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和邵白羽完全沒辨認出對方是誰,緊張地橫劍于胸前,擺出防御的架勢。
而鐵狼更不認識他,緊從鐘離睿身上縈繞的氣息當中瞧出了一些端倪,說道:“你和我一樣,也擁有逆轉乾坤的力量,你到底是誰。”
對方正準備回答,卻被莫君如搶先說道:“鐘離…鐘離哥哥是你嗎?”女人的直覺有的時候真的很可怕,鐘離睿形貌大變,氣息與上山之前截然不同,但莫君如就是一眼斷定了屹立在天空中的人是鐘離睿。
后者睥睨過來,全黑的眼睛雖然空洞,但蘊含著一絲溫柔:“君如妹妹。”
沈飛和邵白羽大跌眼鏡,細致打量高高在上,全身放光的銀發男子,還是難以相信這個人便是鐘離睿。
“鐘離哥哥,你的真身是這樣子的嗎,好帥啊。”莫君如少女心思,犯起了花癡。
鐘離睿沒有如往常那般,在她花癡的時候,走上前摸摸她的頭,而是站在原地溫和地說道:“這樣子太成熟了,我怕嚇到你們。”他的語氣很溫和,但不知為何讓人感到疏離。
莫君如身為女生,敏銳地感受到了這一點,心里有些委屈,迷人的嘴唇嘟了起來。
鐘離睿猜的到她的心思,但還是不愿意湊近,一是隨著力量的噴涌,他的思想也變得越發冷酷;二是他很害怕,現在一旦湊近過去,便再也不想離開。
于是轉目望向躲在她身后的兩個男孩子:“沈飛、白羽,別躲了,我是鐘離睿。”
沈飛從鐵狼懸崖峭壁一般巨大的頸子后面露出頭來,探頭探腦地對著鐘離師兄說:“師兄,想不到你真正的樣子比我還帥。
邵白羽向鐘離睿拱手行禮:“鐘離師兄,山上戰況如何。”其實鐘離睿能來到這里,已經說明了山上的戰況已經穩定,邵白羽這般發問,是因為面對這種狀態的鐘離睿,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鐘離睿純黑的眼睛和邵白羽純白的眼睛相隔百米對視,如同陰陽兩極的道魚之眼。邵白羽雖然遠遠沒有鐘離睿來得高大和神秘,但身上的英挺,散發出的魅力絲毫不比鐘離睿弱,更何況,此時的鐘離睿讓人看著有些害怕。
目光短暫的接觸,鐘離睿洋溢起笑容:“之前有很多事情瞞著你們,現在再解釋和道歉已經來不及了。你們如果介意的話,不必再認我這個師兄。”
沈飛聽他忽然這般說,誠惶誠恐地解釋道:“師兄不說的事情,必然有著難言之隱,我們怎么會介意呢。你說是吧,白羽。”
“恩,沒錯,師兄身懷大義,非我們三人能夠理解。”邵白羽緊跟著說。
莫君如沒有出聲,低著眉,像是有心事。
鐘離睿看著三人,便像在看蜀山的未來,劍眉卻忽然蹙起。今時不同往日,全面進化的他能夠預見平日里看不到的東西,從沈飛和邵白羽糾纏的氣息中他看到了天崩地裂的災難,血與火的光影,以及相對的長劍,依稀出現的殘景仿若夢魘,從兩人爽朗的笑容中瞧不出一絲端倪。鐘離睿寧愿相信,是自己眼花了。
半晌不說話,沈飛試探著問道:“鐘離師兄,是不是…”
卻見那純黑一色的眼睛驀然一亮,像是回過神來:“天意如此,我鐘離睿也無法更改。沈飛、邵白羽,你們和我不同,都是身在輪回之中,被天命選中之人,你們的未來會很艱苦,甚至是痛苦,無論如何,都要堅定道心,要挺過來,因為蜀山興亡的鑰匙就掌握在你二人手中。
鐘離睿沒有道破玄機,因為他知道,未來是充滿岔路的,事在人為,自己看到的光景未必就是真實。
目光柔和了一分,他猶豫著從天空中降落下來,赤腳踩在鐵狼的背脊上,像是重新接受了人間的香火,變得可以親近。看到師兄降落,三人一起走上前,已經長高到接近三米的鐘離睿,張開雙臂,將三人摟在一起,“沈飛、白羽、君如,我離開后,你們三個是唯一能幫的上師父的人,是蜀山的未來,好好修煉,替我照顧好師父,他老人家年歲已高,雖然身子硬朗,但也需要人照顧,答應我,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替我照顧好他。”
