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黃泉之國(2)
德洛芙娜王后已經迫不及待的跑到了像是潛水服模樣的救生服邊開始研究了起來。
“你們先吧！”零號說。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卻說道：“一起。”
成默將視線從腳下不遠處的雪茄盒上收了回來，看向了阿米迪歐手中的紙盒，他腦子里的疑問越來越大，無數條線索似乎正在指向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
“行。”阿米迪歐點頭說，“你們拿，剩下的那根就是我的。”
成默把手伸向了比鞋盒略大一點的紙盒子，腦子里卻在快速的運轉，思緒進入了他在“冬宮”醒來時的那一刻。見成默不作聲的就已經把手放進了盒子，于是老丈人和零號也馬上把手從不規則的圓孔中伸了進去。
突然急促的呼吸聲在空寂的魚雷發射艙里響的格外厲害，像是突然間有好幾個風箱在瘋狂的運作。
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的盯著那個圓孔，就連正在穿救生服的德洛芙娜王后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扭頭看向了站在水密門邊的幾個人。
抽簽者的表情都很凝重，粗重的呼吸也屏住了。
世界一片空寂。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率先把手從紙盒子里抽了出來，豁然正是一根帶有明黃色標簽的雪茄，他沉沉的松了口氣。
接著是零號，他手中還滴著鮮血，那根雪茄也被血染紅了，被染紅的還有明黃色“COHIBA”的標簽。
最后把手抽出來的，當然是成默，他手中的雪茄光禿禿的，什么也沒有。
阿米迪歐嘆息了一聲，將手中的紙盒子扔在地上，沮喪的說道：“看來造物主并不站在我們三個這邊......”他轉頭看了看克洛伊·德洛姆，又凝視著成默說，“看來....看來我們只能游上去了。”
零號轉身走向了救生服，艱難的將一件橙色的救生服從墻壁上取了下來。
成默沒有扔掉雪茄，在凝重的氣氛中和阿米迪歐對視了一眼，他在阿米迪歐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耐人尋味的東西。
克洛伊·德洛姆扭頭看向了水密門邊的深度表，像是若無其事的說道：“現在已經降到一百二十米了，我們真要這樣出去，活下來的機率微乎其微。”
成默聽出來丈母娘的潛臺詞就是“你動手，我支持你”，就連阿米迪歐也默不作聲的盯著他，似乎在期待著他動手。
就在這時，蘇格拉底·奧納西斯將手中的雪茄遞給了克洛伊·德洛姆說道：“安全服你穿吧！”
丈母娘愣了一下，扭頭看向了一旁勾著唇角的老丈人。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長嘆了口氣說道：“我來‘冬宮’就是為了救你，不可能功虧一簣。”
“謝謝”克洛伊·德洛姆接過了雪茄，輕聲說道。
“嘖嘖”阿米迪歐笑道，“蘇格拉底先生真是我們男人的楷模。”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掃了阿米迪歐一眼說道：“把救生服讓給女人和傷員不是我們男人該做的事情嗎？”他拍了拍阿米迪歐的肩膀，“小伙子，別放棄，一百米也不是沒有機會，我從小跟海打交道，最深的一次自由潛水下過八十米，別說你們這些年輕人還不如我這個老東西！”
“自由潛水沒玩過，能告訴我您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嗎？”阿米迪歐問。
“深吸一口氣，憋住，在浮出水面之前千萬不要吐氣。你們等下跟著我，一秒也不要耽誤......”
阿米迪歐苦笑道：“這么簡單的嗎？”
“對！就是這么簡單。走吧！”蘇格拉底·奧納西斯揮了下手，他快步走到了德洛芙娜王后身邊，輕聲說道：“親愛的，我來幫你把救生服穿好，也許你還不太懂它是怎么使用的，我來告訴你......”
