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塔內有陽光射入,僅一束,從塔頂貫穿至底座,離光明近的地方分外明亮,離的遠則晦暗許多,因此,越靠近四壁越昏暗。
重新來到寒塔第五層,葉飛注意到這里的冰層比樓下的更厚一些,冰層內的紋理也更加深刻,晦暗不明像是藏著什么東西。他試著鑿開冰塊,可惜沒能如愿。
寒塔第六層,周遭環境驟變,氣溫直線下降,冰冷堅硬的地面上鑲刻著四枚鐵環,每枚鐵環上都連著拇指粗細的鐵鏈,初登此層時,三人著實嚇了一跳,因為在晦暗的環境下,這些血漬斑駁的鏈子著實像是潛伏在陰暗處的毒蛇,陰森恐怖的,女人甚至驚得尖叫,還好方白羽的天啟之眼明辨一切,帶著他們認清了真相。
葉飛仔細檢查鎖鏈,發現鎖鏈上的鐵皮都已生銹,外遭裹著血,應該是曾經禁錮過某位慘遭毒打的囚犯。
“好殘忍的手段。”方白羽站在樓梯口上,離此處尚遠,卻能明辨一切,“你看那鎖鏈頂端,三鉤一尖是典型的魚叉形狀,入骨之后鉤齒從里面撐開,囚犯越是掙扎齒子就陷得越深越是疼痛,端地殘忍。”
葉飛細看鏈尖,確如白羽所說,心里佩服嘴上卻嘟囔著:“我們都長眼了,看不見啊,賣弄風騷。”
白羽嬉笑道:“什么賣弄風騷啊,明明是明察秋毫好吧,不要亂用成語。”
“就是賣弄風騷,瞎顯擺。”
“你這是赤裸裸的嫉妒。”
“誰有空嫉妒你啊。”
白羽懶得理他,轉身對女子道:“姐姐,您當初可是被禁錮在此處?”他本想喊阿姨的,話到嘴邊換成了姐姐,感覺親切些。
女人搖頭道:“記不得了,我當時被折磨的昏天黑地的,哪里分的清周邊的情況。”
“這倒也是。”
葉飛道:“可我記得醫書上明明說過,病人越是痛苦,越會對周圍的事物印象深刻甚至產生恐懼,所以久病之人最好不要經常呆在一個屋子里,免得心生惡疾。”
女人的表情有些尷尬,語氣停頓的說道:“或許,醫書上說的并不能試用在每一個人的身上呢。”
葉飛看著她,有意無意地打趣道:“你的腦子倒是挺清楚的嘛。”
“額…我畢竟也讀過書的。”
“那你猜,這里囚禁的會是誰。”葉飛的眼睛里閃過狡黠的光。
女人道:“這樣殘忍的事情,還是不猜為好。”
“我猜,是你的何郎。”葉飛看到女人的身體明顯的抖動了一下,嘴角勾起壞壞的笑,“你的肩胛骨上并無傷痕,所以這鏈子所縛之人肯定不是你。除你之外,在寒塔里被折磨過的,就只要那位何姓的情郎了,因此我猜測是他。”
女人低著頭,腦后的長發披散在額頭處,遮住了一半的眼睛,“有些回憶還是不要被勾起為好,你說呢。”她說話的時候,帶有著明顯的敵意,葉飛聽出來了,所以笑了,“哈哈哈,姐姐,開玩笑的啦,你的情郎既然是書生,想必是個手無傅雞之力的主,哪里會留下這么一大灘血啊。哈哈哈,一定另有其人,另有其人的啦。”
“哼。”隔著散亂的黑發,女人狠狠地盯著葉飛,似乎要用眼神剜出他的心臟。方白羽在此時走來截斷了她的視線,“別光顧著斗嘴。你們看,那邊好像藏著什么東西。”
兩人暫止干戈,順著白羽的目光望過去,果然看到西側墻影分外綿長,不甚協調。葉飛納悶地走上前,手掌劃過如被黑暗切斷隱沒不見,拿出時又完好如初。
他轉過身,與白羽狐疑對望,后者道:“往里抓抓,看看能抓到什么東西嗎。”葉飛點點頭,伸出手在黑暗中抓取,驀然間接觸到了什么東西,就如觸電一般縮回了手。“找到什么了。”白羽急問。
“軟軟的,像是…”
“像是什么。”
葉飛深吸口氣,右手猛地一抓,揪住那東西后使勁拔出,“像是一具尸體。”腥臭氣味隨著那東西一道脫離黑暗的束縛,跳躍的血線宣誓著此人體溫仍未散盡。方白羽看到了那具尸體的臉,一張被拔去了所有的牙齒,如老叟般破敗的臉,臉上的血跡尚未干涸,鮮艷刺目,他知道不可能有人可以在自己守在塔外的情況下仍能以這般殘忍手法殺人,他再次確定塔內的時間很不對勁。
接著,他將目光對準在女人的臉上,留心她見到這具尸體后面部肌肉的每一個動作,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個人是不是你的何郎。”葉飛走到尸體旁踹了一腳,露出他的面目。
女人雙手抱住頭顱,跪在尸體前聲嘶力竭地嚎叫。
“看來是了。”葉飛嘟囔著,不怕臟地在尸體上摸索,他是醫生,對血腥的場面并無畏懼,搜索的目的是要查找到受害者真正的死因,以及某些關鍵性的證據,死者的尸體上殘留著許多許多常人難以察覺的信息!
