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那天生的資質起了作用,又或許是上天實在不忍心這塊梁玉就此黯淡,在這一刻,在白羽篤定了一切,保護母親的這一刻,浩然正氣于天穹灌下,自泥宮丸沖入,流經七經八脈,直達他全身上下各個角落。
下一刻,白羽的瞳孔轉變為白色——正者之白。茫茫一片,仿若混沌初開。
“黑暗,破滅吧。”他身上的光芒耀眼的不可思議,浩然正氣一股腦的撲上去,化身最原始的野性,與猛獸饕餮撕咬在一起。
“我的名字,叫方白羽。”
不可思議的光景。繼烈火焚天之后,又一幕異景在樊村出現,已經走出了蜀道的郝春秋看到了此番神異的景象,咬牙切齒地打爛了身邊的松木;同樣看到此番景象的還有老乞丐,他面容嚴肅,飛行的速度更快了一些;藥人也看到了方白羽身上發生的奇異變化,不禁望而興嘆,道:“今年的秋風,真是寒啊。
正義與邪惡。
毫無疑問的,在這一刻,方白羽便代表了蒼穹大道,絕對的正義;而冥王宗少主則是邪惡的化身,兩者糾纏在一起。黑暗邪氣與浩然正氣撕扯在一處。
爆發的力量澎湃如潮。
真有人力逆天者?
恐怕很難。
冥王宗少主浸淫仙術已久,畢竟不是一夕爆發的方白羽能夠對抗的,黑暗邪力很快便將浩然正氣壓制了下去,進而傾吞,絲毫不剩。
冥王宗少主踩著漸碎的光芒,走近了止不住抖動的方白羽,一腳將他踢翻,狠狠踩在腳下,“記住,什么邪不勝正的蠢話都是放屁,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他單手一揮,黑暗邪氣撲向莫長卿,揪著他過來,后者在黑暗中慘叫,蹬踹,卻毫無辦法。
冥王宗少主冷笑,用沒有抓著劍的那只手強撐開白羽的眼皮,道:“睜大你的眼睛,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看清楚人性到底是怎么個樣子,看清楚所謂的正義是多么的疲軟。”
在一番折磨之后,他松開了莫長卿,威脅道:“撿起腳下的石塊,砸死那個女人,你就自由了。”
莫長卿心中一凜,顫抖著問道:“你…你說什么。”
“撿起腳下的石頭,砸死身后的那個女人,你就自由了。”冥王宗少主的聲音近似于鞭笞,“當然,不殺她,你就是死。”
莫長卿止不住的顫抖,他回過身,望了望驚恐的方母,又看了看腳下的石塊,躊躇良久,最終低下了身。
“混蛋,你這個混蛋,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喝干你的鮮血,我要挖出你的心臟。”淚水止不住的自眼睛里淌下,方白羽用盡最后的力氣吶喊道,“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在他憤怒的吶喊聲中,莫長卿顫抖著雙手,拿起了石塊。
冥王宗少主強撐開白羽的雙眼,道:“瞪大眼睛,瞪大眼睛看看這一切,這才是最真實的人性,好好看著,好好的看。”
莫長卿走到了方母的近前,后者哭泣著乞求道:“長卿,我們兩家是世交,長卿,長卿…啊,啊。”方母的血在石頭的撞擊下噴濺,她求助的抬起手伸向白羽,似乎想要在最后的時刻,再親手摸一摸他。很可惜的,最后的愿望沒能如愿,那只手停頓在半空中,顫抖,顫抖,繼而垂下。
隨著石頭一下下的抬起,落下,那只手最終失去了所有的血色,無力地垂在地上。莫長卿滿身是血,表情瘋狂地倒在血泊之中,他的表情扭曲,近乎瘋狂地說道:“我,我,我殺死了她,我殺死她了,我可以走了嗎,可以走了嗎。”
“混蛋,你們都是混蛋,人面獸心的畜生,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白羽已經崩潰了,掙扎著身體,卻怎么都躲不開邪氣的控制。
