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沃琳由愣怔,到迷茫,再到意識到什么時雙眼漸漸瞪大的模樣,彭主任哈哈大笑:“一窩學醫的里面有個不學醫的,也是蠻好玩的哈!”
沃琳哭笑不得:“這個不學醫的就是您用來逗著玩的啊?”
您老人家還沒有七老八十呢,就越來越像個老小孩。
笑夠了,彭主任問沃琳:“看你的樣子,已經想到了我要布帶干什么?”
“您不是已經說了是綁人嗎?”沃琳反問,“是不是有患者需要綁著做放療?”
“孺子可教呀!”彭主任惋惜道,“一下子就想到了關鍵處,本來我還想再逗逗你呢。”
沃琳道:“費娜麗的侄女放療時不是在直加床上動嗎,聽費娜麗說,醫生有提議用布帶把那孩子綁在床上,所以您這一說用布帶綁人,我就想到了是不是用來綁患者的,結果還真是,到底是什么患者呀?”
彭主任告訴沃琳:“是個鼻咽癌患者,患者三歲的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癥,病是治好了,可留下了頭頸和四肢靜止震顫的后遺癥。
“患者不停地抖,根本沒辦法給他定位,放療時更危險啊,患者很可能因不停地震顫從床上摔下來,照射位置也不準呀,患者很是配合,自己就提出用繩子把他綁在床上。”
沃琳腦子里想象著一個人的頭、脖子、兩邊胳膊、兩條腿都不停抖的情景,道:“頭頸和四肢都震顫,那和全身震顫有什么區別?軀干自己估計也不想震顫,可被頭頸和四肢包圍著,牽扯著,不想震顫也由不得他自己呀?”
“想象豐富,加十分!”彭主任被沃琳的形容逗樂,也不管沃琳的想象方向對不對,給沃琳介紹起患者情況。
“患者自訴半個月前無明顯誘因出現頭痛、涕血,右側耳鳴,到當地醫院診治,具體診治情況怎么樣,患者說不清楚,家屬也不知道。
“在當地醫院治了一段時間,患者感覺沒什么效果,為求進一步診治,就來了我們醫院,耳鼻喉科給患者做鼻咽鏡檢查,發現鼻咽有腫塊,然后取了活檢,病理科的報告是鼻咽癌。
“患者目前出現了右側面部麻木的現象,右側斜頸,眼球運動欠靈活,右耳聽力明顯下降,左耳聽力還行,雙頸部及鎖骨上倒是沒摸到明顯的腫大淋巴結。
“患者在我們醫院做了鼻咽頸部CT,又去省里做了個全身PETCT,CT結果示:鼻咽頂后壁腫塊侵犯鄰近肌群及顱底骨質,累及右側翼腭窩、卵圓孔、破裂孔、翼管。
“也就是說,患者的腫瘤有周圍組織侵犯,右側侵犯比較嚴重,還好,沒有淋巴結和遠處轉移,算是晚期中的早期吧,可以行根治性放療,我的方案是,鼻咽部根治照射,頸部預防性照射。”
彭主任神色變得凝重:“以咱們的放療技術,加上患者的不自主抖動,放療期間以及放療后副作用可能會很大,哪怕用布帶綁著患者,也是要冒不小風險的,患者說他還年輕,兩個孩子太小,無論冒多大風險,他都要試一試。”
沃琳不解:“患者有錢做PETCT,說明他經濟上還算寬裕吧,那他為什么不去省醫院做放療,以他這種情況,做三維適形要好得多吧,副作用小,身體也固定得好,真空墊加上頭膜和體膜對他的固定,比用布帶綁著要好些吧?”
目前全省就省人民醫院有一臺PET_CT,沃琳聽說,做個全身PETCT,要花費近一萬塊錢,這個費用夠支付患者在本醫院的全部放療費用了。
彭主任笑得無奈:“他不是沒試過,省里的專家說,他的病,地方醫院就能治,不用占用省醫院的資源。”
“省醫院的專家,是不想冒險嗎?”沃琳問。
話一出口,她有些后悔,彭主任也是省醫院的專家。
“這個,不好說。”彭主任答得模棱兩可。
“不管怎么樣,”彭主任給自己打氣,“已經答應了患者賭一把,就要盡力而為。”
郎少敏溜得快,回來得也快:“護士長說,沒有這樣的布帶。”
羅歡回來得晚些,收獲倒是頗豐:“韓主任他們的布帶剛好現在不用,不過周末之前咱們就得還回去,他們周末有幾臺手術,布帶得備用。”
神經外科有些患者剛完成手術后的幾天內,因意識尚處于混亂中,患者或亂跑,或傷害自己,或傷及他人,為防止意外發生,護士便用布帶將患者束縛在床上,所以神經外科有常備布帶。
腫瘤科因田副院長兼職的這個主任完全不理雜物,所以只要不是業務上的事,都完全由護士長做主。
神經外科剛好相反,韓霆這個當主任的,對業務要求嚴格,對物資也把控得很嚴,尤其是外借給別人東西,必須韓霆親自簽字。
彭主任吩咐沃琳:“你去洗衣房看看,給不給做布帶,要是不行,就去外面訂制,至少要三指寬,綁在人身上不覺得勒,一旦患者開始治療,就要天天用,外借來的東西只能臨時應付著用一下。”
“好咧。”沃琳看過羅歡拿回來的布帶后,去了洗衣房。
洗衣房兼做縫縫補補的活,自然有裁縫,有布料。
洗衣房主管挺干脆:“剛好昨天有科室淘汰了幾張床單,就裁了給你做布帶,長的,短的,寬的,窄的,只要我們知道的規格,都給你做幾條。”
他們不是第一次接這種活兒,倒也不為難。
羅歡借到了布帶,沃琳訂制到了布帶,只有郎少敏忙活無果,彭主任翻郎少敏的舊賬:“你除了給我找鍋背,還能干點啥?”
郎少敏厚著臉皮笑:“這么說,老師是打算建議付輝去看心理科了?”
據郎少敏的經驗,彭主任這樣不急不惱地翻他舊賬,意味著舊賬要翻篇了,不過是在翻篇之前嚇唬嚇唬他而已,雷聲不大,更不會有雨點。
彭主任對郎少敏輕哼:“要不怎么著,醫者仁心呢!”
扔下拍馬屁的話還沒說出口的郎少敏,下樓去了。
郎少敏很想跟著彭主任,聽彭主任怎么跟付輝說,不過他還是忍住了。
這種事,最好不要有太多人在場,否則引起患者的警戒心或排斥心,事倍功半。
興許,彭主任不用建議付輝去看心理科,彭主任自己就開解得了付輝,對彭主任這種多年的老狐貍來說,自己眼里天大的難事,在彭主任那里根本就不是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