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注意到,桌子的正中央燃著香爐,香爐里飄出來的味道特殊,似乎在哪里聞到過。
記上心頭,趕忙眨眨眼,躲閃開目光,“那是我五歲的時候吧…”
他有意將故事講得復雜,講得亦假亦真,特別是對藥人的描述,他清楚地知道這個人一定是與藥人熟識,所以才能準確判斷出自己體內隱藏著九龍。這樣的情況,如果編謊話撒謊,一定會被很快識破,到頭來自討苦吃,但如果全都講真的,又會讓自己身處險境,畢竟如果她與藥人有仇的話,一定會將自己視作對方唯一的徒弟,而痛下殺手。
所以,沈飛腦洞大開,故意編故事給他聽,將自己與藥人的關系說的似敵似友,無奈中含著真情。黑衣人神色異常專注,由此可見她對藥人的關心,沈飛恍然覺得這份關心并沒有敵意,因此感到不可思議。藥人曾親口說過:山上的仙人正是他的死敵。
“這么說,你是個受戰爭迫害流離失所的孤兒,是你口中的藥人在最艱難的時刻救下了你,然后相依為命,一路漂泊到了蜀山腳下,并隱居起來。”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藥方為藥人治病。”
“那他現在在哪里,你孤身上山是他授意的嗎?”
沈飛看她眼神期待,吃不準怎樣回答才能迎合她的心意,沉吟許久,最終決定賭上一回:“這個我真的不能說,你要殺便殺吧。”
“反正橫豎是死,說與不說,有什么要緊。”
“這是我對藥人的承諾。”
“少跟我裝蒜,你要真的感恩,也不會稀里嘩啦全交代了。”
“這不一樣的,藥人在傷勢痊愈后,已然心境大變,不愿意糾纏于往日的恩怨了,我不能讓他因為我的關系再陷入進來。”
“聽你的口氣,是你自己主動上山的嘍。”
“是的。”
“既然是主動上山,與他無關,又有什么好隱瞞的。臭小子,你在撒謊!”
沈飛露出惶恐的表情,心里卻在偷偷的笑,“沒,沒,你誤會了,真的不是藥人派我來的。”
“哼,聰明反被聰明誤。”黑衣人目光變換,筆直站起,走到洞府石門前負手而立,像是在沉思。
沈飛從她的行動中,猜測到這個人與藥人之間必然存在莫大關聯,偷偷在心里向藥人尋求幫助,可惜得不到回應。
“好吧,提問就到這里,接下來,還需要你幫一個小忙。”黑衣人轉過身,掌心托著巴掌大的紅色玉石。
借著火把照射出來的光芒,沈飛發現,那塊玉石清透,里面像是含著什么東西。
“這是什么?”他驚慌地問。
“龍卵,是九龍被封印前誕下的,因為得不到火焰的精華所以一直不能孵化。”
“難怪會產生共鳴。”沈飛狐疑,“你想讓我怎么做。”
“借我九龍的力量,孵化龍卵。”
“它還能孵化?”
“當然,九龍乃是上古神獸,不生不滅,不老不死,它的親生后代必然也是如此,只是一直達不到孵化的條件。”
“你是想引出九龍的力量,來孵化這顆卵。”
“沒錯。”
“那何必不直接殺死我,奪走九龍。”
“呵呵,這個就用不著你管了。”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這個道理我懂。”沈飛目光一變,“不過我要提醒你,九龍一旦出現,必然引起天地變色,到時候,山上的大能被引了來,你的身份和陰謀可就都暴露了。”
“放心吧,我自有辦法。”黑衣人托著九龍之卵一步步走近。沈飛感到一股子陰寒的氣息以她身體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來,隱隱約約的,形成一只妖獸的笑臉,心跟著沉到谷底,“好可怕,這已是入蜀以來,遇見的第二個身懷絕世之能,擁有不可告人之秘密的黑衣人了。為何浩然正氣源遠流長的蜀山會存在這許多心懷叵測之人。”
他為蜀山惋惜,更為掌教惋惜,在那個與天等高的男人的控制下,蜀山的黑暗卻越發昌盛,真是可悲。
黑衣人走到近處,掰開沈飛的下巴,將九龍之卵強行塞了進去。
后者恐懼掙扎,奈何仙力盡失,完全不是對手,隨著一份苦澀入吼,九龍之卵,順著食道進入了丹海。失去了內視的能力,他感覺整個肚子一下子被盛滿,惡心、嘔吐的感覺隨之而來,繼而是灼燒感。
他痛的昏迷過去,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朦朦朧朧地看到黑衣人摘下了面紗,“享受最后的時光吧,當九龍之卵孵化完成的時候,它將吸干你的鮮血,并開膛破肚從你的肚子里爬出來。”
黑衣人熄滅了洞壁上掛著的火把,走出洞府。隨著石門緩緩閉合,沈飛孤零零地沉睡在陰冷的石洞內——等死!
