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早有準備,目光冷冽地望過來說道:“你們幾人可知道軍隊打仗,依靠什么取得勝利?”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尹秋水淡淡回答。
“怎樣取得?”掌教抬高了嗓門,“等著天上掉餡餅嗎!”
“掌門師兄的意思是…”
“只有靠紀律,嚴明的軍紀是取得勝利的首要條件,軍人以服從為天職,和平年代,你們閑云野鶴散漫一些,我不怪罪。現在大戰將起,生死存亡懸于一線,若還是這般不服從調度,那么迎接你們的,只有死亡,因為魔教的人是不會跟你講道理的。”掌教向前逼近了一步,目光冷冽地掃過人群,“現在,還有問題嗎?”
諸位蜀山上仙消息靈通,都得到了龍虎山那邊的消息,對于掌教的逼迫雖然覺得難受,可也不敢太過發作了,確實,在戰亂之時,需要有一個能人站出來,帶領蜀山劍派走向勝利。
在掌教和六位峰主說話的時候,玄青殿上十余名始終沒有找到位置的仙人默默走到了掌教的身后,他們是主峰的仙人,是掌教和云師叔的師兄弟。因為掌教過早的接過了掌門的位置,師兄弟之間頗有微詞,所以關系相處的并不是太好。
即便如此,在眾人站隊的時候,還是毫不猶豫地站到了掌教身后,因為他們知道,在掌教身后尚能安身,若被六峰掩蓋了風頭,自己的地位將一落千丈,甚至永無抬頭之日。
眾人望向六位峰主,六位峰主們互相看看,最終沉默下來,“乖乖地走到道童前,拿起筆來。今天誰來了,誰沒來他們心里有數,對于門派中向來的刺頭,一直和自己敵對的人,他們壓根也不會通知,當然不會記錄在遠游者的行列中。但對于少數明明知曉掌教的通知,卻不愿意過來,又和自己非常親近的人,該維護的時候,還是要維護一把。
所以,六位峰主沒做太多抵抗就答應了掌教的安排,因為在他們想來,自己可以借此機會,鏟除異己,將門派中那幾個與自己一向不對付的刺頭,徹底地清理干凈。
很快,花名冊人名字后面,有許多被備注成了“云游在外”。
“沒有問題了是吧?”掌教問,嘴角邊的笑意讓尹秋水覺得疑惑。
想了想,確定自己沒有露出馬腳,方回答:“沒有問題了。”
“其他峰上呢?”掌教問。
“沒有問題了,掌門師兄。”
“沒有問題就好…”掌教在此時,有意停頓了一下,伴隨著這次停頓,一些看起來稍顯落魄,不太得志的仙人從后走廊魚貫進入,“等一等,我們來了。”
這些仙人們,各個風塵仆仆,明顯是遠道而來,從后走廊出現的時候,六位峰主的臉都綠了,不正是那些向來不服從自己管教的“刺頭”嘛。他們很快意識到,自己被掌教誆騙了,掌教是要用這樣的方式,減弱自己對本峰的控制力度。
不給他們反悔的機會,掌教道:“師弟,這些人是我請來的,你帶著他們去六峰,若在山上發現仙人,即刻捉拿回來。馬上去。”
“我明白。”在眾人安然熟睡的時候,掌教和云師叔可沒閑著,利用一整晚的時間,將這些和六位峰主不太親近的人全部召集了回來。他們之前早有聯系,此刻終于派上用場,定能發揮奇效。
“師兄。”方翠崖面露兇狠,“你這是要…”
“立規矩,僅此而已。”掌教毫不留情地揮揮手,“現在開始點名,被點到名字的人答到。”
方翠崖冷笑道:“掌門真人韜光養晦,不露聲色,我等佩服,但若將事做絕了,必然會傷及人心。”
掌教道:“我做什么了?”
