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主任提議沃琳:“你最好現在就戴兩個口罩,里面再塞一塊紗布。”
“兩個口罩?還塞一塊紗布?”沃琳覺得不可思議,“我戴一個口罩都覺得憋不過氣來。”
不過既然彭主任這么說了,肯定是有原因的,她覺得還是乖乖聽話的好,便學著彭主任和郎少敏,兩個口罩疊戴,紗布塞得平整。
彭主任在分析患者的影像資料時,沃琳總有種想摘掉口罩的沖動,實在是呼吸困難哪,感覺腦子都缺氧了。
“看你這抓耳撓腮的樣子,我還以為是美猴王現世了呢。”郎少敏調侃沃琳。
沃琳虛踢郎少敏一腳,雙手扯住口罩帶子往前拉,讓口罩稍稍離開鼻子,她快速呼吸幾口,然后松手。
反復幾次后,沃琳覺得舒服多了。
當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吸進鼻腔時,沃琳一愣,下意識松了手。
然而,口罩已經戴好了,臭味卻越來越濃。
沃琳循著味道傳來的方向扭頭,醫生辦公室門口不知什么時候站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女人打扮平常,男人腫起來的半邊臉上蒙著紗布。
“來了?”彭主任招呼那兩人,“進來吧。”
“彭主任,麻煩你了。”女人先走了進來,說的是客氣話,卻沒什么表情。
男人什么都沒說,隨后進了醫生辦公室。
當男人從沃琳身邊經過時,沃琳感覺臭味突然猛烈了,她下意識往旁邊讓了兩步。
彭主任讓男人躺在診斷床上,自己戴了兩層醫用橡膠手套,揭開男人臉上的紗布。
腐臭味更加濃烈地沖鼻而來,沃琳強忍著沒讓自己跑出醫生辦公室,也忍著沒去捂鼻子。
在場的人除了她,其他人都神色正常,如果只有她捂鼻子的話,她怕患者會覺得自尊心被冒犯,本來她就戴了加厚的口罩,那個可能是患者家屬的女人,連口罩都沒戴呢。
彭主任在郎少敏的協助下邊給患者處理潰瘍,邊向郎少敏和沃琳講解:“要在受照射部位表面貼一公分厚的紗布,差不多就是五塊紗布。
“由于X射線的建成效應,表面皮膚會欠量,紗布用來補償肌肉組織,提高皮膚的表面劑量,今天是第一次做放療,我給你們兩個演示一下。”
既然是演示,沃琳就不得不靠近去看,否則彭主任和郎少敏給患者處理潰瘍時來回走動而時不時阻擋她的視線,她看得不是很真切。
當沃琳看到正在給患者處理的潰瘍時,忘了呼吸。
她很想把視線挪開,可不知為什么,她的眼睛硬是直盯盯地看著患者腫起的臉上那個流著黃色粘稠液體的破潰腐爛的洞,還有洞里面覆有粘液和皮肉的森森白骨。
撲鼻的腐臭味熏得她頭腦發昏,她卻一步都挪不開。
女人的聲音穿透沃琳的耳膜,直穿進沃琳的腦際:“醫生護士不是都見慣了這種事嗎,怎么你嚇成這樣?”
沃琳如同被定住了一樣,對女人的話沒有反應。
彭主任笑道:“她不是學醫的,不過我們科缺她不可。”
女人輕哼:“什么重要的人物呀,還缺她不可,比彭主任您還重要?”
郎少敏嘿嘿笑:“別說我們彭主任了,就是院長都沒有她重要,我們科要是沒有了她,可就玩不轉了。”
“放屁!”沃琳在彭主任的玩笑和郎少敏的擠兌中,總算緩過勁來,回懟郎少敏。
可她剛一張嘴說話,濃烈的腐臭味順著口腔直沖腸胃,沃琳再也忍不住,后退了好幾步。
女人說不清是厭煩還是鄙視,斜著眼瞟了沃琳一眼,出了醫生辦公室。
彭主任給患者貼好紗布,吩咐沃琳:“你先去開模擬機,做好準備工作。”
按正常程序,在給患者模擬定位前,放療醫生得和患者及家屬談話,說明放療中可能遇到的一切情況,并讓患者及家屬在知情同意書上簽字。
“哦。”沃琳如蒙大赦,趕緊上樓去了。
哪怕已經到了樓上,遠離醫生辦公室,沃琳覺得鼻腔和口腔里依然滿是腐臭味。
她開啟模擬定位機后,去后裝室重新換了兩個口罩和一塊紗布,這才覺得好一點。
怪不得彭主任說這個患者對她來說是個考驗,她現在算是體會到了。
彭主任和郎少敏帶著患者和家屬來到模擬機室的時候,沃琳的心緒已經平靜,可能是因患者的潰瘍處理過了,沃琳覺得腐臭味也沒那么濃烈了。
看女人的臉色不太好,沃琳猜想,難道談話不順利?
“你隔著鉛玻璃看我和郎少敏操作就行了,你親自動手給患者貼紗布的機會不多。”整個模擬定位過程中,彭主任沒讓沃琳進機房。
“看來你們還挺寶貝女醫生的。”女人說話陰陽怪氣。
郎少敏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全放療科就這么一個女醫生,全放療科離了這個女醫生都玩不轉,我們當然得寶貝她了,得當觀音菩薩供著。”
沃琳沖郎少敏齜牙,雖然她戴著口罩,郎少敏只能看到她連帶著瞪圓的雙眼。
別以為沃琳聽不出,郎少敏又在說她是女漢子。
給患者定好位,郎少敏沒有和彭主任一起領著患者下樓,他留下來收拾機房,還不忘擠兌沃琳:“不愧是你呀,我第一次遇到的創口發臭的患者,還沒有這么臭呢,我都吐得稀里嘩啦,昏天黑地,你倒跟沒事人一樣。”
沃琳回敬:“再臭,有你的嘴臭嗎,天天被你的臭嘴熏陶,對其他的臭味早就無感。”
郎少敏撇嘴:“切,你就嘴硬吧,我看你晚上吃得下飯?”
兩人又斗了幾句嘴,沃琳吐槽:“那個女的有毛病吧,老針對我干嘛,我又沒惹她。”
郎少敏神色正經起來:“那女的是患者的老婆,得了鼻咽癌,才在G大學附屬醫院做完放療不久,放療副反應,她沒了味覺和嗅覺,可能她看你對味道那么大反應,心里不舒服吧。她本身是癌癥患者,還得照顧另一個癌癥患者,你體諒一下。”
沃琳沒想到是這種情況:“她還會有味覺和嗅覺嗎?”
郎少敏道:“慢慢會恢復的,不過即使恢復了,可能也不會很敏感,恢復過程的緩慢,會引起有的患者的心理變化,你反正平時又不和患者或家屬直接接觸,忍一忍吧。”
“切,難道我沒忍嗎?”沃琳給郎少敏以鄙視的眼神,“你看我搭理她沒有。”
“對對對,要不怎么說你是觀音菩薩呢?”郎少敏又不正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