“滾開！你這個騙子，我不需要你教，你去救你那個對你絕情絕義的表子去！”德洛芙娜王后冷笑道。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柔聲說道：“親愛的，我確實是為了救克洛伊來到‘冬宮’的，但是我愛你也是真的。沒有人規定一個人不能愛兩個人，造物主還全世界的人都愛呢！不要把愛情想的太復雜，它其實很簡單，就是我愛你，你也愛我，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樣。那是人類的本能，別TM把愛情想得那么崇高。它就是相愛，然后做X，然后躺在床上說些心里話，它是信（X），也是一種心里需求，沒必要把它升華到人生意義，畢生追求上，永恒的星辰固然很美，但短暫的煙花它就不美了嗎？”
“別巧舌如簧，我不愿意在聽你的狡辯了！”德洛芙娜王后將宇航員頭盔一樣的東西戴在了頭上，開始試著頭盔固定在救生服的連接處。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連忙抬手幫忙，“我來。”
阿米迪歐已經旋開了又一個魚雷發射管的蓋子，回頭對蘇格拉底·奧納西斯說道：“蘇格拉底先生，成默！我們可沒有時間耽誤得出發了！”
忽然間，魚雷發射艙里各種奇異的聲音變大了起來，但那種感覺就是聲音離他們特別遙遠，就像那些聲音并不是屬于這個世界。接著陡然的下沉，所有人都瞬間失重，幸好只是短暫的一霎，潛艇再次恢復了正常，只是比開始傾斜了許多。
“潛艇要斷了嗎？我們得趕快走！”阿米迪歐抓著魚雷發射管蓋子大聲喊。
蘇格拉底·奧納西斯一邊幫德洛芙娜王后將救生服的頭套套好，一邊沖著克洛伊·德洛姆大喊，“快！快，把救生服穿好！還在耽誤什么！”
克洛伊·德洛姆將墻壁上救生服取了下來，遞給成默說道：“主人，救生服給你穿，沒有救生服游不上去的，還沒有游到上面，不是失溫凍死，就是缺氧淹死......”
“什么？”蘇格拉底·奧納西斯扭頭對克洛伊·德洛姆怒吼道，“你瘋了嗎？為什么這樣做？”
此時魚雷發射艙里的各種儀表盤已經徹底的失了控，開始瘋狂的旋轉了起來，頭頂的燈也“嗤啦”一聲徹底的熄滅了，整個魚雷發射艙陷入了一片漆黑。所有人都聽到了潛艇的頂上再次傳來了金屬彎曲的刺耳聲響，原本保持著平衡的潛艇慢慢傾斜了起來，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狠狠斜向了一側，失重的感覺撲面而來。
“嗚嗚嗚嗚”的金屬拉扯長音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上來，如同惡魔的呻吟。
“快快一分鐘都不能耽誤了要不然大家都得死！”阿米迪歐聲嘶力竭的大喊，他已經鉆進了魚雷發射管，“我不管你們了我現在就要走！”
黑暗中魚雷發射艙里一片混亂，腳步聲，敲打蓋子的聲音，還有哭聲和吶喊聲。
成默點亮“七罪宗”，黝黑的魚雷發射艙再次被照亮，他沒有去看丈母娘手中的救生服，反而死死的盯著影子在墻壁上騰起，他長舒一口氣，確定了自己一直在懷疑的事情。
“快把救生服穿上，主人。”克洛伊·德洛姆將救生服塞到了成默手中，低聲說道，“我還得把《天使之書》的地點告訴你......”
“不，不用。”成默淡定的搖了搖頭，他看向了擠在魚雷發射管的眾人，淡然的說道，“你們不用害怕，我們依舊還在虛擬世界......也就是說‘理想國’.....”