冥王宗少主哈哈大笑,托起他的下巴,用舌頭舔舐濺到上面的方母之血,“感受的到嗎,這份溫度,這是血液的溫度,你母親血液的溫度,你能從中體會到什么?絕望還是希望?你是叫方白羽嗎,你絕望嗎,你體會到母親的絕望了嗎,你感覺得到痛嗎。怎樣,殺死你母親的人便在那里,你要殺了他嗎,我不會阻止的。”
“你,你說謊,你說了會放我走的,你說謊。”
“閉嘴。”邪氣入侵,莫長卿不能動了。
冥王宗少主松開了對白羽的束縛,在他耳邊低語道:“去,去殺了他,去殺了他你的心里就不會再痛苦了,去殺了他,快去。”
方白羽雙目一片雪白,沒有瞳仁,也沒有光芒,只是雪白,朦朦沌沌,白茫茫的一片:“他哽咽著站起,擦干了淚水,拾起了不遠處已經沒有了仙氣包裹的仙劍,一步步地走到莫長卿的面前。
“殺了他,你就不會再感受到痛苦了,殺了他!”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你我是親戚,你是我親外甥,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
“殺了他。”
“不要殺我。”
“殺了他。”
“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求求你。”
“殺了他。”
“求求你,白羽,白羽,原諒我白羽。”
“啊。”充斥在耳邊的兩個聲音,讓方白羽瘋狂,他高高的舉起了仙劍,“都給我閉嘴吧。”
“白羽,住手白羽,你和他不是一路人,白羽,快住手。”關鍵時刻,葉飛的聲音自身后傳來,如雷霆,如霹靂,擊打在白羽已近崩潰的內心深處,將那顆漸漸被黑暗籠罩的心,打開了一條縫,將他自懸崖的邊緣拉了回來。
“多事。”冥王宗少主隨手一招,黑暗邪力強行粘合了葉飛的嘴唇,“快砍下去。”
“啊。”白羽閉上了眼睛,劍鋒斬落,沒有斬在莫長卿的脖子上,倒反斫向身后的魔王。
“該死。”邪力一蕩,他被強大的力量推了出去。
天空中下起了大雨,雨滴有黃豆大小,傾落在在場每一個人的身上。
在這里,冥王宗少主是唯一一個站立著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勝利者,他哈哈大笑。
已經崩潰的莫長卿竟然在此時還乞求著向他討饒,被冥王宗少主一個揮手,泯去了人世間的所有痕跡。
“居然相信我說的話,真是白癡。”
巨大的雷霆貫穿天地,冥王宗少主站在廢墟中,站在尸骸遍野的血泊里,站在心靈的至高點上,張狂大笑。狂風野獸般在他身邊歡嘯,依附在魔劍上的冤魂伴隨著風浪歡歌,開心的接受那些新來的冤魂厲鬼。
毫無疑問的,他是惡人,整個年輕一輩,甚至整個天下最邪惡的那個人。
邪惡至極。
在一陣肆無忌憚的發泄過后,炎天傾舒暢無比,目光再度落在兩人的身上:“輪到你倆了,不,是你們三個。想來你們現在已經生不如死了,我這就了結了你們。”
厲風呼嘯,炎天傾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來到這里的目的,只是單純的,純粹的享受屠殺的快感。
他就如一場難以醒來的噩夢,籠罩了場間的每一個人。
這個血夜,這個血夜是被他主導的,毫無疑問。
霹靂,雷霆,黑暗的力量盡情肆虐,冥王宗少主張狂咆哮:“今日,我要以整個樊村村民之血,喂養我的孩子。”
黑暗如潮,玄女自動護主,揮舞著長袖,迎風劈斬。
長劍破浪,黑氣被斬開了一條通道,冥王宗少主冷哼一聲,手持饕餮魔劍沖向玄女。
“砰。”玄女第二度揮斬。莫君如五孔六竅爆出黑血,魔劍被逼退回來,冥王宗少主毫不遲疑,卸去劍風的力量后,暴起反擊。他早已看出莫君如承受不了玄女劍的力量,以最純粹的消耗,來一點點地削弱她。
“轟。”三度交鋒,玄女靈體破碎,消弭無蹤,莫君如貼地飛出十數米,撞塌了唯一一根立著的石柱。
場間再無能與之交鋒者?