“你…”方翠崖還想再說,被尹秋水攔了下來,“師兄吩咐,我們照做就是了。”
六位峰主依次叫出名字,沒有回應的即在名字后面畫勾。在這個過程中,被捆仙繩綁好的仙人們,在他們同門師兄弟的押解下,走進了玄青殿。這些人大多有些身份,是六峰峰主堅定的支持者,同時對掌教所作為所為感到不滿,所以才敢在這般形勢下,公然違抗掌教旨意,私自藏身于各自的仙人洞府中,公然不接受方栦主峰的調遣。
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押解上來,一個個面色難看的厲害。
“明明身在六峰之內,為何不來。”掌教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看六位峰主,見他們點頭,才說道:“我們沒收到消息,不知者不怪。”
“把花名冊展示給他們看看。”掌教揮手示意,沉了沉,“可看清楚了?沒收到消息,為何峰主們說你們遠行去了,是峰主在說謊還是你們在說謊。”
尹秋水接過話茬道:“掌門師兄,山上地勢復雜,仙洞眾多,只有一晚的時間,我們幾個也確實難以完美無缺地把消息通知到每一個洞府的仙人當中,您說是吧。”
“做不到,做不到,我要的不是做不到,是結果。”掌教猛拍椅背,“這么點小事都做不到,我看你們峰主的位置坐的真是太舒服了。”
“王管家,拿紙筆來。”又矮又胖的王管家早就等在殿后了,聽掌教一聲令下,即刻捧著紙筆出來:“我說你記。從即刻開始,重整戒律司,剝奪楚天涯戒律司管事的職務,由云烈暫代,成員為“馬龍、趙虎、王六…”掌教提到的人名,都是此次隨云師叔前去捉拿同門師兄弟的仙人,他們本來不受本峰待見,經此事件更是和本峰徹底鬧翻,同時又對本峰無比了解,由他們組成戒律司無異于釜底抽薪,給了六位峰主沉重的一擊。
“請問師兄,憑什么剝奪我戒律司管事的職位。”楚天涯怒而站起,站在他身后的白鳥峰眾跟著大怒,同時向前邁出一步,右臂抬起,手中寶劍鋒利,為峰主造勢。
掌教不為所動,語氣冷冰冰地說:“就憑你辦事不利!你自己數數,六峰之中有多少人沒有被通知到,幾乎和來的人一邊多了。這些人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你知道嗎,他們有沒有勾結魔教你知道嗎,封印是不是他們解開的你知道嗎!你連他們閉關的洞府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行使戒律之權。戒律司被你們楚氏一族把持的太久太久了,內部腐化通過這件事表現得淋漓盡致,我再不整頓,蜀山就該被你們楚氏一族瓜分。”
“你這完全是血口噴人。”楚天涯怒極。
“血口噴人?我問你,現在的戒律司,一共多少人?有多少人來自你楚氏宗族?近五十年行使了多少戒律之權,打擊的目標又都是誰?可有一名楚姓族人”
掌教直指楚天涯:“來,你說說,說給我聽。說不出口是吧,那我來告訴你。戒律司現在一共二十五名成員,其中的十五人來自楚氏宗族,十人和楚氏沾親。五十年來,戒律司共對三十名仙人做出懲處,其中的一半對你們一族有所非議。”
掌教從袖子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宗卷,隨手展開,扔在楚天涯面前:“來,你自己看看吧,你們楚氏一族的所作所為。”
對于楚氏掌管的權力,楚天涯再清楚不過,這些年來,楚氏一族日益壯大,對于白鳥峰和戒律司的把控牢不可破,通過戒律司行使拉攏和排擠的雙向權利,著實做下了不少事情。
楚天涯沉默下來,他忽然意識到楚氏一族一直以來對待主峰的溫和態度,于族內的興旺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作為一只幫腔的狗,聽話的時候,主人會多喂根骨頭給你,算是表揚;一旦不聽話了,不僅要把你嘴邊的骨頭搶回了,還要打斷你一條腿。