邵白羽醒來的時候,找不到沈飛的影子,誤以為對方還在生氣,搖了搖頭,御劍到了東山青牛上仙的居所。
“上仙,打擾了。”
青牛上仙一如以往地四蹄彎曲,趴在凸出山體的石塊上,啃食由肚中小鬼搜集來的青草,“白羽啊,今天怎么這么早。”
“心事難了,來上仙處靜靜。”
“說你多少次了,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的樣子,不要總是思前想后,憂心忡忡的。”
“上仙教誨謹記在心,但性格使然,要在片刻間改變了,卻也不那么容易。”
“那你說說,今天絆住你的是什么事呢?”
“瑣碎之事,不提也罷,上仙,白羽心中存疑,想向您請教。”
“你說吧。”
“敢問上仙,蜀山之上可存在著一柄非石、非玉,造型特異的寶劍?”
“你是說,鈞天?”
“是的。”
“你在哪里見到它的。”
“不瞞上仙,我和沈飛在劍崕之上經歷了一段奇遇,我在一處廢棄的宮殿里,發現了它…可惜被拒絕。”
“難怪你這幾日心事重重,便是在介意此事嗎。”
“無法釋懷。”
“如果你知道鈞天劍的來歷,就會發現這件事根本沒什么大不了的。”
“神物嗎?”
“何止是神物,它的來歷甚至超過并列天下第一的名劍壽劍星魂與王劍九龍。”
“這么大來頭?”
“鈞天劍是開天辟地之劍,是與盤古斧并列的上古神器,吸天地精華孕育而成,他是萬劍之祖,是持劍者心中的信仰。除了青山道人以外,還沒有人任何人能夠駕馭它。”
“這樣一說,更加覺得惋惜了。”
“受點挫折就哀聲嘆氣的可不是好事。”
“白羽受教了。”
“你需謹記,絕世好劍只在強者手中綻放出光芒,如果你的道心不夠堅定、或者與神劍理想中的主人差距很大的話,它們是不會選擇你的。”
“道心?”白羽拱手想問,“多次聽您提及此,但白羽始終掌握不到其中的真諦。”
“說簡單點,便是一條路走到黑。”
“不能更改?”
“執著之心越強,你就越厲害,更改了,將一無所有。”
“前路有峰阻,繞著走…哎,看來在下的求仙路注定崎嶇坎坷。”
“還是那句話,想的太多,反而對你不利。當下階段,你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的磨練。”
“白羽感到已經在瓶頸處。”
“這么快?”
“是的。”
“眼前的坎只有你自己能邁過去,別人幫不上忙的。”
邵白羽目光一閃,露出為難之色,“還有一事請教上仙?”
“說吧?”
“到底為什么,為什么丹海不得開發?白羽認為,丹海之處明明存在著廣闊的天地,開發出來對于修仙者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青牛聽了之后愣了一下,語氣隨即變得嚴厲:“你這個問題,就好像在問仙人為何不能入魔,入魔之后,明明可以借助歪門邪道,功力大增。”
“請上仙明鑒,白羽不是那個意思。”
“是也好,不是也罷,若世人追求力量的方式沒有節制,便會入魔,仙、魔勢不兩立。”
“白羽再不敢有非分之想。”
青牛轉頭,一雙牛眼映照出戰火,全身血污手持戰旗的男人在尸山骨海之上發狂咆哮,敢于上前的人類都被他所殺害。
邵白羽背脊發涼,深深地埋下身子,“上仙放心,白羽再不敢有非分之想。”
“記住,仙人雖然高人一等,但有些底線是不能碰的。”
“白羽謹記在心。”
“年輕人,萬中無一的資質讓你在修仙的路上,看到了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千萬不要遲疑,遵循正統,穩扎穩打,總有一天會大放光芒,現在的掌教便是最好的例子。二十年前,他的資質修為遠在師弟云烈和朝華峰君子劍之下,可你看看現在的他,只手遮天,翻云覆雨,整座蜀山可再有人能直迎其鋒!”