還有一個。
冥王宗少主忽然生出了強烈的警覺,望向身后,之前控制住葉飛的黑氣留在原地,里面的人卻不見了。
血目電轉,搜尋四下,竟是尋不到對方的蹤跡,“難道逃走了?不可能啊,這里有滅絕氣息為網,他不可能逃走的。”
“咔嚓。”腳下一沉,一雙有力的手掌,自土下拔起,抓住了他的腳踝,“不要太小瞧人了。”
地面龜裂,冥王宗少主急著出劍,但腳下不穩,劍鋒走偏,渾身是血的葉飛死死拽住他的腳踝,行鎖踝之法,進而奪劍——三角鎖踝術,這是藥人教給他的唯一一招近身格斗術,是在絕對劣勢的情形下,反擊用的。
葉飛忍著被全身剝皮的痛處,脫離黑暗邪氣的控制,挖通地道,就是要讓這一招的效果達到最大。
于是,鎖踝、奪劍,兩個動作一氣呵成。
獵人變成了獵物,冥王宗少主竟反被制住。
“我要你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葉飛使出吃奶的力量,扭轉對方的手臂。冥王宗少主竟是不驚不怒,變態似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有趣,好有趣啊。再多給我一點快樂,多給我一點快樂。”
“咔嚓。”胳膊被扭斷了,冥王宗少主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痛處,反而利用臂膀脫臼的機會,甩開束縛,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左手在虛空中虛握,“呼。”魔劍自動飛回,“真的要好好感謝你,感謝你們為我帶來這么多的快樂。作為感謝的禮物,通通給我去死吧。”
他的右臂當啷著,顯然是已經折斷了,但是這個瘋子毫無感覺,對著虛空,斬下了至今為止最為恐怖的一擊。
黑暗化出饕餮的血口,同時撲向三人。
要死了嗎。
千鈞一發之際,籠罩了宅邸的黑網被撕裂,水劍“洛鳴”自蒼穹斬下,將黑暗截斷,濃香的酒氣透過鼻膜直達腦海深處,竟有醍醐灌頂之效。
這一刻,葉飛和方白羽同時哭了:“老乞丐。”
后者表情嚴肅,面容剛毅,像是變了一個人,“叫我云烈。”
這一夜。
這血腥的一夜終于迎來了轉折。
“主人,對不起,我們擋不住他。”在老乞丐出現的同時,三名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的陰森影子,出現在了冥王宗少主的身后,他們單膝跪地,額頭微垂,對著主人畢恭畢敬地說道:“請少主寬恕。”
冥王宗少主聞到了血的味道,用余光掃了一眼,道:“麥伯,你受傷了。”
離他最近的那名黑衣人非常無奈地說道:“云老頭的道法又精進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貫穿了他的整個肩胛,膿血混合著惡臭流出。
“云老頭。”冥王宗少主瞳孔中的火焰更加炙熱了,隱約間還著些躍躍欲試,“云烈,你就是蜀山的守護神?”
“守護神不敢當,守山人更合適一些。”
“你手中的是洛鳴劍嗎。”
“明知顧問。”
“你知我今日為何而來。”
“我已經沒耐心繼續回答死人的問題了。”
“在你眼里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嗎。”
“你說呢。”
“你知道嗎,從小我就喜歡挑戰強者。這個習慣,到現在仍然還在。”
“我也喜歡向強者挑戰,但你這次實在是選錯了對手,再過二十年吧,再過二十年你或許能與我一戰。”
“再過二十年你都老了,談何一戰。”
“我就是不能動了,也不將你放在眼里。”
“難怪教內的長輩們,都叫你狂人。”
“狂人是以前的綽號了,我現在是守山人,膽敢犯我山林者,殺無赦。”
“在饕餮面前敢這樣大放厥詞的,你是第一個。”
“也是最后一個,你活不過今日的。”
“活不過?咱倆打個賭如何,若我安然離去,你便自裁了事。”
“都沒坐在同一個賭桌上,拿什么來打賭。”
“這話也對,死人怎么能和活人打賭呢,是吧。”毫不猶豫的,冥王宗少主持劍沖來,斷了的半邊手臂,在他的疾沖下,左右搖擺,像是已經失去了痛覺,或是壓根就不是他身上的一部分。
“這人,這人真是個瘋子。”連葉飛和方白羽都為對手的瘋狂,感到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