛慢悠悠地從廢墟中爬起,像是凱旋而歸的戰士高舉著充滿榮耀的戰利品。黑頭燕在他凝聚了仙力的手掌之下毫無抵抗能力,扭動的身體顯示出內心的恐懼,沈飛踢開礙事的磚頭,走到王管家面前,得意地道:“就要它了。”
黑頭燕恐懼地嚎叫,燕子的叫聲本來是嘰嘰喳喳的,但或許是過于恐懼了,居然發出和人類小孩啼哭類似的聲音。七小跳啊,跳啊,興奮地向上跳,像是在為主人歡呼,又或者在請求沈飛將這個戰利品贈送給它們。
王管家蹙眉道:“少爺啊,這只頭燕可不好馴,只怕你松了手就又飛走了,當不了信使的。”
“我倒覺得它比一般的燕子都要聰明,只要降服住,一定能產生很好的效果。”沈飛松開手,黑頭燕卻如王管家預料的那般振翅逃跑,頭都不回。直接被打臉,沈飛眉目一凝,伸手又將它抓了回來:“你還真是不老實呢。”仙力涌入手掌,黑頭燕慘嚎不止,他已決心用武力鎮壓,等到熬得黑頭燕沒什么動靜了,才又慢慢松手,結果對方仍然一點不吸取教訓,手一松開馬上逃跑。如此三番,試了多次,都不管用,沈飛有些灰心:“不會吧,真的那么不聽話?”
“少爺,鳥類膽小,飼養者需要每日親手喂養與它溝通,再精心訓練才能建立起感情,您這樣一味地恐嚇只會適得其反。”王管家有些看不過去了,畢竟沈飛砸塌了鳥舍,捉走了頭鳥。頭鳥不是最聽話的鳥,卻對維持鳥舍的穩定至關重要,一群鳥里總要有一只頭鳥在,其他的鳥才會聽話。
“原來是這樣。”沈飛也覺得自己有虐待的嫌疑,松了些力道,卻仍不愿放棄,畢竟辛辛苦苦捉到的。沉吟片刻,他說:“有勞管家,我先要了它,試著培養培養,真訓不好,再來您這里換一只可好?”
王管家面露難色,顯然不太情愿。沈飛眼珠一轉,從芥子袋中翻出了之前從楚方那里要來的紫水晶碎片,交到管家手中,笑瞇瞇地說:“有勞了,管家。”
王管家在山上伺候了那么久,怎會不知道沈飛手中的是何物,他倒真沒想到居然有仙人這般通情達理,愿意向自己行賄。“這…”略一沉吟,王管家馬上推辭了,他是個聰明人,心知人心隔肚皮的道理,沈飛表面上笑呵呵的,卻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因為這點事情得罪未來的少主人著實不值得。更何況,他的目的就是要讓沈飛和邵白羽欠下自己的人情,好在未來有所關照,若人情還上了,變成了等價交換,那么他們再提什么要求就都是心安理得的,反而不好。
所以,只是沉吟了片刻,王管家就堅決推辭了沈飛的好意。
“不不不,小少爺,我老王存在的目的也就是盡心盡力地為您辦事,不管您讓我做什么都是應該應分的。我只是根據以往的經驗,覺得頭鳥不好訓練,提醒您注意注意,尋個好訓練一些的信使,免得在這上面浪費過多精力,少爺您可千萬別誤會了。”王管家一邊態度堅決地將紫水晶推還給沈飛,一邊道:“既然您執意如此,那就收了它吧,以您的智慧沒準能將這兇鳥拾掇服了。”
這兩日總是請王管家幫忙,沈飛是真的覺得過意不去,想向他示好,不過看他推辭的態度堅決,也能夠明白他心中的顧忌。確實,仙人兩界代溝過大,仙人在某種程度上直接操控凡人的生死,對方雖然身為管家,也是不敢貿然收取自己禮物的。
皺著眉想了想,沈飛看著手心里掙扎的小燕子,心說:為了一只信使大費周章著實不值得,倒不如就像管家說的那樣,選一只已經訓練好的,水到渠成還方便一些。可又轉念一想,自己抓住它已經廢了這么大力氣,又為此被王管家賣了人情,如果就這樣干脆的退還回去,也真是莫名其妙,像是沒定力,沒主心骨似的。
糾結良久,沈飛狠一咬牙:“那有勞王管家了,我先培養看看,能喂熟最好,實在喂不熟的話還要叨擾您一趟。”
“不打擾,不打擾。”王管家笑容可掬,“為少爺您辦事是我的福分,福分呢。”
沈飛將紫水晶收回,轉而從脖子上掏出囚牛至尊贈與的逆鱗,他在閑暇的時間將此寶貝從中間鑿了孔,用紅色的繩子穿了,做成吊墜掛在脖子上。此物一出,黑頭燕立時老實了,它畢竟只是一只尋常鳥類,怎能抵擋住囚牛至尊的至尊獸威,沒費多大力氣就被封印了進去,和墨玉作伴去了。此逆鱗唯一不好的地方,是里面不透光,不像紫水晶那樣能夠看到封印獸們在內部世界里的生存情況。
做完這些,王管家道:“小少爺,剪尾燕每天要喂活食,最好是蟲子,我這里有現成的,給您來一包,不夠再找我要。”
“有勞了。”
在沈飛大費周章地降服黑頭燕的時候,邵白羽一直在注意天上的鳥群,發現了一只同樣黑頭,但其間夾雜了一縷紅毛的燕兒,在天空盤旋、飛行的動作煞是好看。他和鴻鵠相處良久,對于仙鳥有著一定的了解,小燕子遠遠達不到仙獸的級別,但是作為信使絕對綽綽有余,就像王管家說的那樣,信使存在的目的是為了傳信,性格多么兇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聽候差遣,服從命令,在關鍵時刻準時準點的將信息傳達給需要傳達的人。
他不像沈飛那樣倔強如牛,習慣聽取他人的意見,在意識到自己最初的挑選出現偏差之后,立刻放棄了繼續追尋頭鳥的想法,轉目望向鳥群,發現了這只比較特殊的燕子。
邵白羽閉上眼睛,把手伸向天空,傾聽萬物之聲的能力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此刻使用出來,非但未有生疏,反而有一番別樣的感受。所謂傾聽萬物,邵白羽一直是以手為媒介做到的,通過手,他能夠了解到萬事萬物的思想,從而交流、溝通,控制。邵白羽是個天賦異凜之人,少而知天命,眼高于頂,樊村血夜之后,受到太多太多的打擊,以至于這份自信逐漸被掩埋。直到今日,好像隨著正式拜掌教為師,這份自信重新也跟著一道找了回來,無數黑暗的夜里,他默默佇立,舉劍向天,自問天道博大,人世蒼茫,自己生于此亂世之間必然承載天道會有一番大的作為。
“鴻鈞。”每每想起掌門真人賜予的道號,邵白羽的內心都充滿澎湃,“萬萬不能辱沒了師父的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