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地獄中的奧菲歐(5)
馬路邊的草地兩側是一大片道格拉斯冷杉，這些高高的杉樹像是高高的等腰三角形，佇立在螺旋上升的坡道邊。成默一直在監聽著周圍的狀況，此時微風中只有那匹機械馬銳利的鐵蹄聲和車輪碾壓水泥路的聲音在回蕩，這些聲音的存在反倒讓花園更顯的寂靜。
加上切爾納伯格曾經說過“宇宙思考花園”只有那些棋子狀的籬笆比較危險，園內并沒有太多防御措施，因此成默很從容的站了起來，先是觀察了一下地形，“1”和“0”組成的主樓就在花園地勢最高的丘陵之上，丘陵之下是一片湖泊。舉目四望成默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便沿著水泥路走出冷杉林，頓時園內大部分的景觀就呈現在了成默的面前。考慮到也許會有意外發生，成默又仔細觀察了一下，花園大致由5個主要區域組成，由造型奇特的人工湖泊、大型白色樓梯、橋梁和曲折的梯田相連。
在成默眼里這些蝸牛殼一樣的曲線以及隨處可見的對稱，并不是為了展現植物的多樣性，很顯然它們是在表達數學和宇宙的關系。除了一些特殊的幾何圖形，還有大爆炸、幾何分形體、扭曲DNA螺旋和黑洞為藍本的景觀圖案，又或者表達公式的雕塑。
這座花園真是奇特到另成默嘆為觀止，它不僅需要對數學和宇宙學的高深理解，還需要設計者同時是一位杰出的園藝家。要不然絕不可能將自然、科學和藝術等元素結合的如此完美。
當然，它對觀賞者也有智商要求，要不然你根本不知道這些不同的建筑作品組合在一起，表達的是宇宙創造的本質。比如階梯式的瀑布用來講述宇宙的故事；露臺的形式是為了顯示黑洞產生的空間和時間扭曲；池塘和地貌系列用于體現分形幾何學；而夸克步道則帶著觀賞者游覽最基本的物質構件。
整個宇宙思考花園就是這種超脫常規思考的體現，是通過感官和智力來享受的無上之美。
即便時間緊迫，成默也駐足欣賞了好一會，才整理了一下袍子，將黑色的兜帽戴好，沿著水泥路向著“1”和“0”組成的主樓走去。這條路并不是直接通向主樓，是一條如同茶園般盤旋向上的道路，只不過兩側種著的不是茶樹，而是修剪的整齊極了的灌木。
真要順著這蚊香般的盤山路走上去，無疑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但是這些灌木偶爾會出現缺口，缺口有些是通向上面環型路的，有些則是通向下面環形路的，缺口的形狀也不是固定的，有些是楔形、矩形、正方形以及平行四邊形各種各樣的圖形都有，很顯然這不是一個能夠靠沿著不斷的墻壁，或者沿著右側畫線就能輕易走出去的植物迷宮。
成默仔細研究了一下，很快就發現了這是個一個表述圖論和迷宮之間關系的數學迷宮，是需要進行大量計算，才能走過去的迷宮，這對成默來說并不算太難，只需要通過“歐拉定理”來計算路徑就行。然而這個過程還是耗費了成默一些時間，當走到主樓的時候，他已經花去了半個小時。
走出了迷宮，來到“1”和“0”的主樓前，成默已經能夠在走廊上看到有穿著和他同款黑袍的人走過。成默躲在一座青銅“臍形環NC”后面稍微觀望了一會，判斷出沒有危險，就從石板鋪成的小徑朝著主樓走去，同時他還試著想要找到“感嘆號咖啡館”的位置。可惜不管哪里都沒有路標的指引，他就只能進入主樓瞎找試試。
