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對方繼續說道:“體內最深處,卻埋藏著深不見的黑暗,像是火山那樣,隨時等待噴,看來你不僅是主峰的使者,還是魔教的內奸,現在的魔教已經開始從內部滲透蜀山了嗎?那樣深沉的黑暗,劍派的掌教按理說不可能看不見的,是什么原因讓現在的掌教對你視若無睹,一晃幾十年了,外面究竟變成什么樣子了?少年?”
如沈飛所愿,枯瘦老者連續說了一大串話出來,其中的每一句都彰顯了他敏銳的洞察力,讓沈飛聽得心驚肉跳。
他還是不說話,因為不想因為言語中的疏漏被老人看到更多的秘密。
“還不準備說話嗎?”老者笑,“如果我有能力為難你,也不必設下這樣自保的結界了,我只是太久沒有出去過了,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而已。”
“你是誰。”沈飛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而且是以問的形式。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老者沙啞地笑,接著反問,“你是誰。”
“對你心懷崇拜的人。”沈飛想了想,覺得一直不說話也不是辦法,畢竟這樣下去,在對方窺測不出自己的底細的同時,自己也無法了解到對方的情況。而開口的最好方式,就是胡扯,三假七真,讓老者摸不透自己。
“崇拜我的人?”老者覺得有趣,“前一句還在詢問我的名字,后一句就說崇拜我,你的腦子如果不是壞透了,就是太聰明,太油滑。”
“我叫沈飛,是為了尋找前輩您才來到這里的,剛才受到的驚嚇太大了,不能確定你的身份,失禮之處還望恕罪。”沈飛繼續胡說八道。
“現在能確定了?”老者玩味地說。
“仔細一看,你就是我要尋找的人。”
“你在尋找什么人?”
“一位龍虎山的老前輩。”
“名號為何。”
“不敢直呼其名。”
“所為何事?”
“魔教入侵龍虎山請老前輩出關,助我等擊退強敵。”
“我真佩服你編故事的能力,鬼扯的和真的似的,你要套我的話直接問便好,何必如此呢。”
沈飛心說:我直接問,你也不會回答我,還不如靠著手頭掌握的情報編故事一步步地將你軍了,說不定能從“虛無縹緲”的對話中找到一兩條有用的線索呢。
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沈飛道:“前輩在上,晚輩絕對沒有半點不實之言,人面狼蛛太強大了,我們的人抵擋的很艱難,還請前輩盡早出關。”
“呵呵,魔教大舉進攻,你們還能有余力對付人蛛,你當我是小孩子嗎。”話一出口,老者當即意識到失言,苦笑兩聲,“防不勝防啊,小子你油頭滑腦,身懷仙魔佛三家之長,到底是誰。”
連童子金身都看出來了!
沈飛有些驚訝,卻也釋然,老者既然可以準確說出自己體內隱藏的九龍,能看出童子金身來,也在情理之中。
“在下是來請您出關的人。”
“請我出關?好啊,來,上到平臺上來,上來背我,我馬上出關。”
“平臺上有結界,小人進不去。”
“進不來,還是不想進來?在我這里浪費時間,不怕人蛛找上門來嗎,這里空間狹小,萬一它來了你逃不掉的。”
“在下倒是很希望人蛛馬上出現呢,好看一看它出現以后會如何稱呼前輩您,會不會喊爸爸。”
“呵呵,看來你已與它有了很多接觸。”老者兩眼瞇起,“能夠從它那里逃出來,證明你腦袋瓜子確實很靈。”
“多謝前輩夸獎。”沈飛的目光不敢離開對方一刻,“既然上仙無意出關,晚輩就先告辭了,回去如實稟告山主。”
“還在裝。”
“晚輩不明白前輩的意思。”
“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不想知道這里的秘密嗎,你不想知道對付人蛛的方法嗎。這些我都可以告訴你,只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晚輩能有何事為前輩代勞。”
“殺了我,只要你答應殺死我,我愿意將這里的所有秘密全部告訴你。”
“讓我殺了…您?”
“你沒有聽錯,不死不滅太久了,我已無法忍受慢慢老去,直到耗盡最后一滴精血所帶來的痛苦,而我現在又無法動彈,所以需要有一個人,幫助我完成最大的心愿。”
“您的心愿是,馬上死去?”
