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仙人,卻要失言?”葉飛面色頓時變了。
“對不起葉飛,你必須死。”黑衣人嘆息。
“呵呵,為什么。”
“不要再問了,總之你必須死。”
“呵呵,好吧,不愧是墮落的仙人,說話可以當成放屁的。”
“對不起了。我會抹去冷宮月在南山之上的所有記憶,然后安然無恙地送她離開。”
“這是你應該做的。”
“對不起了。”
“給我點時間。”
“有用嗎,就算你的童子金身能夠幫著受傷的軀體復原,也決逃不過今天這一劫的。”
“你到底是誰。”
“取你命的人。”
“咱倆有仇嗎。”
“算是吧。”
“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不過我真的想不明白,一個剛登上蜀山的小童,會和什么人結仇。”
“很多事情,你不必懂。”
“不懂我也就不問了,刪去冷宮月的記憶,放她走吧。”葉飛抱起冷宮月,努力地抬高雙臂,黑衣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攏向前點出,玄妙的光芒化為通道連接在他和冷宮月之間,后者飄離葉飛懷抱飛在空中,緩慢向著黑衣人靠近。
葉飛一屁股坐下,深深呼吸。
南山晚月下,他和冷宮月相逢于藥池外,雖充滿尷尬和誤解,卻也讓兩人互相之間有了更加透徹的了解。之后歷經叢林狼災、深海巨獸之禍、蜓翼族內亂,每每險象環生,卻仍不離不棄,兩人的感情逐步加深。
到遇見黑衣人時,他相信冷宮月和自己一樣,都已將對方視作了患難與共的同伴。
這段回憶若在日后想起,當是回味無窮的。
“呵呵冷宮月。被刪去記憶以后你可還會記得,南山之上曾有一名少年,陪你度過了驚心動魄的兩日兩夜。”
冷宮月的腦海里,回憶流圖以彩虹的方式顯露出,黑衣人手指化劍,一劍劍地將這些流圖斬碎。
今晚過后,或許再無人知曉葉飛的存在,也無人愿意理會,自己究竟去了哪里吧。
我葉飛,被人間拋棄的男人,剛剛獲得了些許生活下去的希望,便又這樣輕易的要被人捏死了嗎。
賊老天,你到底要怎樣,你是鐵了心要看我的笑話了是吧,你是在侮辱我是吧。
如果你真是這么想的,我便要反了你。老子要逆天。
老!子!我!要!逆!天!
轟隆隆。滾滾驚雷降下,似是在警告葉飛心中的胡思亂想,然而他不怕,對于將死之人而言,這點警告又算得了什么。
山頂的雪更大了,幾乎遮蔽了整個視界。
終于,南山以后所有的畫面都被斬斷,冷宮月已經失去了有關葉飛的所有記憶,黑衣人召喚出守護冰棺的寶劍,以無邊神念送她離開。
終于,整個山頂,便剩下了他和葉飛兩個人。
終于,一切將迎來終結。
轟隆隆。
雷霆、暴雪。
盤膝打坐的方白羽猛抬頭凝視窗外,鴻鵠劍身金光璀璨,飛起漂浮在他的身側,發出“嗡嗡”的聲音,如同雄鷹在揮動翅膀。
“葉飛。”他只低語了一聲,便沖出屋跳上馬背,“駕。白瀚王。快。”
墨玉似有靈性,跟著白瀚王沖上山,莫君如奔出屋來,在他身后揮手:“喂,白羽哥哥,白羽哥哥,你去哪里啊。”
可惜,即便喊破了嗓子,回應她的也只有裂帛般的破風之聲。
“葉飛。”
黑衣人走上來,“現在便只有你我二人了,我會給個痛快與你的。”
葉飛狡黠地笑了起來,“我又沒說自己準備坐以待斃。”
“有區別嗎。”
“剛剛那段時間,我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很佩服你到了現在還能虛張聲勢。”
“我發現,在那柄海神劍離去之后,整張寒床以及床內的女人,都無人守護了,她對你很重要吧。”
“你敢。”黑衣人心中一凜,毫不猶豫地施展縮地成寸之術,橫跨整個空間直達洞穴,而與此同時,葉飛向后一滾到了床尾,黑衣人出現,魔爪直抓來,葉飛躲也不躲,直奔著女人的臉抓上去。
女人已死,他自然不求控制對方要挾云云,只求毀壞對方圣潔的遺體。
葉飛在以女人在黑衣人心目中的地位,賭自己的命。