進了“1”字主樓之內，成默看到了像是電教室般的場所，里面正有十幾二十個黑袍人正圍在黑板邊大聲的討論著什么。成默掃了眼黑板，看到了滿黑板的公式，成默走進教室，假裝聆聽，也沒有人在意他，所有的黑袍人都在認真嚴肅的討論數學問題，他則趁機觀察顏復寧在不在其中。
找了一圈，并沒有找到顏復寧，卻把一群人正在研究的問題聽了個大概。大致是他們是在討論大質數不可能因式分解。這是現代加密技術所依賴的事實，也就是P（polynomialtime）對NP（nondeterministicpolynomialtime）謎題的核心——什么是可化簡的，什么是不可化簡的。
成默聽的津津有味，為此還走神了好幾次，恨不得插嘴提一些問題，可他的沒有時間可以耽誤，只能以無上的毅力控制自己離開教室，這種感覺實在很難受，就像是和心儀的女人談情說愛馬上就能滿分的時候，上司一通電話打過來，叫你馬上回公司加班。
實在是太難受了，也難怪大家對996和資本家越來越不滿。
難受又能怎么樣？成默只能戀戀不舍的回看了好幾眼黑板，走出了教室，繼續在一號樓里尋找。一路找過去，成默發現“1”號樓全是這種教室，只不過教室有大有小，而每個教室都在討論不同的數學難題，整個就像一座大學教學樓。里面彌漫著濃重的學術氛圍，對于熱衷學術的人來說，這里就是真正的象牙塔。
在“1”號樓沒有找到顏復寧也沒有看到“感嘆號咖啡館”便只能去隔壁沒多遠的“0”號樓。進了“0”號樓探查了一番，確定了“0”號樓是宿舍。宿舍沒有人看守，大部分房門都開著的，房間相當的簡陋，只有兩張床兩張桌子兩個衣柜，堪比夏國大學宿舍，如同苦行僧的房間。上午這個時間點，大部分房間都沒有人在。
眼見時間越來越少，可他連“感嘆號咖啡館”都沒有找到，更不要提顏復寧了，在這樣盲目的找下去不是辦法，于是成默思考了片刻，快步的從“0”號樓左側狹窄的樓梯朝著頂樓跑了上去，“0”號樓的頂樓是個不小的平臺，平臺上擺著陽傘和餐桌供人休憩。
成默跑到了修著鐵欄桿的邊沿朝下望去，幾乎整個“理想國”都凈收眼底，皇宮、森林、湖泊、沼澤、濕地、山脈，以及邊際那無垠的白霧。出乎成默的意料，“宇宙思考花園”的“1”號樓和“0”號樓才是理想國的中心位置，而不是皇宮或者冬宮。
對于成默來說這是個極其意外的發現，但他來不及思考原因，也沒時間欣賞這無邊的美景，他必須快點找到“感嘆號咖啡館”。他扒著冰涼的鐵欄桿低頭俯瞰園區，想要在其中找到咖啡館的位置，然而園區實在不算小，其中的建筑雖沒有特別多，可也不少，并且星羅棋布的藏在花園的各個位置，真要一個個研究肯定來不及。
要是換做普通人肯定一籌莫展，乃至躺平放棄。成默卻從來沒有“放棄”這樣的考慮，他大腦急轉，試著從“感嘆號”這個稱呼上著手。按道理來說，在“宇宙思考花園”這樣一個地方，起名字叫“感嘆號”必然與數學掛鉤，而在數學中“！”是階乘符號，表示一個正整數的“階乘”是所有小于及等于該數的正整數的積，并且有0的階乘為1，自然數n的階乘寫作n!。
恰好“宇宙思考花園”大樓的主樓就是“0”和“1”.......
