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波總算平息。
葉飛快速進入工作狀態,桶中的藥水很快便換成了新的,藥人舒服泡在水中,目不轉睛地看著葉飛道:“老了,確實是老了,再黏住你,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葉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又犯什么神經,沒完沒了是吧。”
“我說真的。”藥人嘆息,“過去,不管你怎么付出,我都覺得理所應當,因為那時候你還小,孤苦可憐,沒有一絲幸福可言。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在你的臉上看到了笑容,找到了幸福的笑容。”
“要不是學了你的醫術,哪里有人會搭理我。”葉飛擦擦汗,認真地說道,“所以,幸福也是你給我的。”
“雄鷹早晚有展翅的一天,我起到的不過是推波助瀾的效果。”
“別說傻話了。”
“我了解的,你這孩子脾氣雖然倔強,但是心地善良,知恩圖報。說實話,不是有利用價值,我當時根本不會伸出援手的。不成想一晃八年過去,倒真有些舍不得、分不開了。”
“呵呵,這也是緣分,是命里注定的。”
“是緣分,所以我也有義務提醒你一句。”話鋒一轉,藥人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撇開家世背景不談,方白羽各方面都和你很像,真的很像,所以你們二人才會一見如故,成了莫逆之交。但是,你要明白,人在成長的過程中,會遇到許許多多的煩惱和挫折,這些很可能將你本來熟悉的人徹底改變。”
“你到底要說什么。”
“我要說的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是你最信任的人,都不可以完全地消除了戒備之心,我,便是最好的例子。”
葉飛駭然。
第二天,方白羽一早便來敲門,葉飛便知他會如此,所以連夜將窗戶修葺完整,草草睡了兩個時辰。待白羽入院,大黃狗狂吠之時,他總算稍稍緩過些氣力來,疲憊地睜開了雙眼,自屋頂跳下,道:“白羽啊,有事嗎。”
方白羽看他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不禁笑道:“才喝一點點酒,就不行啦。”
葉飛自然不會將夜間的事情告訴他,苦笑道:“確實不勝酒力。”
“話說,你還真是特別,不睡屋里,睡房頂。”白羽指指緊閉的房門,“這里面不會是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當然沒有。”葉飛瞬間來了精神,“快說,找我干嘛來了。”
“就站外面說啊,你也太不會招呼客人了。”方白羽一邊說著,一邊向屋里硬闖,“怎么也得喝口水吧。”
“嗷嗷嗷嗷嗷。”大黃狗一反常態地狂吠起來,犬齒外露,面露兇相。
“額…這是怎么了。”方白羽被它那突然爆發的兇性嚇了一跳,蹭的一下縮回了手,“你這屋里,不會真的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胡說八道。”葉飛伸出拳頭,捶了他一下,“狗都有看家護院的本能,你不知道嗎。”
“是嗎,我怎么覺得它不太對勁呢。”
“疑神疑鬼的。”
“那你到底給不給水喝啊。”
“走,去喝早茶吧,托你的福,我現在也是有錢人了。”
“哈哈,這倒是,好吧,好好宰你一頓。”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心思很淺,被葉飛一鬧,注意力立時便散了。
“上馬。”
“走。”
“對了,你今天找我所謂何事啊。”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我的大少爺啊,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有關系,我可是還要靠雙手掙錢吃飯的。”
“下次出診的時候,再多給你一些就是了。”
“那可不行,鄙人不食嗟來之食。”
“還挺有風骨。”
“當然。”
“那好吧,今天陪我,明天就不來找你了。”
“恩,你知道,大夫是需要上山采藥的。”
“知道,我在山上見過你,像個賊似的。”
“我是在尋山找藥。不仔細看能找的到啊。”
“所以說像個賊嘛。”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啊。”
“廟會開始了,應該有許多好玩的東西。”
