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無涯道祖為天威所滅,神魂俱滅,蜀山遭遇滅頂之災,無涯道祖生前收下的徒弟六去其三,被滅掉了一半,人人自危之時,最晚拜師,資歷最淺,卻最得師父寵愛的青山道祖攜順應乾坤之道術歸來,以“免遭天道威脅”為餌,獲得了活下來的三位師兄的認可,重新統一蜀山,改蜀山派為蜀山劍派。
然而,青山道人畢竟太年輕了,六峰中莫說活著的三位峰主是他的師兄,就是峰主已死的那三峰,他們徒弟的年齡甚至也要比他大得多。輩分大,年齡小,這是青山道人的尷尬處境。
為此,在蜀山重新歸于穩定之后,六峰質疑的聲音甚囂塵上,對無涯道祖的死因生出諸多不和諧的猜測,青山道祖對六峰插不進手,蜀山劍派掌門的位子始終坐不牢靠。
在這樣的形勢下,他做了兩件事,第一,全力培養主峰門人,擴大主峰勢力;第二,對門派內施用重典嚴刑,違反者一律懲戒,無人情可言。
青山道祖是無涯道祖最看重的弟子,又是創建了順應乾坤之道術的人,資質奇高,實力較六峰峰主高出太多,因此,頒布的命令無人敢直接違抗,主峰慢慢做大做強,六峰為了免于被侵吞的下場,只能聯合起來,形成對峙的態勢。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青山道祖的三位師兄仙逝,主峰一夜獨大,勢力在當時遠遠超越六峰,于是六峰中的白鳥峰和明月峰生出了向主峰靠攏之心,并由此獲得諸多好處,其他四峰紛紛效仿,六峰由原來的鐵板一塊,變成了明爭暗斗,紛紛向主峰傾斜,以獲得更多的好處。
在那段日子里,六峰形成新的格局,主峰的觸手已經牢牢地控制了蜀山劍派。直到云中子繼位。云中子是個唯我獨尊的人,他上臺之后,不管你是示好還是示強,一律打壓,六峰因此抬不起頭來,被迫二度結合,互相團結在一起,擰成一股麻繩,形成一股力量,才免于覆滅的下場。
或許是因為新政不得人心,云中子迅速崛起也迅速隕落,蜀山劍派到了他師弟逍遙子的手上,主峰對六峰轉變為拉攏,扶持的態度,而六峰有了以前的教訓,也都停止了互相攻擊。雖然明月峰和白鳥峰依舊傾向主峰,但在大是大非問題上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六峰這個利益共同體的角度上,強硬聯合與主峰談判,甚至對抗,以達到生存的目的。
這種敵對又分離的關系維持到近一百年,現任掌教的師父項浩陽為了幫助魔教教主倪百越向善,隱居三十載,他的親傳弟子只有現任掌教李易之和蜀山之虎云烈兩人,而云烈又為情所困,所有的重擔便都落在了李易之一個人的身上,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主峰前所未有的失去了威勢,六峰自立,雖然三年前李易之得到壽劍認可讓情況得以好轉。但在將近四十年的時間里,六峰之間已經建立了明里暗里的各種復雜關系,在對待主峰的問題上更是保持了意見高度的一致,明里逢迎,暗中各懷鬼胎,都在坐等掌教仙逝的機會,好獨立出去。
需知,到了掌教這一輩,主峰的人丁已經遠遠少于其他六峰,香火不旺導致很多問題,并會一代一代傳導下去,所以對六峰而言,他們要做的只是靜觀其變,對掌教而言,他最頭痛的,是如何增加主峰人丁,他想了個辦法,就是興教之策的第一條。
一切問題的出現,必有其歷史根源在里面。
現在方栦山玄青殿上發生的一幕,也正是這份歷史根源的體現。末日峰牽頭,六峰齊動,對峙之勢已成,掌教和鐘離睿再厲害,要同時面對其他六峰也是很困難的,他也沒想這樣做。
“稍安勿躁,聽我把話說完。”掌教的眼睛瞇成一道縫,里面流露出的光芒充滿威嚴,不容抗拒。夾在六峰和主峰之間的學生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此等陣仗,都有些犯傻,看看六峰,又看看掌教,不知該如何是好。
卻聽掌教說道:“近一段時間,魔教勢力侵入九州,有著大舉進犯之意。幾位峰主今早傳書于我,希望能登上主峰,試煉戮神劍陣,我覺得有道理,就答應了下來。”
后面的話掌教沒有說下去,但眾人已經明白,是因為要試煉戮神劍陣,所以沒有時間在白日里前來授課,需要鐘離睿代勞。
冷宮月、金蟬翠、尹朝華、雷縱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疑惑,這樣重大的事情,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接到,這似乎不太合常理。
倒是鳩山鳴在此時笑了:“我今早接到師父飛鳥傳書,戮神陣合陣之事是六峰昨夜商議完成的,決意突然,沒及時通知各位也屬正常。”
六峰昨夜商議完成?對于這八個字,在場的諸位峰主繼任者更感困惑。需知六峰之間明爭暗斗,非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絕少舍了主峰,自行開會。這一次,不單單自行聚會,而且商議出了一個議題交給主峰,希望掌教能夠通過,隱隱有著逼宮的嫌疑,這樣的事情在一千多年的歷史當中還從未有過,難道外面世界的形勢真的到了如此嚴峻的時候?又或者,是諸峰對掌教未經他們允許,便對學生們進行封閉式培訓的一次反抗?