成默認為這絕對不是個巧合，他閉上了眼睛，整個“宇宙思考花園”的地形和建筑就出現在了大腦之內。
“關鍵點在于'有0的階乘為1，自然數n的階乘寫作n!'......那么n在哪里？”
成默在記憶里搜尋了所有的建筑、雕塑和景觀圖形，都沒有找到這個“n”，他睜開眼睛，皺起眉頭，扒著欄桿繼續朝下望，試著尋找自己是不是遺漏什么，就在視線掠過道格拉斯冷杉樹林投射在湖面的陰影之時，腦海之內忽然靈光閃現。
他立馬轉身朝著“0”號樓的另一側跑去，果然，朝下看，就看見了陽光在后面的一大片巨大的草坪上投射下了一個“n”，而他朝著旁邊的“1”號樓底下望了過去，正是一個豎杠陰影。
“難道'1'號樓有地下負一層？”成默來不及想太多，他只剩下半個小時時間，這其中還包括他必須從丘陵上，通過螺旋迷宮，回到道格拉斯冷杉林邊的時間。他一邊在心中計算自己需要多少時間跑到道格拉斯冷杉林，一邊瘋了似的朝著樓下跑。
“0”號樓是個奇葩建筑，兩側的圓弧形樓宇本就很狹窄，因此樓梯就更加狹窄，并且還沒有電梯，成默在勉強只容的下兩個人并肩行走的樓梯里連跑帶跳的向下狂奔。一時之間整個樓道都是他沉重的腳步聲。在下到三樓的時候，整個樓梯都被一個略胖的金毛胖子堵住了，胖子一只手抓著鐵欄桿氣喘吁吁的下樓，口中還罵罵咧咧的說道：“我一定要申請一樓的宿舍，還要這樣下去，我沒有死在黑板前面，就得先死在樓梯里。”
成默停了兩下腳步，見實在擠不過去，只能抓著欄桿，輕盈的的掠過胖子的頭頂，鞋底帶起的風，掛起了胖子那稀疏的頭發，白花花的頭皮肉眼可見。
胖子看著成默落在下面樓梯矯捷的聲音，怒吼道：“干什么？瘋子？急著去送死嗎？”
成默頭也不回的說道：“抱歉，剛才想出了證明'哥德巴赫猜想'的關鍵！”
胖子雙手捂臉，“天啊！你竟然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兄弟，你在幾號教室？”
成默沒有理會胖子大聲的詢問，向風一樣跑到了一樓，見成默快要不見，胖子也急不可耐的在樓梯里挪動了起來，恐龍奔跑似的腳步聲響在樓道里回蕩，也許是太過激動著急的緣故，胖子在二樓時，不小心摔倒在逼仄的樓道里，頓時花園里都響起了一聲悶雷般的巨響。
成默已經下到了一樓，只能閉了下眼睛，在心中說了聲“抱歉”，跑到了“1”號樓。因為剛才他已經探查過了一號樓內部，所以知道一層里面絕對沒有通向地下一層的入口，于是成默便沿著“1”號樓的外延轉了一圈，果然在“1”號“0”號樓之間草地上發現了一個隱蔽在灌木叢中朝下的入口。
入口沒有任何標識也沒有任何燈光黑洞洞的，漆黑的有些瘆人，成默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在心中默數著時間，抬腳向著下面走。在他踏進樓梯的一瞬間，里面的燈光就亮了，這些燈光全是鑲嵌在大理石墻壁上的金屬燈帶，看上去就像是電路板。
成默嘖嘖稱奇，卻也無暇多顧，三步并作兩步下了樓梯，推開了樓梯盡頭的黑色金屬門。走進去之后，豁然開朗，一個不大也不算小的圓形咖啡廳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咖啡廳里的燈光溫柔，四周被黑色的黑板所環繞，里面零散的擺著一些桌椅，而一個圓形的吧臺則在咖啡廳的中央。
這一切都算不上特別，但成默卻震撼異常，因為咖啡廳的地板全是透明的玻璃，而在玻璃下方則是一個電子矩陣，正有無數的光正在電子矩陣中流動......
成默驚訝萬分的凝望著腳下的電子矩陣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吧臺的方向傳了過來。
“我們的咖啡廳還沒有開始營業，請您十一點半的時候過來！”
成默抬頭朝著吧臺的方向看了過去，就看見穿著同款黑袍的顏復寧正站在吧臺之內。這讓他忘記了腳下的奇觀，立刻向著吧臺走去。他摘下了頭上的兜帽，看向了顏復寧不疾不徐的說道：“顏復寧！”
顏復寧站在黑色的金屬吧臺之內，手中拿著一罐咖啡豆，他面無表情的凝視著成默，像是完全不認識成默一樣說道：“我是顏復寧，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