“沒錯,我能夠不生不滅,卻無法阻止衰老,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副殘軀會越殘敗下去,所帶來的痛苦是年輕力壯的你無法想象的,所以,答應我,答應向我的心臟刺一劍,只需要一劍,就可以讓我解脫,而且,在那之前,我還能夠滿足你所有的好奇心。”
“真的嗎?”
“仙人從不說謊。”
“你到底是誰。”
“我啊,我是龍虎山…”后面的話被出口處傳來的巨響生生截斷,洞部搖搖欲墜,人蛛暴力闖入,攀著房頂爬來,堵住出口:“嘻嘻嘻,找到你了,不遵守游戲規則是要付出代價的哦,我要吃掉你的一條腿。”
“等等。”如此狹小的空間內,再見到人蛛,沈飛的心境跌倒谷底,卻仍不放棄求生的希望和強烈的好奇,他指著平臺上的老者,大聲說:“等等,你看看他是誰,看到他以后,就不會認為我是在逃跑了,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是在幫你。”
“幫我?”人蛛腹部彎過來,老叟的臉陰險毒辣,男童的臉平靜安詳,“你真以為我傻嗎。”
沈飛心說,你可不就是傻,玩什么你打我,我踢你的游戲居然讓敵人先出手,也就是我站在你面前,如果是白羽的話,早一劍將你刺個透心涼了。
嘴上卻說道:“你看看他,見到他你就全明白了。其實我是受了你父親之托,過來照顧你的。”
“父親?”這個稱呼明顯讓人蛛產生了動搖,“你是說真的嗎?”
“你過來,看看他,這里空間這么小,我跑不掉的。”沈飛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目光在盤膝而坐的老者和人蛛的身上左右徘徊。
卻聽老者細不可聞地說道:“自作聰明,自作聰明啊,少年,你把仙人想的太骯臟了。”
沈飛不知道老者這樣說的意思,但人蛛已經答應下來,“那好吧,我再信你一回。”
人蛛八只螯足攀著房頂,快棲近到沈飛頭頂的位置,十二雙復眼全部盯向老者的臉。
沈飛瞧它表情嚴肅,添油加醋地道:“對,你好好看看,看看他是誰。”
人蛛看了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最終臉孔扭曲成一團:“你這個下賤的人類,膽敢騙我第二次,我要吃了你。”
人蛛自頭頂殺來,蛛絲黏在屋頂上,保持它沉重的身體不會因為過快的落地而受傷。沈飛的臉上大寫著懵逼兩個字,也忘記反抗了,不可思議地說:“他…他不是你的父親嗎?”
可惜已經沒有機會聽到人蛛的回答了,因為對方鋒利的螯足像鐮刀那樣切割過他的身軀。
“定。”在頭顱與身體分家的下一刻,一個沙啞的聲音出現了。
時間靜止在聲音出現的那個瞬間,沈飛的頭固定在距離身體一尺開外的半空中,倒栽著,血如斷線,流線型拋射,周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意識停留在腦海里,證實了頭斷以后并不會馬上死去的醫學研究。
“返。”時間倒流,白色的空間以不可思議地度向回倒轉,像是鐘擺被人反向撥動了一下,沈飛的頭回到了脖子上,人蛛返回到了屋頂上,剛才的一切都像沒生過,除了依舊固定著的時間、飛揚錯亂的思緒和驚慌失措的自己。
不可思議的力量,人蛛看到沈飛的脖子一點點地安回到自己頭上卻無力阻止,心里想大罵卻無法聲,出生以來第一次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
“知道這是何種力量嗎?”沙啞的嗓音是純白時空下唯一流動的能量,是那名老者的聲音,“知道嗎?”
“沈飛想回答,身體卻固定在那個時間點上,只能思考,而不能移動。”
“思考便可以。”老者說,他大概能夠聽出沈飛的思想。
沈飛有一種遇見鬼的感覺,在心里想:“是時間法術吧?”