掌教是要拿楚氏開刀啊。
楚天涯感覺自己在此次行動中,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感覺天都要塌了。
掌教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譏諷道:“怎樣,還有何話說。”看楚天涯面如金紙,沉默無語,掌教決定痛打落水狗,“你楚氏仗著手中的權力,禍害蜀山諸峰,天理難容。我看在多年以來,經營白鳥峰有功的份上,暫不剝奪你峰主的位置,但有一點你給我聽好了,如果再敢做出危害蜀山的事情,我必將你楚氏一門打入地獄。”
掌教的話字字誅心,楚天涯面如死灰,呆愣愣地看看身邊的五位峰主,那五人視左右而言他,沒有一人站出來為自己說話。
“對了,還有,你的三個兒子我都見過了,只有楚方天資聰慧,為人正直,最識大體,由他繼任你峰主的位置,我覺得是比較妥當的。你沒有異議吧。”
掌教的攻勢一波接著一波,到一席話道盡時,所有人都震驚了,特別是楚天涯的大兒子楚方,他萬萬想不到掌教會當著大家的面拉攏自己。
有關自己和楚邪之間到底誰更適合繼承峰主之位,族內其實一直有著不小的爭論。他和楚邪同父同母,自己雖然是長子,為人正直,照顧弟兄,頗得人心。但包括父親在內的老一輩族內成員,卻都一致看好楚邪,無論楚邪做下多么離譜的事情,他們都能以年紀還小,大一點就學乖了的理由糊弄過去。楚方知道長老們的反應是因為楚邪的資質遠遠凌駕于自己,是萬年不出一個的修道奇才,長老們覺得,楚邪如果知道收斂,說不定能為楚氏帶來更進一步的繁榮。由于深知此點,長久以來,楚方只是默默地低頭做事,默默地爭取更多的支持者,和年輕人的心。
在自己進入百學堂接受掌教教導之后,有關楚邪和他誰更合適白鳥峰峰主的位置,族內更是發起了嚴肅的討論,因為在玄青殿上公然為掌教說話,自己回峰之后,甚至被父親嚴厲批評,眼看就要朝不保夕了。想不到掌教會在此時此刻,以這樣的方式拉攏自己。
楚方知道,經掌門真人欽定自己為白鳥峰下一任峰主之后,自己與峰上,與父親的關系都將被徹底惡化。今后只能站在掌教一方了。說不定會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他有些猶豫,自己當下是否應該推辭掉掌門真人的好意,卻正好看到父親滿含憤怒的目光,由此心中一狠,跪倒在地,“尊師在上,愚徒楚方必定不辱師命,整頓秩序,重振白鳥峰聲威。”
“很好。”兩邊站隊的時候,楚方公然站在了掌教一邊,白鳥峰楚姓族人立時嘩然。他的父親楚天涯更是怒不可遏,指著掌教說道:“好你個李易之啊,你竟然用離間計,分化我們父子的關系。”
“我是在任人唯賢,有何不可嗎!”掌教上前兩步,拉著楚方的手站起,“快快起來吧,在主峰好好磨練自己,修成正果,回去繼任峰主之位再合適不過。”
“方兒定不辱師尊厚望。”楚方反倒深深叩拜下去,而在片刻的沉默后,他的身后,那些一起打拼天下的小伙伴們中間,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楚方一直是向下看不向上看的,在楚氏族內,對于宗親采取親近淺交的態度,對于非宗族的弟子則大力扶持,愿意幫他們出頭爭取利益,甚至將一些只有楚氏才能修煉的道法傳授給他們,因此在年輕一輩人中間積攢下了不小的人脈。此刻,人脈的力量爆發了出來,白鳥峰年青一代熱捧于他。
楚天涯看大勢已去,頭發斑駁掉落,零星的黑發全部轉白,竟是片刻時間白了頭。
六峰用三位禁忌人物的出關,逼死了鐘離睿,意圖趁機抹黑掌教;現在鐘離已死,掌教徹底了解了他們的叵測之心,再不對他們抱有任何期冀,他要出手清算,清算這幫眼里只有利益的白眼狼。要他們為自己的無知行為付出代價!
楚天涯只是第一個,下一個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