“師兄,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啊?”沈飛和邵白羽同時意識到鐘離睿話語中包含的訣別與囑托。那是只有將死之人才會做出的托付,因此大驚失色。
“你們不要問,總之替我照顧好師父。”鐘離睿的語氣霸道中帶著期盼。
“嗚嗚嗚。”莫君如莫名的感傷,嚶嚶哭泣起來,她今天哭了好幾次,臉都花了。
以前的鐘離睿,踮起腳也頂多到達君如的眼眉之間,總是要抬起頭來看她,今天卻一下子顛倒了過來,需要俯視,才能看清楚三人的眼睛。視線中,君如從腰上摘下火山瑪瑙,用雙手捧起:“鐘離哥哥,你說過會活著回來的,你說過的。”
“是啊,真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最后一面。”鐘離睿心里有些悵然,有些孤苦,想要落淚,但眼睛卻是干的,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快要進化成神衹的他是不被允許流淚的。
伸出細長的手掌拍拍莫君如的頭,鐘離睿最后一次說:“替我保管好它,替我照顧好師父。”
又一次提到師父,提到掌教,鐘離睿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他。
他重新飛起,離開了鐵狼的肩頭,也離開了三人,站在虛空里,身上的光芒耀眼了許多。
沈飛和邵白羽從其中感受到了什么,齊呼道:“師兄你放心吧,我和白羽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蜀山有你們兩人撐著,我很放心。”鐘離睿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鐵狼由始至終沒有打斷他們,他也心有所感的意識到了什么,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中不斷壓低的云層,又看了看方栦山巔。樂呵呵的目光轉做悲涼:“我的兩位師兄,都被你降服了嗎?你是來抓我的?”
鐘離睿有些感謝他之前的成全,默默地點點頭:“是你自己跟我走,還是讓我動手?”
“你真的變得這么強了?”
“你可以試一試。”
“我不會束手待斃。”
兩人劍拔弩張的時候,沈飛忽然插入,“鐘離師兄,祖師爺他是個好人,與蜀山的恩怨一定是有誤會在里面,依我看,不如大家一起坐下來聊一聊…”
“沈飛。”鐘離睿截斷他,“今日事關重大,以你現在的身份還沒有辦法為蜀山做出決定。如果心有不甘的話,就快點成長起來,成長到讓人信賴的地步。”
“可是師兄。”
“不必多說了,你們三個馬上離開這里。”見沈飛絲毫不打算移動,鐘離睿撐開雙手,空間被撕開一道黑色的裂縫,“你們進去吧,在那邊歇一歇,等此處完事了,空間會自動打開,放你們出來。”
沈飛卻抬起頭倔強地說:“師兄,祖師爺是好人,你們為什么就一定要劍刃相對呢。”
“因為這是宿命,是逆轉乾坤之道術必須迎來的宿命,今天一過,這個世界上將再沒有有關逆轉乾坤的任何痕跡,這是天意的安排,是蒼天安排我為這一切做一個了解。”鐘離睿的聲音如音爆一樣,在空曠的山域間回蕩,沈飛感到一股壓力從頭頂而來,像云師叔的唯我獨尊一樣,讓自己產生跪倒膜拜的情緒。
實力的差距如同鴻淵,鐘離師兄說的對,今日的蜀山壓根沒有自己說話的份,無論怎樣努力,也緊緊是小孩子過家家而已,他還不夠強,遠遠不夠。
理智告訴他馬上離開,但心中的執念卻讓沈飛固執地昂著頭,他的牛皮氣總是不合時宜地發作,不分對象,固執的堅持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
沈飛展開氣吞山河卷,讓其中絢麗的山河對著鐘離,說道:“師兄,起碼讓祖師爺去到氣吞山河卷中,他好不容易從封印中解脫過來,如果就這般死了,真的不值得,也有違我們蜀山尊師重道的門規。”