白羽深深的低下頭,叩首道:“謝上仙教誨,我明白了。”
青牛上仙居高俯瞰,看那邵白羽一襲白衣、心志堅誠,心下愛惜便又叮囑道:“瓶頸遲遲不能突破,難免心中困頓,你隨我來,那個地方應該能幫到你…”
青牛張開嘴,白色的云團從里面飄出,一朵飛下去,接乘邵白羽,一朵飄到自己身下,托著沉重的軀體飄到空中。邵白羽第二次乘云,仍難掩驚訝艷羨之色。
“上仙神通絕妙,白羽望塵莫及。”
“呵呵。”青牛上仙不置可否。
云飛的方向,與那日前往空桑神樹所在之處相同,白羽不禁問道:“可是要去空桑樹下。”
“莫急,到了便知。”
到了空桑樹下,白羽以為白云會落地,不想它繼續向遠方飄,又飛出幾公里遠,直到視線中出現一條奔涌的瀑布,居高俯瞰,在那瀑布周圍活躍著一群羊角出奇巨大的羚羊。
云團載著邵白羽和青牛降落下去,羚羊群并不畏懼,繼續在瀑布周邊的草地上吃草。
白羽從它們的身上感受到了仙蘊的流動,贊嘆地點點頭。
“這里是羊角泉,因為距離空桑神樹太近,浸染了污氣,所以水中有毒。”
“有毒?”正想去撩水的邵白羽,望著眼下清澈的水面,慢慢地縮回了手,“既然有毒,羚羊們為何還能活躍在此處?”
“正是因為有毒,所以來此。”
邵白羽陷入思考,許久之后才恍然大悟,“泉水有毒,猛獸不敢靠近,正是羚羊群的絕佳蔽身處,只不曉得,它們是如何免疫毒素的。”
“你看它們正在吃的。”青牛上仙提醒。
邵白羽微微蹙眉,“您是說,草能解毒。”
“若不能解毒,又為何會生長在毒泉邊上。”
“看似簡單的生物卻蘊含不可思議的道理,白羽受教了。”
“不必如此謙虛,這些淺顯的道理看多了自然明白,我們此行的目的并非在此。”
“全憑上仙安排。”
“你往上看。”
邵白羽聽話地抬起頭,發現從上往下看,和從下往上看完全不同,瀑布水流不大,沿著山脊凸出到外面的石層居高俯瞰的時候看不出端倪,可從下往上看的時候,卻像極了羊角的形狀,放眼望去,整座瀑布就像是生著巨大犄角的公羊之頭。
“看清楚了嗎”青牛上仙問。
“很像是羊的犄角,難怪叫做羊角瀑了。”白羽回答。
“這便是乾坤奧妙。”青牛上仙道,“既然見到羊角,你可知接下來要做什么?”
“恕白羽愚鈍。”
“接下來,我要你在不動用仙劍的情況下,逆著瀑布,沖上左邊那支“羊角”。
“沖上去?不用仙劍?”
“是的,若你不愿意的話,咱們現在就可以走。”
“不,上仙留步。白羽只是在想,瀑布之水有毒,我如果貿然入水的話,會不會不妥。”
“如果你可以想辦法避水的話,就沒有不妥。”
“避水?”
“青草能夠解毒,但毒物都是有腐蝕性的。你想在水中行走的話,就要穿上一件不會透水的鎧甲。”
“您是指仙罡。”
“你很聰明。”
“仙罡確實有鎧甲的作用,沒想到居然還能避水,白羽受教了。”說著,邵白羽便只身往河水中走,但被青牛攔下,“等等。”
“上仙有何吩咐。”
“聽我把話說完。”青牛上仙不慌不忙,“仙力覆蓋在體表上確實能起到鎧甲的作用,但鎧甲并不足以防水,你需要的是一套避水衣。”
“上仙的意思,白羽不太明白。”
“制作鎧甲只要足夠堅硬厚重即可,可要制作避水衣,則要求質地細膩、均勻嚴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您的意思是,單單用仙力覆蓋住體表還不足夠。”
“你很聰明,若像往常那樣,那般大條的使用仙力,它所形成的刃甲必然是不夠嚴密的,水滴總能從縫隙中鉆入,順著你的毛囊流入體內,雖然身邊就是解藥,但中毒和解毒的痛苦都不好受。”
“所以,我需要用仙力制造出一件可以覆蓋全身的,質地嚴密輕柔的避水衣。”
“你明白了,去做吧。過程會很艱難,甚至可以說痛苦。不過有我在旁邊守著,不會有性命之憂。
“白羽明白了。”
“突破瓶頸的方法只有兩個,要么循序漸進,穩扎穩打。要么一鼓作氣,寸步不讓。我看你求道之心決絕,才帶你來此,切記,一旦開始就絕不能放棄,否則對道心會產生毀滅性的打擊。”
“白羽明白了,請容我調整一下狀態。”
“你需要的是考慮清楚。”
“白羽不會半途而廢的。”
“希望如此。”青牛上仙坐下了,幾只惡靈從它齒縫中爬出,為它踩背捏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