“廟會?我在樊村八年了,怎么從未聽說過。”
“村子在山上,自然沒有,鄰村在山腳,卻是有的。”
“那要走多久啊。”
“騎馬半個時辰左右。”
“好,那就去見識見識。”
“必須的,駕。”
白瀚王身體強壯,載著兩人毫不費力,奔行如常。不一會兒功夫,馬蹄聲就聽不見了。屋內的藥人深深地吸了口氣,自語道:“這一走,怕是就再也回不來了吧…”
在山道上狂奔的白瀚王忽然止步,前沖的勢頭險些將馬背上的兩人栽了下去。
白羽不禁責備它,道:“馬王,你發什么神經。”
葉飛則一躍跳下馬背,道:“別罵了,我知道它是為了什么。”
“你知道?”白羽疑惑地望過來,便見葉飛鴨子似的的架起雙手,輕聲輕步地向著林中挪步。
原來,在那片稀疏、低矮的林木樹影里,一匹黑黝黝的駿馬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那是一匹體格氣態絲毫不輸于白瀚王的駿馬。
“墨玉。”方白羽驚呼,“它怎么在這。”
“你是來找我的嗎。”葉飛一邊接近它,一邊試探性地問道。墨玉高傲地抬起前蹄,向后退了兩步。
葉飛原地站住,又問道:“找不到同伴嗎。”
墨玉鳴叫,像是回應。
葉飛點點頭道:“這樣,你先跟我一陣子,我們倆一起尋找你的同伴可以嗎。”
墨玉原地踩跺四蹄,似是在猶豫。
葉飛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蹭了一步,“沒有朋友的孤獨,我深有感受,讓我暫時照顧你,可以嗎。”
“咴兒,咴兒。”墨玉又是尖叫。
葉飛連忙改口道:“不,不,我說錯了,是咱倆暫且搭伙,直到你找到同伴為止。”
墨玉不動了。
葉飛又向前蹭了一步,“咱倆是朋友,比同族更親密的朋友,對不對。”看距離足夠近了,他試探性地向前伸出雙手,墨玉明顯不如之前那般抗拒了,在原地踱步,不后退了。
葉飛欣喜若狂,雙手一直往前伸著,直到觸摸到對方黏滿了泥漿,宛若鋼針般的鬃毛,仿若觸電一般。
不等墨玉跳開,他已經一步跨出,雙臂緊緊地摟住了對方的頸子。
“再也不會松開了,墨玉。”
這一刻,宛若永恒。
方白羽牽著白瀚王走過來,拍拍葉飛的肩膀道:“有沒有發現,我是你的幸運男神。”
“咦,少臭美了。”
“現在又有問題了,沒有馬鞍,你要如何騎乘它呢。”
“摟著就行了。”
“那不得累死你。”
“那你說怎么辦。”
“這樣吧,先回我家,取了馬鞍,吃了早飯,再趕去廟會。”
“本來說請你的,多不好意思。”
“留著吧,下回去鎮上,請我吃大餐。”
“好吧。”
“快走,廟會要趕不上了。”
“走。”
入蜀的山道蜿蜒崎嶇,樊村靠里,位于半山腰上,而黎村則守著山腳的平坦地勢,是山內人和山外人交易的場所。
每隔十五天,必會有一場隆重的廟會在黎村舉行,從黎明一直持續到午后,方便人們交換物資。
交換物資的方式又分為兩種,一種是以物易物,也就是用手頭的東西交換別人的東西,這是大多數村民們習慣的方式。還有一種是用銅錢來買。只有比較有錢的人家,才會這樣做。像方白羽,每次逛廟會,必定都會備足了銀子的。
黎村細長的村道人頭攢動,腦袋一個挨著一個,說是一鍋蝦粥也不過分。
紅日漸起,滾滾雷音自山道上涌來,正在努力砍價、問價的人們同時止住了動作,望向高處。便見山道上,煙塵滾滾,一黑一白兩道健影,似雷霆、似霹靂一般傾瀉下來,并伴隨著“隆隆。”的銳響。
“是白羽哥哥。”莫君如兩眼化作桃心狀,興奮地舉高雙臂,連連揮手,“白羽哥哥,白羽哥哥我在這里,你真的太帥啦。”
“等一等。”剛才還興高采烈的她忽然蹙緊了眉,“他旁邊那個人是誰,怎么看著那么惡心呢。”
“隆隆。”一白一黑兩匹駿馬,以風一般的速度沖下蜀道,漫起的煙塵,像是張牙舞爪的惡魔拼命在身后追逐著他們,卻無論如何都追趕不上。
眾人驚艷得五體投地,待看清兩人俊秀的面容時,更是贊嘆有加。在方府,白羽特意將自己的衣服拿給葉飛,一試身,尺寸剛好合適。然后,又端出了鞋子,衣帶,甚至讓傭人為他梳了和自己一樣的發髻。
這一拾掇,葉飛真像變了一個人,不僅身材瘦消、高挑,而且氣度不凡,眉宇間依稀透露出一股子狂氣,讓人不敢直視。
方母觀他氣度、身段不凡,不禁贊嘆道:“鷹兒總有展翅時,白羽要真是有你這樣的弟弟,可就好嘍。”
白羽摟住葉飛肩膀,哈哈笑道:“娘你說什么傻話,葉飛就是我的兄弟,沒錯啊。”他素喜素雅,衣服除了白的,就是綠的,葉飛起初試的是白色的長衫,方母覺得與他本身的氣質不甚相符,所以重新換上了青色的,沒想到,這衣服一穿上,他身上那股子凌厲勁便出來了,搭調的不得了。
兩人兩騎,風雷般直下蜀山,一眾村民都以為是仙童下凡,贊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