他的眼神如此決絕,他的出擊如此果斷,即便離得還有很遠,已經在黑衣人的心里產生了巨大的陰影,于是勝負立分,黑衣人喊停:“不要。”進擊的手頓止,而葉飛則一手抓在女人的臉上,雖未用力卻也讓這張毫無血色的臉瀕臨崩潰。
這畢竟是一具陳放了數十年的尸體,就像是開春后的冰面,只需一陣風刮過,便會斑碎成無數塊。
黑衣人千算萬算,也未想到有此一招。
順境之下他大意了,在此之外,葉飛的處變不驚則更令人佩服。那樣危急的形勢下,敏銳地發現了連接著所有事物的,最為關鍵的那一個點!毫不客氣地說,葉飛再一次憑一己之力,將命運牢牢抓住。
“我要你死無全尸。”黑衣人怒嘯,嗓音撕裂充滿絕望,從見面開始便一直保持的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從容在一瞬間化為烏有。寒床上女人是他的死穴,這一點黑衣人甚至連最基本的掩飾都沒有。
葉飛很滿意這個結果,他知道由黑衣人主導編寫的劇本,終于被自己施加的外力撕爛了,此刻,不是他要不要自己命的問題,而是怎么才能保護寒床內女子毫發無損的問題。
所以,當黑衣人咆哮起來的時候,葉飛不說話,他沒必要說話,只是一邊保持著似笑非笑地樣子注視著對方,一邊牢牢把握住女人的控制權。
“我要將你大卸八塊、五馬分尸、我要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我要你死。”黑衣人一次又一次的咆哮。
葉飛則越來越從容了,童子金身自動的修復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內丹自動吸收周邊的仙氣,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以常人艷羨的速度快速的恢復著。
正所謂天將降大任于世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賊老天賜予他近乎完美的不死之軀,似乎是有意的,好在他受到種種打擊的時候,沒那么輕易的便掛掉了。
真是賊老天啊。
形勢急轉直下,一邊倒的傾向到了葉飛這一邊,他淡定從容的表情,猶如清晨雨露般干爽潔凈,“這種扭轉命運的感覺,真是好啊。”葉飛在心中吶喊。
黑衣人要瘋了,不停地抓撓自己的身體,似乎精神接近崩潰了,與之前反差之大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這份瘋癲決不是裝出來的,葉飛知道,一定是自己的此番出手,勾起了他心中痛苦的回憶。
這個女子對黑衣人而言太重要太重要了。他(她)究竟是誰。
一道白色的閃電劃過山林,沉重的呼吸聲好似龍吟。按理說,馬的四蹄只適合在平坦的道路上奔跑,不適于攀爬,但這條規則,并不適用于白瀚王和墨玉。
兩匹出身迥異的千里馬,將險峻巍峨的大山視作平地,快速的沖刺似乎永遠沒有疲倦的時候。
方白羽半蹲在馬背上,他白衣、束帶、素鞋,長發盤髻,一手牽著勒住白瀚王頸子的韁繩,一手迎風飄展保持平衡,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力量,將他與葉飛牽引到一起,成為兄弟。
他們已然心意相通。他們之間的紐帶無法用言語道明。
白羽說不清楚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但他就是知道,葉飛在那山的盡頭,他有危險。
快馬,皓月。
南山的晚月清透得不可思議,依稀含著殺機。
攀得高了,隔個幾里,便能遇到一個經過細心修飾的仙人洞府,這些洞府之外往往布著高深的結界,以方白羽的能力突破不了,只能繞道。可惜他未能明了御劍飛行之術,否則也不用平白浪費這許多的時間。
能夠看到山巔了,一道湛藍的光芒卻在此時劃過頭頂,方白羽以天啟之眼看清了睡在劍上的冷宮月,默默地記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