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院…”
“醫生,我可怎么辦哪,你說我要怎么辦哪?”
沃琳剛到醫生辦公室門口,就對上一張淚眼漣漣的臉,她要說的話硬生生梗在了喉嚨里。
眼前這個大著肚子哭得傷心的四十多歲的婦女,就差撲到她懷里了,沃琳懵,這怎么回事?
“她不是醫生,不是所有穿白大褂的人都是醫生,人家還是個沒結婚的小姑娘呢。”彭院長的話讓中年婦女往前撲的身體定住。
彭院長吩咐沃琳:“你去后裝室看看消毒包送過來沒有,今天有個外院的患者來做后裝,約好的時間快到了。”
“哦。”沃琳懵頭懵腦地上了三樓。
段映美將做后裝的器械打包后,衛生員把器械包送到供應室消毒,供應室每周一把消毒好的器械包給送過來。
到了后裝室,看到正往柜子里擺器械包的段映美,沃琳才反應過來,彭院長剛才純粹是在支開她,因為器械包送到之后,段映美會先告訴醫生一聲,以便醫生隨時準備給患者做后裝治療。
“模擬機出問題了?”這是段映美看到沃琳時的下意識反應。
因為人手緊張,現在的彭院長用模擬機時已不讓別人幫他操作機器,而是自己操作機器,自己給患者模擬定位,除非患者是女性,且沒有家屬陪的情況下,彭院長才讓沃琳幫他操作模擬機。
所以沃琳到三樓來,要么是模擬機出問題了,要么是后裝機出問題了,要么是代段映美的后裝班。
此時段映美自己就在后裝室,后裝機出沒出問題段映美自己清楚,她能在三樓看到沃琳,就只有一種情況了,模擬機出了故障需要維修。
“模擬機沒出問題,估計是彭院不想我惹麻煩,故意把我支這么遠。”沃琳此時還有些懵,腦子里滿是中年婦女那張淚眼漣漣的臉。
“是什么麻煩?”段映美好奇。
沃琳道:“我也想知道是什么麻煩。我本來想和彭院說周六定位掃描的那個患者的事,還沒說出口就被一個女的哭著給堵在了嘴里,那女的問我說醫生她該怎么辦呢,那么大的肚子就要往我身上撲,嚇得我,還好彭院攔住了那女的,彭院給那說我沒結婚,我這一腦袋霧水呀,你知道怎么回事嗎?”
“還有這樣的事?我給彭院匯報消毒包送到的時候,就彭院一個人在醫生辦公室,”段映美也是一腦袋懵,“那女的哭多久了,彭院為啥說你沒結婚?”
沃琳搖頭:“我是從一樓直接去的醫生辦公室,不知道那女的哭多久了,我就是在納悶這個呀,彭院為什么說我還沒結婚呢,還特意強調我是個小姑娘?”
兩人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干脆放下這個話題,沃琳給段映美說起了周末聽的課里有關后裝治療的內容。
聊完后裝的話題,已經過了和外院的患者約好的后裝治療時間,外院的患者也已經來了后裝室,彭院長還沒有上樓來,沃琳耐不住要回物理室去了。
周六她去了G腫,有兩個患者要定位掃描,是費娜麗和段周威去影像科給患者做的定位掃描,她今天上班后馬上把患者的圖像導入了電腦,畫正常器官時,覺得其中一個患者的影像有問題,去向彭院長匯報,莫名其妙被彭院長支到后裝室來了。
正常器官還沒有畫完,她卻在后裝室白呆著,沃琳心里有些著急。
段映美勸沃琳再等等:“要是危機解除,彭院肯定會通知你的。”
好吧,沃琳只得耐心等著。
別看彭院年紀大了,記性卻真的很好,絕對不會把該做的事給忘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在沃琳實在耐不住的時候,彭院長終于來了后裝室,渾身上下都透著終于逃過一劫的疲憊兼放松感,這讓沃琳和段映美很是好奇。
不過考慮到有患者在場,患者家屬也在后裝室外等,兩人很默契地壓下好奇心,沃琳回物理室做事,段映美配合彭院長給患者做后裝治療。
半個小時后,段映美跟著彭院長來了物理室。
“彭院,那個女的怎么了,怎么哭成那樣?”沃琳終于問出了心中疑惑。
“唉——”彭院長嘆道,“誰遇到她這樣的遭遇都得哭,她整個人是崩潰的,見誰都哭,尤其是見到穿白大褂的。”
昨天定位掃描的其中一個患者,十年前發現睪丸漿細胞瘤,治療后痊愈。七年前,患者又發現鼻腔淋巴瘤,治療后痊愈。前段時間,患者又發現了肺鱗癌,他的主管醫生懷疑患者是癌體質。
患者的妻子,也就是哭得很傷心的那個中年婦女,想起她公公曾經也是十幾年里得過三種癌,每種癌的性質都不一樣,她公公死于最后一種癌,她問患者的主管醫生,患者得了一種癌又一種癌,是不是有遺傳。
主管醫生的答復是,他只是懷疑患者是癌體質,具體到底是不是,或者是不是遺傳,他不能肯定,讓患者去做個基因檢測。
患者的基因檢測還沒去做,患者的妻子已經崩潰,如果這種癌體質真有遺傳,她肚子里的孩子該怎么辦,結婚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懷起的孩子,還是個男孩,已經八個月了,她是生還是不生。
“癌體質到底遺不遺傳?”段映美和沃琳也想知道。
彭院長道:“遺傳,但不是百分之百遺傳,就像遺傳性糖尿病一樣,不是所有的子女都遺傳,有一定的幾率。”
“這種癌體質患者有一個特質,每次的癌癥病原性質都不一樣,治好后,不復發,不轉移,只要發現得早,及時治療,是可以長期存活的。
“可就是能治好,也得花錢受罪,而且好了一個誰知道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又得一個,要是再得的這個癌發現太晚,也是有可能會要命的,她能不崩潰嗎?
“可她非要醫生給她一個肯定的答復,這誰也不敢給呀,這是概率問題,醫生又不是神仙,能算出這個概率是不是剛好落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生不生,還得她自己決定。”
彭院長問沃琳:“你知道我為什么對她說你沒結婚,而且你還是個小姑娘嗎?”
沃琳也想知道:“為什么呀?”
彭院長苦笑:“因為她只要看見已過了結婚年齡的女的,就冒出那句:你也是結了婚的人,懂得想要當媽的人的心情,你說說,我該怎么辦?
“只要你答了她的腔,她就會無休無止地問你,不管你實際上是不是結了婚,是不是有了孩子,她只管說她的,哭她的,沃琳你面對這種情況沒有經驗,一定會被糾纏得脫不了身。
“她現在這樣的狀況,還不能對她說重話,否則一個不好就可能刺激得她瘋了,我都被她纏得到現在才脫身。”
沃琳點頭:“懂了。”
段映美嘆息:“唉,怪可憐的。”
沃琳頻頻點頭,深表同感。
彭院長嘆:“是可憐,可她再可憐,生孩子的事,別人也不能替她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