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香默默吃著便當。
一直以來都吃著速食品和垃圾食品,難得嘗到正常的飯菜,她不由得心想,至少這家伙做的料理其實還是挺好吃的,甚至比上次在優等生那里吃的料理還要美味。
他還會拉大提琴。
駕駛eva的成績也好高呢,比她高得多。
在學校里很受歡迎,在本部里也很受歡迎,大家的視線好像都集中在笨蛋真嗣的身上,美里、赤木、加持…根本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雖然自己一個人叫著他笨蛋笨蛋,但其實也只是為了掩飾,心中的這份被奪走了光芒的害怕。
他真厲害啊,他真優秀啊。
但是。
…有點嫉妒啊。
明日香如此心想。
在德國的時候就一直聽說他的大名,所有人都在拿自己和他做對比,所以即便臨近母親的忌日,明日香也決定來日本一趟,明明她才是最優秀的那個駕駛員,她要證明給所有人看。那次JA機器人會議也應該是最優秀的駕駛員去才對,但美里那個時候,打電話第一時間聯絡的對象竟然是笨蛋真嗣,而不是她。
過去的也是初號機,而不是二號機。
所以在美里看來,在大人們看來,最優秀的那個駕駛員——
——果然不是自己啊。
人類是獨居動物。
一個人誕生,一個人思考,最后一個人死去。
說什么一個人就無法生存之類的,如果這樣的話那她不做人也行,做個水蚤也可以,至少比不得不依賴于別人的人,要自立得多的多,所以不需要其他人,不需要爸爸媽媽,她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結果。
美里離開公寓的時候。
和自己說了去會議之后不要太想她。
可明日香卻在她離開幾天后,因為一個人呆在公寓里就覺得有點寂寞,在感受到心情的那個瞬間,明日香腦中忽然一片空白——明明美里這里只是暫住的地方,她卻把這個充滿了空啤酒罐和速食品垃圾的地方不自覺地當成了家,甚至不小心把美里當成了家人。
說是要自己一個人住。
她也因為完全沒辦法獨立生存,感到寂寞,而默認地選擇了繼續和美里那家伙同居。
…有點憎恨啊。
為什么要和她搶駕駛eva對抗使徒的機會?
笨蛋真嗣這么優秀的人,去做點其他事不好嗎,去做個廚師去做個大提琴家,哪怕是真的走后門上來的也好,駕駛eva對抗使徒這么危險的事情就交給她好了啊!
沒有媽媽沒有爸爸。
她就只剩下二號機了啊。
身上的技能也全是為了駕駛二號機所準備的,其他什么都沒有了。
不會做料理,不會拉大提琴,如果什么事都由笨蛋真嗣來出場的話,那她現在呆在日本的意義又是什么,她不就成了多余的那個了嗎?
有點憎恨搶走了機會的笨蛋真嗣。
…有點厭惡啊。
不應該有這種丑陋的嫉妒心的,只要她拼命地努努力,就一定可以超過笨蛋真嗣,明明一直以來都是這么做的,從小到大就是這么一直走過來。在德國的時候,心里會有嫉妒心的惡心家伙,全都是些明日香看不上眼的失敗者,可這次竟然輪到了她自己。
明日香。
你的內心實在是太丑陋了。
有點厭惡嫉妒和憎恨他人的自己啊。
…有點憧憬啊。
笨蛋真嗣說著那些帥氣的話,說什么大人小孩,好想也成為他那樣的存在。
如果像他那樣優秀的話,大家的目光就會立馬注視到自己的身上來了吧,明日香這樣心想,大家都會夸獎自己,她馬上就會重新成為最優秀的駕駛員了吧,就算沒有了二號機,也不會被替代了吧,也能找到生活的意義了吧。
料理。
大提琴。
為什么要把所有的光芒都奪走呢?
為什么要說認為她是大人,要送鮮花,要說她很優秀,要送便當呢?
明日香回想起來到海洋生物研究基地的見聞。
從那水槽里的漂亮的海洋動物們,從那干凈得可怕的橙紅色海洋中,從這強烈反差的對比中,她想起祖母所珍藏相冊里,媽媽年輕時于大學時代所拍攝的照片。
極致的美。
極致的優雅。
現實中的那個人負責eva二號機的實驗,卻因為實驗事故得了精神病,最后上吊死在病房里,死去的模樣不堪不潔得令人害怕。她明明在那場實驗之后,為了媽媽很努力很努力地,成功當選了二號機的駕駛員,可媽媽也沒有從精神病的狀態中變正常,甚至她還親眼看見了媽媽上吊自殺后尸體的丑陋姿態。
爸爸那時候就是因為這樣而出軌的。
所有的愛情到最后都會變質。
明日香討厭溫柔的男孩子——溫柔的男孩子其實對所有人都溫柔,但她卻容易誤以為只對自己溫柔。
鮮花也是、
便當也是。
——如果不是完全屬于自己的東西,那她寧愿什么都不要!
時間流逝,便當快要吃完了。
明日香莫名地問,
“你們…”
碇真嗣搖了搖頭。
藍發的女孩抬起頭來,看那個優等生也沒有什么反駁的意思,明日香不知為何有些安心下來,這兩個人成天走在一塊,哪怕她也在,卻根本融入不進氣氛中。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可既然美里都說不是,自己也問了兩次,那就應該沒錯。
“這樣啊…”
天天一起上下學呢。
兩個人關系真好。
話說。
笨蛋真嗣的公寓也在那個方向啊…
一閃而過的念頭在她的腦海里沒有任何停留,就像是廚房水池里的泡沫一觸而散,明日香很快就要把便當吃完,與此同時地面開始搖晃起來…
日本還真是個地震頻發的國家啊。
等打完所有使徒,證明自己是最優秀的那個駕駛員后,她絕對不要住在這里,嗯,德國那邊更不想去。
到時候該去哪個國家比較好呢?
而就在這時。
明日香注意到遠處的海洋里似乎有什么龐然大物。
這悠閑的日常,就像一輛奔馳的高速列車,終于停靠在了中途的站點上,一切的關系,在這之后都會有所改變。
碇真嗣站了起來。
他看上去很是平靜,只是撥打了移動電話,輕輕地說,
“美里小姐,我們在海邊發現了第六使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