扶著德洛芙娜王后的老丈人回頭看了成默一眼，冷聲說道：“你瘋了嗎？我們怎么可能還在‘理想國’？”
已經進入魚雷發射管的阿米迪歐也大聲喊道：“你在開什么玩笑？我們明明已經從培養皿里出來了！”
靠在墻壁一側，將自己卡在管線旁的零號停止了戴頭盔的動作，看向了成默，滿頭大汗的問：“你憑什么這么說？”
成默舉著“七罪宗”，抓著墻壁上的管線，緩緩的沿著傾斜的地板挪到了水密門邊，將那個空掉的木質雪茄盒從地上撿了起來，將那一行郵戳般的藍色字母與數字亮給眾人看，“看清楚了嗎？”
“EATLGN24......”老丈人念誦了一遍，“怎么了？”
魚雷發射管里的阿米迪歐很是疑惑的重復了一遍，“EATLGN24？”
“阿米迪歐你應該知道，在1985年以前，古巴雪茄盒子上面是沒有任何代碼的，除了HechoenCuba，什么都沒有。日期、工廠名稱都沒有。隨著古巴雪茄漸漸出名，銷量大增，為了保護古巴雪茄原產地的優勢，同時增加造假難度，所有的古巴雪茄頭統一使用了一套非常復雜的編碼系統，來代表出產地和生產日期。這套復雜的編碼系統讓蓋在表面的信息如同密碼一般很難被破譯，只有掌握字母數字的對應關系及排序規則，才能夠準確地說出雪茄的產地和生產日期......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喜歡古巴雪茄的老饕，也摸清楚了這套編碼的規律.....”
阿米迪歐又從魚雷發射管里爬了出來，他抓著蓋子，看向了水密艙旁邊的成默，低聲問：“真是EATLGN24？”
“自己看。”成默將盒子扔了過去。
“什么意思？說清楚！”老丈人不耐煩的說道。
阿米迪歐單手接過盒子，凝視著蓋子說：“EAT代表產地哈瓦那，24代表2024年，而LGN是西班牙字母，代表.....”他抬起了頭，“九月......”
“九月？”零號說，“怎么會是九月？難道是印錯了？”
“也不是沒有印錯的可能性，光憑借這一點，我們并不能得出我們認知的時間和現實的時間是不同的結論。首先我們得確認一點，為了保證真實性，理想國的一切都是有現實參照物，并且相較現實延遲兩到三天，對不對？”
“是的。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在冬宮建一座建筑，在外面同樣也要建一座建筑，然后用數字掃描的方式，完整拷貝進來。”克洛伊·德洛姆點頭，“可就我所知‘冬宮’基地并沒有被拷貝。”
成默看向了穿著救生服像是宇航員一般站在魚雷發射管旁的德洛芙娜王后，淡淡的問：“德洛芙娜王后？我想問您‘冬宮’基地有沒有被拷貝？”
“應該沒有吧？這得是多大的工程？”德洛芙娜王后的聲音在頭盔里顯得很無力，像是隔著無聲的暴風，她揮了下手，“沒必要探討這么多，現在我們先離開才是正道。”
成默沒有能從德洛芙娜王后的表情中獲得太多有用的信息，也不知道是因為隔絕著玻璃罩的緣故，還是她同樣被蒙在鼓里的緣故，他繼續說道：“我在去到頂層三十三樓的時候經過了無數個空調出風口，在我的感知里風的熱度是非常高的，因為保存核彈的空間必須恒溫，空調系統必須維持熱平衡，那么也就是說室外的氣溫是非常低的。我剛才有問過安德烈·弗拉索夫，大致判斷出‘冬宮’位于法蘭士約瑟夫地群島，如果說現在是七月份，那么正處在法蘭士約瑟夫地群島的夏季，是一年中氣溫最高的時候。這些年因為‘溫室效應’的緣故，法蘭士約瑟夫地群島的夏季最高氣溫已經超過了12度。很顯然，如果說我們真的是在7月，那么空調系統這樣工作是不合乎邏輯的.....除非現在已經進入了冬季。”
魚雷發射艙里的空氣像是被抽干進入真空，就連呼吸聲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如同來自宇宙深處的低頻聲波，這聲音漫長又冰冷，如同黑暗的呼號。
“我們不能憑借這些很容易失真的二手信息來判斷我們的處境，就算現在是虛擬世界，我們也得先逃出去再說。”阿米迪歐喃喃的說。
“是的，光憑借這兩點我們是沒辦法得到這里還是虛擬世界的結論的。”成默說，“但是開始在冬宮的‘安全中心’我看過了他們的安全日志，當時我看到了一整本都沒有信息量的簽名，內容每一條幾乎都差不多，包括每三個小時巡邏的檢驗內容、檢查人員、以及簽到時間，而結論全是“無事故”，看上去這是一本很隨意的安全日志，但至少我們能判斷出他們是6小時四班倒的排班，并且每一組的人全是固定的。于是我大致翻完了整本，不僅沒有看到今天12點以后的日志，還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么就是在4月9號的第三班，巡查組少了一個名字叫做伊凡·米哈伊爾的士兵，這很正常，然后每隔一個月的同一天的同一班，就會少了這個叫做伊凡·米哈伊爾的士兵，我們不探討有沒有正常的輪班這回事，總之能夠得出的結論就是安全日志抄寫的很敷衍，但與這個結論沖突的是，單看一個月的日志，其實它是很完整很詳細.......”
