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露,一種盛開時極度嬌艷,盛開時間只有短短一天的花朵。有人將之與曇花相比,我則不這樣覺得,因為曇花只一現,靈露則是早上盛開,晚上凋零。
用朝花夕拾這個詞形容,來得更加貼切。
愛花之人多放浪形骸,曾有一人愛花如命嗜酒如命,一年到頭僅有一天是清醒著的,這一天便是靈露盛開的時候。后來,他病死了,滿坪的靈露花與他的靈魂融合,化為了一柄特別的劍——朝花夕拾劍。
這個故事,是從一個老頭子的口里傳出來的,這個老頭子現在正站在葉飛的面前,他自稱朝花夕拾劍的劍靈,揚言不捎上自己,就不能經過此地。
捎上自己?這個要求是不是有點…有點自作多情。
葉飛和方白羽斜靠在花海中,矯健的身影隨著花叢的搖曳時隱時現。他們開心地望著孤石上的老人,就像在看一出不花錢的幽默劇。
打一見面開始,這老頭就又是蹦又是跳的,有時候還極不要臉的扭屁股。
如果說,他是劍靈,真是打死都沒人相信。
兩人也確實是乏了,心想此地花團錦簇留下歇歇也是好的。便始終沒有打擾老者的自娛自樂。
而那個身上掛滿了各式的花圈,腳上帶著狗環的老爺爺,也樂得如此,自顧自地唱啊,跳啊,全不管唱出來的東西是鬼哭還是狼嚎。
三人融成了一個圈,一個立于“花海之巔”的怪異組合。
“嘟嘟嘟,嘟嘟嘟,我是外婆的小管家。外婆,外婆你別動,動一動,唱起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老人干嚎到高潮部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在世間安靜下來之后,葉飛吐了,吐得稀里嘩啦,吐得前仰后合,一邊吐還一邊笑,一邊笑還一邊流眼淚,流鼻涕,“我,我靠,這,這也能叫歌啊。”
方白羽連忙捂住他的嘴,道:“噓…別亂說話,通天路上沒有善輩,趁老人家現在還算正常,趕緊休息休息,養足精神。”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老家伙唱歌這么難聽,我怎么睡得著覺啊。”葉飛對著老人家扯著脖子嘲笑,“下去嘍,下去嘍,下去嘍。”
“媽的,臭小子,你說什么。”老人家氣的胡子都立起來了,縱身一躍跳了過來,指著葉飛鼻子吹胡子瞪眼地罵道,“臭小子,你說什么。你敢再說一遍。”
“我說啊,你唱歌這么難聽,趕緊下去吧。”葉飛眨巴著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老人家一下就怒了,拍著胸口大罵:“你敢這么說老子,你敢這么說老子,不怕死嗎。”
葉飛狡黠笑道:“你就是一個歌手,有什么可怕的。”
“我是一個歌手?我是歌手?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其實沒人比老人家更清楚自己的歌唱水平到底如何,所以當聽到有人稱自己為歌手的時候,產生了一絲莫名的興奮。
“你這么喜歡唱歌,難道不是歌手嗎。”葉飛繼續裝著無辜。
“是啊,是啊,我當然是歌手嘍。我就是歌手啊。”本來兇神惡煞的老人家,一下子變成了溫柔可人的萌妹子,右手搭住葉飛的肩膀,開始稱兄道弟,“我說小兄弟啊,你還真是有眼光呢,能夠看出我是一位歌手。不錯不錯,那么,你覺得我的歌唱水平怎么樣,有哪里需要改進。”
葉飛眼睛都瞇彎了,強忍著笑意道:“你啊,高音不夠高,低音呢,又不夠低,中音吧,幾乎沒有。嗓子跟破鑼一樣沙啞…”見老者的面色越來越冷,靈機一動,道:“不過嘛,就是這破鑼一般的嗓子,正是唯一的一絲亮點。”
“這是亮點。”老者的頭發一根根的立了起來,“接著說,接著說。”
“楊坤的歌你聽過沒有。”葉飛諱莫如深地笑。
“楊坤,楊坤是誰。”老者急了。
“一名歌手,他的嗓音就是以沙啞著稱很有磁性,我覺得你比他更加沙啞更有代表性,完全可以朝著這個方向發展嘛。”
“真的嗎。我真的這么有潛力嗎。”老者激動地握住了葉飛的手,“相見恨晚,真是相見恨晚啊,你好我是朝花夕拾劍的劍靈。”
葉飛淡定地摸了摸鼻子,道:“我叫葉飛。這是我的名片。”說著,似模似樣地從衣袖里掏出了一片葉子,上面刻著葉飛兩個字。
方白羽震驚地張大了嘴巴,下巴呈脫臼狀態:“這…這也行。”
此前還一副大爺架勢的老者,這下子是真的服了,他顫抖著雙手,仔細端詳著樹葉上的小字,接著雙手捧葉,小心翼翼揣入懷中:“葉,葉飛,不。葉兄。相見恨晚,真是相見恨晚啊。這邊請,這邊請,光臨寒舍一敘,交流一下演藝道路的發展方向。”