從種種跡象來看,這件事情很不尋常,不像只是為了整合戮神劍陣那般簡單。
“明天上午,你們的師父們都會登山,屆時可與他們對證。”掌教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六峰門人自需見好就收,及時作出調整。
金蟬翠面色一紅,對著掌教拱手致歉:“師尊,對,對不住,蟬翠不是…”
“你沒有對不起我,而是對不起這間百學堂,對不起蜀山劍派這四個字。”掌教含威怒視,“今天的事情讓我眼前一亮,本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六峰能夠摒棄自私自利的做法,一心為教派著想,沒想到…呵呵。
我剛剛不讓你走,是要把話說清楚,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你要走便走罷,不過要牢牢記住,蜀山劍派是一個整體,不是單單你末日峰。”
“哎。”金蟬翠為自己的沖動后悔不已,這個出頭鳥當的太不明智,他重重嘆息,率領門下眾人灰頭土臉地回到座位上,其他六峰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臉盡是尷尬,灰溜溜地坐下了。
今日的事件,為掌教敲響了警鐘,讓他深深認識到六峰背離之心已經無法挽回,如今之計只能以強大的武力進行威懾,讓他們不敢任意妄為。
通過這件事情,還讓他對六峰未來的繼任者有了更清醒的認識。金蟬翠魯莽沖動,門戶之見深重,難成大器;楚方和白鳥峰是唯一沒有附和的人,應該是提前知道了消息,但他們也沒有主動為主峰辯解,可見作壁上觀的旁觀者姿態,怕是要兩邊通吃的;明月峰、朝華峰、碧池峰應該事先都沒有接到消息,完全是在響應金蟬翠的行動,表現也算正常。最讓他介意的是紫露峰鳩山鳴。他明明知道六峰峰主即將登山的消息,卻還是配合了六峰反抗行動,對于主峰帶有著明顯的敵意,是一個須要及早做出防范的人。
鐘離睿將這一切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掌教接到六峰書信的時候必然在自己離開以后,他也是課上才知道的這則消息,心里咯噔一下。六峰峰主的忽然到訪究竟是偶然還是故意,明天就能見分曉,而在此之前,自己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他將目光投注在沈飛和邵白羽兩人的身上,新上山的學生們當中,只有這兩人,能夠接替自己,扛起振興主峰,振興蜀山的重任,對他們兩人的態度必須有所改變才行。
沈飛和邵白羽并不知道自己的春天即將來臨,特別是沈飛,在接觸到鐘離睿望過來的目光的時候,以為他是在不懷好意,不甘示弱地對視過去,倔強的像只驢。
鐘離睿笑笑:“看來得排除掉一個人。”
上午的課,在掌教的憤怒中終止,學生們提前解散,獲得了半天的自由時間。鐘離睿跟著掌教回到了位于山頂的書房,關上房門,師徒二人持續沉默。
“六峰此次來者不善,怕是已經尋到了蛛絲馬跡,你要多多小心啊,睿兒。”掌教打開窗戶,望著滿園雪色憂慮地說,“風雨欲來,這樣的蜀山要如何與魔道對抗,難道千年基業真的要葬送在為師手上。”
“師父,睿兒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直說無妨。”
“今日看來,六峰離心之勢已成,師尊做的努力怕是付諸東流了。”
“是為師太天真了,自以為可以通過種種手段改變他們。”
“不,師父的做法沒有錯,只是六峰背離之心已定,不容易改變了。”
“你有什么對策。”
“徒兒覺得,既然如此,不如效仿青山道祖的做法,全力培養主峰自己的勢力,將本峰勢力培養壯大,讓六峰不得不屈服。”
“以武力壓制?咱們師徒二人的想法不謀而合,但實施起來恐怕很難,畢竟你…”
“徒兒陽壽將盡,難以幫助師父完成大業,但據我觀察,有兩個人足以接替徒兒擔當此重任。”
“他二人不行。”掌教自然知道他話中所指。
“師父,盡人事,知天命。不管石碑箴言是如何的,我們都應以眼前看到的為先,盡好人事才可以。”
“不行,絕對不行,那兩人一旦得到力量,就如脫韁的野馬,再難拉回來了,我們不能冒險。”
“然而他們已經有了力量的來源。”鐘離睿苦口婆心地勸說,“邵白羽每日拜訪青牛上仙;沈飛受到云師叔的指點。我們如果再不出手,那兩人也會像六峰子弟們一樣,失去對主峰的信賴,失去對您身為老師的尊敬。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我們必須與那兩人之間,建立師生之義。也只有如此,在徒兒死后,主峰才不致后繼無人。”
“為師不會讓你死的。”
“師父,茍延殘喘能拖延到幾何,六峰此次上山等于阻絕了您對我的庇護,浩浩天威要我一人來受,怕是忍耐不了幾日的。”
“還有你云師叔,我已向他道明了一切。”
“無非多拖延些時日而已,我們必須及早做出打算。”
“我說不會讓你死,就是不會讓你死,不必再多說了。”
“師父,您對孩兒有著知遇之恩,養育之情,孩兒生要盡孝,死要盡忠,請允許我再最后任性一次,在臨死之前為您做最后一件事情。”
“你到底要怎樣。”
“您便全權交給我罷,我會將那兩人培養成蜀山的未來。”
“哎,難道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