“這個也不是不能解釋，很多機構填寫安全日志都是敷衍了事，尤其是像冬宮這樣守備松懈的地方，抄日志很正常吧？”老丈人質疑道。
阿米迪歐說道：“確實很正常，但一般都是第二天抄前一天的，很少有抄一個月的，看上去就像是......”
“復制粘貼。”成默低聲說。
“你認為‘冬宮’整整將‘理想國’休眠了幾個月，為了布置這個龐大幻覺陷阱？”
成默點頭，“對，為了騙德洛姆女士對我說出《天使之書》的下落，他們設計了一個完美的陷阱，蘇格拉底先生給我的獵槍，超現實的‘黑夢’，然后穿越隧道的鏡子，類似于七鰓鰻一樣的巨鰻，以及觸碰自身，尤其是我的特殊武器在理想國無法使用，但在冬宮基地可以使用，這是一個連環的圈套設定，所以當你經歷這一切，身邊所有的超現實元素消失，你出現在培養皿中，你絲毫不會懷疑自己仍然停留在幻象之中。實際上就在剛才，他們差點就成功了，要不是我看見了這個，也沒有把握確定眼下根本就不是現實世界.....”
“看見了什么？”幾個人異口同聲的問。
“大家注意魚雷發射管最里面的墻壁。”成默熄滅了手中的“七罪宗”，然后將它凝結成一個光球舉了起來，讓他在半空中快速的旋轉。
頓時整個魚雷發射艙都被照耀的如同酒吧，墻壁上都被間歇的投下了嶙峋的黑色陰影如流水般移動。
在旋轉了幾圈之后，成默熄滅了“七罪宗”，然后重新點亮，再次快速旋轉，像是在播放無聲皮影戲。
熄滅。
點亮。
熄滅。
點亮。
“我明白了！”寂靜中克洛伊·德洛姆先吐了口濁氣，她欣慰的笑了一下說道，“主人，真是細心，這樣的漏洞都被你觀察到了？”
“觀察到了什么？”蘇格拉底·奧納西斯一臉茫然不解的問。
“影子的速度比光慢？”阿米迪歐不確定的問。
零號點頭說：“是，影子的速度比光慢。”
“毫無疑問，我們都知道光速是不可超越的。但在這句話之前，必須加上一個定語，那就是：不能被任何有質量的物質所超越。在現實世界中，要超越光速，實際上很簡單，只要我們拿激光筆，舉起來去照云層，只要光線夠強，云層夠高，探照燈的移動速度越快，那么就能越明顯的觀察到在云層上移動的光斑速度是超過光速的。影子的情況是一樣的，只是把探照燈換成點光源，假設有一個繞著它轉的球體，這個球會在遠處的墻壁上留下投影。只要球體轉得夠快，墻壁夠遠，光線夠強，影子便會超光速移動。”停頓了幾秒，他沉聲說，“但在這里影子形成的機制和現實世界并不一樣，所以這里絕對不是現實世界，我們依舊在理想國的幻象之中......”
“你們在說些什么？”德洛芙娜王后尖叫道，“就算現在是在虛擬世界同樣是會死人的，所有的感知對于你們的大腦來說都是真實的，并不會因為你覺得是在虛擬世界，這些感知就會消失，如果說真的進入了極端情況，你們的大腦就會相信身體在步入死亡!所以現在是在哪里重要嗎？”
“當然重要......知道作為一個并不是從冬宮中出來的角色，安德烈·弗拉索夫為什么毫不猶豫的直接逃走嗎？”成默深吸了一口氣，“現在就讓我來戳破這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