“這個嘛。”葉飛咳嗽了一聲,“哎呀,找我求教的人排隊都排到蜀山頂了,你雖然資質不錯可也得知道先來后到的道理吧。”
老人家眉頭一蹙,憑空變出了一管巨大的旱煙袋遞了過來,“您今天大駕光臨路過此地證明有緣,賞個臉吧。”
葉飛接過旱煙,嫌棄地看了看黏有口水的煙嘴,道:“哎,也就是看你資質不錯,得了,我今天就破個例提點提點你。”
“這邊請,您這邊請。”老者彎腰讓路。
“走著。”葉飛甩開八字腿,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臨走時不忘回頭拋給白羽一個勝利的手勢,“哈哈哈。”
方白羽連連搖頭,仰天長嘯:“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真是太瘋狂了。”
兩人邁步向前,搖曳的花叢如海浪般卷起,一棟美麗的茅草屋出現在眼前,草屋上蓋滿了鮮花,彩裝清新,猶如夢幻。
方白羽注意到屋外沒有生火,更沒有灶具,周圍也沒有一根折斷的木材,一副嚴防火患的架勢。
離得近了,屋門自動敞開,老人連連作輯道:“請,里面請。”
屋內干凈透亮,看起來并無陷阱埋伏,但葉飛仍尋問地望向白羽,畢竟,經歷了這么多事情,警惕性早已融入骨髓。
方白羽側著臉看都不看他,那意思好像在說:“已經走到這了,你還擺這架勢有什么用啊。”
葉飛與他心意相通,對著老者故作高深地咧嘴一笑,雙手背后邁開大步走了進去。屋里和屋外一樣,鮮艷花朵隨處可見,這些花朵互相疊加壘成了一張床,老者當先坐了上去,葉飛猶豫了一下同樣一屁股坐下。
“葉兄,敢問你覺得我該怎樣培養自己嗓音的磁性。”老者直接切入了主題,見葉飛左顧右盼欲言又止,又道:“直言即可,我自虛心受教。”
葉飛一直在思忖對策,見話逼了來沉吟道:“音有百種,貌有千面,每一人的聲音都有不同,區分好聽與否,主要在于音帶震動的頻率是否與人類耳膜的接受范圍相適應。”他這段話,引述自千面經——易容術的卷首語,因為涵蓋了一兩個醫術用詞,所以顯得格外專業,老人家連連點頭,眼睛睜圓了瞪著葉飛:“繼續說,繼續說。”
“十五歲是變聲的年紀,有些人在這個時候嗓子受了傷,嗓音便會轉為沙啞,沙啞的嗓音若控制不好,便像破鑼一樣煞是難聽。可若是控制的好,則是得天獨厚的優勢,是旁人學不來的。”咳咳,葉飛舉目望來,“你年輕時,嗓子是否受過傷。”
老者眉頭緊蹙,低頭想了想,道:“我是人血和花魄融合所生,人血的部分…我記得那個人生前愛喝酒,所以嗓子啞啞的。”
“這就對了。”葉飛拍掌道,“這嗓音既是與生俱來的,你更要好好練習,爭取有所建樹。”
“是,是,我一定勤加練習,爭取成為一名合格的歌手,一個被世人喜愛的歌手。”老者稍有遲疑,試探性地問道,“敢問練習的方法是什么。”
“你再唱兩句給我聽聽。”葉飛道。
“啊啊啊…”
“停,停。”葉飛連連比劃,“站起來唱,站著唱才能把氣吐出來。”
老人家本來有些不悅,不過之前已經被忽悠的暈頭轉向了,又見葉飛說的義正言辭所以不好發作,依言站起敞開脖子“嗷”地嚎了一嗓子。
“你是不是不服氣啊。”葉飛捂住耳朵,面無表情地瞅著他。
“哪敢,哪敢。”嘴上這樣說,老人家的脖子卻挺得老高。
“人的聲線在喉聲域在腹,坐著的時候氣息囤積流通不暢;站起來氣通聲潤順逆無阻,對于不懂聲音變化的人來說,站起來和坐著唱歌似乎沒有什么變化,但對想要成名的歌唱家來說,這里面的區別可就大了。”他的聲音越來越沉越來越沉,直至最后一字發出時,一掌拍在花鋪上。
“砰”的一聲,老人家驚地打了個寒戰,向后連退兩步。
葉飛句句在理,絲絲入扣,已將他心理的防線徹底擊潰了。不過,他哪里知道,這些都出自千面經——易容術里的聲線練習法,是為了幫助易容者練習發音,模仿他人聲域的特別注解。
這醫書是藥人交給葉飛的,其中醫理自然無懈可擊,老人完全挑不出破綻,對葉飛越加信任了。
三分真,七分假,可謂忽悠的最高境界。
老者不知不覺地走入局中,越陷越深,這會兒越琢磨越覺得葉飛說的話有道理,連連為之前的行為做出道歉。
方白羽驚地下巴都要脫臼了,望向葉飛的目光里隱含著對“大神”的膜拜之情。
“咳咳咳。”葉飛連續的咳嗽送給老人家一個拍馬屁的機會,只見他右手一翻,一大片懸浮在空中的玫瑰花瓣拖了一罐子黃淅淅的東西過來,老人家滿臉堆笑地道:“這是最上好的蜂王漿了,我平時都用來開嗓的,請您品嘗,請您品嘗。”
葉飛把罐子從花瓣托上取下來,放在鼻尖嗅了嗅,道:“東西是不錯,給我朋友也拿一罐。”
老者繃緊了臉道:“這東西珍貴極了,我平時都舍不得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