“不可以。”鐘離睿有些憤怒,身上的光芒猛烈地跳動了一下,身邊的空間跟著顫抖,壓在沈飛肩膀上的壓力一瞬間增大,逼得他雙膝跪地,“沈飛,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今天的蜀山沒有你說話的份。我必須讓一切劃上句號。”
“可是…”沈飛還想起身,但肩膀上的壓力又一次增大,而且只定向作用在他一個人的身上,沈飛被壓趴下,臉抵著鐵狼肩膀上的皮肉,雖然還在勉力抬頭,但臉孔卻深深地陷入鐵狼的肌肉之中,再也沒有辦法開口。
“沈飛,這一切對你很殘酷,但必須要承受,哪怕恨我,也要承受。心慈手軟的人是辦不了大事的,你早晚會明白這一點。”
“呼!”在沈飛快要被壓力拍扁了的時候,鐵狼巨大的手掌劃過,為沈飛擋去了所有的重壓。“臭小子,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我鐵狼可是你的祖師爺,可不會墮落到接受徒孫孫孫孫為自己求情。”
“祖師爺。”雖然只有短暫的接觸,但沈飛對鐵狼的印象真的不錯。
“快走吧,你現在離開,還可以將這場大戲看完整。這對你日后的成長會有很大幫助。”鐵狼伸出手,將沈飛、白羽、君如溫和的攥住,平穩地送到地面上。
“張大眼睛看清楚,這才是真正的力量,真實的戰斗。睜大眼睛看清楚啊,少年!”鐵狼身子蜷縮,臉孔之上現出細密的青筋,腳下地面坍塌,一行三人在坍塌的地面上,左躲右閃,御劍飛起。
鐵狼兩腳之間的地面裂開一道縫隙,僅存的一絲日光全部傾照過來,一柄山岳般巨大的戰斧如旭日東升緩緩升起。
鐵狼伸出雙手,握住斧柄,身上的氣勢為之一震。
“盤古斧!開天辟地的神器居然一直就藏在蜀山地底?”看到盤古斧的時候,以鐘離睿現在的境界也難免震驚,因為那代表著一個遙遠時代的輝煌。
“嘿嘿,少年啊,你以為蜀山只是你想象的那般嗎,你太天真了,腳下巍峨的大山,遠遠不止看起來的那般簡單,而全部的秘密,只怕現在的蜀山掌教也不能全部知曉。你要終結歷史,掩埋逆轉乾坤之道術,好啊,我成全你。”
盤古斧奮力地一揮。可以斬開山岳的絕強力量肆意沖出,原來鐵狼才是三人中最強大的一個,他之所以一直遠離戰斗,是因為自己全力施展的時候,可能將蜀山帶向毀滅。
三位師祖,鐵狼、凈靈子和明虛子,三人受了一千多年的封禁之苦,在出關之日,還是心心念念著蜀山的繁榮,他們有千百次毀滅蜀山的機會,卻都有意無意的放走了,仿佛是在縱容自己的失敗,是在迎接終將到來的命運。
或許,他們才是最懂得背負的男人,或許,他們對蜀山的敬重和熱愛更在掌教之上。
刺目的光芒,狂嘯的氣流,顫抖的大地,哀嚎的群山。如果鐘離睿躲開的話,那么它身后的方栦主峰將迎來災難。
他不能退,身上的光芒在瞬間變亮了百倍,硬生生地阻擋在開山斧的前面,阻擋住了飛嘯而來的氣罡。
“刷…”高頻的蜂鳴刺痛著三人的耳膜,恐怖的光照將一切吞噬進去。鐵狼原地跳起,腳下的地面鏡片般剝落,震耳欲聾的咆哮仿佛要將時空炸裂,“開山斧的攻擊是十字斬哦,少年。”
連接著第一次劈斬的第二斧從天上來,鐵狼萬噸級的體重,加上揮斧的力量與第一次劈斬疊加,全部作用在鐘離睿的身上。北山中空的山體坍塌碎裂,化成了斑駁的石塊,掩埋了曾經的輝煌。
強光盛極而泯,光芒落盡之時,鐘離睿完好無損地凝立于半空中,而鐵狼已經失去了戰斗的能力,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盤古斧橫躺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忽明忽暗,似要再戰,可惜,它的主人鐵狼已經失去了戰斗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