鼻骨斷裂、牙齒脫離、眼底有塊狀淤血,耳膜成撕裂狀,頭皮囊腫,全身淤痕密布。毫無疑問,這個人生前遭受了慘無人道的虐待,而且從消失的眼皮,以及殘留在身上那濃烈的桀草氣味可以推斷出,漫長的折磨過程里,他一直處于清醒的狀態。
“世上最險惡的果然是人心啊。”葉飛搖了搖頭,將手伸向男尸兩腿之間,他清楚地記得女人曾經說過,何姓書生被剪去了男根。
果然沒有。看來她沒有撒謊。
葉飛向方白羽使了個眼色,后者點點頭,拍拍女人的肩膀,尚未開口卻感到一股鉆心的痛處自手掌上傳來,“啊呀,你做什么。”白羽倉促收回的手掌上,淌血的傷口清晰可見。
“何郎。”女人像得了失心瘋,不停地用雙手在身上抓撓,自殘于形。
“阻止她。”方白羽又急又怒,對著葉飛說道。后者快步上前,雙手卡住她的太陽穴用力往下摁,直到女人稍稍清醒方才松手。
“傷心也是于事無補的,節哀順變。”他這樣安慰。
女人一邊抽泣,一邊道:“是我害死了何郎,是我害死了他,何郎,何郎。”
“好了,哭哭鬧鬧的煩死了,這個男人已經死了,你和他的孩子說不定還活著,你還要不要找他。”
葉飛的大發雷霆起到了作用,女人的哭聲逐漸止住。“沒事吧?”葉飛站起望向白羽,后者捂著被劃傷的右手勉強地笑道:“沒事,快走,趁日落之前,找到孩子。”
寒塔第七層,寒冷進一步加深,周遭的墻面反射出陰冷滲人的紫光,由于站得更高,日光更加明亮,三人第一次看清了冰磚內的東西。
那是一根根的肉條,像蛇一樣,身為大夫的葉飛一眼便認出肉條的形狀和女人的臍帶類似。他有些不可思議,原來整座寒塔內的堅冰都是用來儲存女人臍帶的,可這個數量,未免太過詭異了。
陰影中,有東西在移動。
葉飛和方白羽同時生出警覺。兩人背靠背的站著,將女人甩在一邊——對于這個女人,他們的不信任感由始至終都沒有消除,所以,非但未有做出絲毫保護的動作,而且,還在戒備黑暗威脅的同時,暗自戒備著她。在難以察覺的角度下,女人下垂的嘴角上閃過了一抹恐怖、陰冷的笑容。
“刷刷刷。”三道人影騰空,全部穿著統一身披鐵胄,看架勢像是護院的武師,可這冰寒刺骨的塔內怎會存在武師呢。
葉飛不明所以,情急著招架,用那一身的蠻力和武師們硬碰硬。
他有單挑獵豹之能,尋常武師根本不是對手,但這三人卻有著葉飛一樣的驚異體質,力大無窮拳拳相交毫無花俏可言。
武道確有橫練功夫,練致大成可成鋼筋鐵骨,可獲蠻力如牛,但橫練功夫是外加功,凡練功之人肌膚都會異于常人的粗糙,行動不便。
瞧這三人動作,如狼似虎,四肢著地,騰空撲擊,動作敏捷,明顯不符合橫練功的標準。
一雙天眼凝匯,方白羽定睛打量三人,看他們雙眼無神,行動機械,大開大合,倒像是被引線控制住的提線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