“是時間法術。”老者的聲音出現在他腦海,竟真的能夠看穿他心中所想,“我能夠不死不滅,但唯獨不能不老,無盡歲月中,煎熬越來越難以忍受,早已經支撐不住了,現在你相信了?”
“相信,相信。”沈飛恨不得馬上跪下,給老神仙叩頭。
“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你能夠出現在這里很好,我的心里面積壓了太多的事情了,需要有個了結。在當下的時空里,你和人蛛都動不了,聽著便好,耐心地聽,聽我把故事講完,等故事說完的時候,我會讓時間回到原位,你要馬上躲閃,用故事中提到的方法,殺死人蛛,然后再殺死我,為這個故事畫上終點能做到嗎。”
“前輩,您是我們的老祖宗,沒必要…”
“不必勸我,二十年前我就應該死去的,因為一絲貪念而選擇偷生,由此多受了二十多年的折磨,這樣的日子我早已受夠了,死是最好的解脫。”
“晚輩實在難以做下這等欺師滅祖的事情。”想想馬上就要殺掉一位有可能比當今掌教更強的上仙,沈飛心情無比忐忑。
“說到欺師,先交代清楚,你身上這些力量是怎么回事。”老者語氣平和,對沈飛之前的無禮并不責怪。
“不瞞祖師爺,在下其實…”對方能夠看穿自己的思想,沈飛知道無論如何是無法隱瞞的,當下將至今為止的種種經歷,原原本本地說與老者聽,從幼年時代一直說到現在,一個環節都沒有落下。因為藥人的事情,即便面對邵白羽也不敢盡道實情,此刻將肚子里的秘密一股腦地吐出,反而覺得清爽無比。
當然,沈飛吐露的這么爽快是有原因的。一來,如果不是眼前的老者,他現在早已是個死人,換句話說,老者其實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不管說出這些秘密以后的結果是什么,沈飛都已經認命了,做好聽憑落的準備。二來,老者能夠看穿他心中所想,一星半點的隱瞞都會被看穿,干脆不再隱瞞了。
“你的故事很傳奇呢。”老者嘆息,“不過,十甲子已過,一切都將重來,生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足為奇。小子,哦不,沈飛,你身懷道、魔、佛三家之長,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一個異數,切記無論何時瑾守本心,做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便足夠了。”
“老祖宗,您和云師叔說的一樣呢。”
“云烈嗎,那小子人品不錯,就是太執著于情之一字了,也難怪落得這般不濟。”
“云師叔很強的。”
“很強?你需知道,上一次魔教入侵的時候,云烈驚才絕艷,是年輕一輩最強者,其展現出的資質遠遠凌駕于他人,這些年來,如果真的用心的話,怎會連一個魔教的毛頭小子都留不住。”
“稱云師叔為年輕一輩,您果然是我的老祖宗。”
“呵呵,你嘴巴真是甜,單沖這一點,就可看出不凡之處,至今為止的仙人們,或者古板冷酷的緊,或者聰明頑劣的緊,或者低三下四的緊,還從未有你這種臉皮厚的緊的怪才出現呢。”
“老祖宗,晚輩是實話實說的。”
“或許,這真的便是天意吧,上天將你引到此處,終結這段悲哀的歷史。”
“老祖宗,飛兒斗膽請問您的道號是…”沈飛對仙界歷史了解極少,真聽對方說出道號,也不會清楚其身份,但仍然這么問,表現出自己的尊敬。
“我啊,我是龍虎山前任山主,是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妖怪,道號秋云,身邊人都習慣稱呼我為秋云道人。”
“記得云師叔的道號叫水山,當時聽到的時候感覺好有意境,引人入勝,現在聽了您的道號,才現,什么叫做名字像詩一樣動聽。”
“呵呵。”對于沈飛裸地拍馬屁,老者漸漸習慣了,說實話,多少還有點享受,三百多年的時間里,身邊拍馬屁的人比比皆是,但真的能拍到點子上的,而且每每跟說真事一樣的人,還真的沒有,沈飛是他見到的第一例,資質卓越,足夠變通,臉皮極厚,這樣的人,三百年來只此一例,“好了,沈飛,接下來不要再打斷我了,耐心聽我把故事講完。”
“是,秋云祖師爺,晚輩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