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正在遭受破壞的第三新東京市。
碇真嗣觀察四周。
警示燈光在千篇一律地閃爍著。
名為車輛的鋼鐵殘骸臃腫地散落擺放著,代表人類文明的燈火正在逐漸熄滅。
高樓大廈間,彌漫的煙塵一直揮之不去,遠處,從那甚囂塵上的煙塵中走出的墨綠色使徒,正目的明確地朝這邊走來,彼此之間是極其寬敞的中央大街,沒有任何遮擋物,干凈得可怕。
于是,當他凝視使徒時,使徒也凝視了過來。
之前以人類之身觀察它時,那股壓力能讓人升不起反抗的念頭,可如今用初號機面對面,壓力卻幾近于無。
并且。
他能夠清晰地看見對方的模樣。
全身墨綠到接近漆黑的軀體,仿佛能吸收所有光芒,讓人聯想到宇宙中致命的黑洞,四肢又細又長。在它胸膛的正中間,是如紅色寶石一樣的東西,兩側由白色肋骨一般的骨質物所包圍。
頭部上,它血紅色的眼睛在骨碌碌地轉動。
那塊胸膛里圓形的紅色寶石…
看起來就和心臟差不多。
太明顯了,這玩意應該就是這家伙的弱點吧。
碇真嗣心中對此有些好奇,來NERV本部之前,他和葛城美里在高速公路上曾經見證過名為“N2地雷”攻擊后的沖擊波,那種威力哪怕毀滅一個城市也足夠了,可這樣都沒有消滅這只使徒嗎?
明確了自己要攻擊的地方,他做好了戰斗準備,只是,該怎么讓初號機行動起來呢?
五感神經已經聯通到一起,可做出具體動作需要調動的是身體。
就算是VR游戲。
也得有足夠的地方大小才能進行游戲。
碇真嗣看了看駕駛座椅,上面并沒有可以用來原地踏步的寬敞空間,兩個操控桿也沒有任何移動方向的選項,他不得不向指揮室詢問,
“該怎么讓初號機動起來?”
“真嗣君,現在你只要在心里想著行走,就可以了。”赤木律子的聲音從通訊頻道中傳來,聽得出來,之前一直表現得很冷靜、疑似后媽的這位技術部負責人,到了現在也有點情緒不穩了,語氣里難得帶著一絲緊張。
“想著行走?你確定?”
“對。”
碇真嗣有點無語。
這么抽象的指揮是怎么回事,那位金發的技術部負責人說這話是認真的嗎?
但是之前那個在LCL液體里可以呼吸的離譜設定,也是赤木律子向他說明的。這么想來,駕駛eva的技巧也可能就是這么離譜。
也許是真的?
總之先試試看吧。
行走。
人類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會思考如何走路,這是和呼吸、咀嚼一般刻在基因里的動作,現在他要學會用eva這個巨大的機器人走路,沒有復雜的按鈕和方向盤,唯一的技巧是在心里想,好吧他知道這聽起來很傻。
先出左腳,然后右腳,再左腳…
驚奇的是。
初號機竟然順著這樣的想法開始行動了起來,雖然蹣跚學步,仿佛正在學習走路的嬰孩,但確確實實地在行走著,碇真嗣猛然間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與此同時,一種挫敗感傳來。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下定決心攀登一座險峻的高山,路上歷經九九八十一難,什么樣的苦頭你都欣然接受,終于到達了山頂,不靠譜的負責人說啊你怎么不坐纜車上來,于是你一時間不知道該露出什么表情來應對。
就…這么簡單?
他甚至感覺自己可以來個后空翻。
仿佛之前他想著就算是龍王來了,也要操著刀子上的決心,輕飄飄地失去了重量。
碇真嗣搖搖頭,驅散了后空翻這個不靠譜的想法。按NERV的說法,現在整個東京市的命運都把握在自己手里,如果不能用初號機擊敗使徒,整座城市都會被毀滅,容錯率實在太低了。
不過。
這么簡單也好。
如果駕駛eva是很復雜且困難的事情,并且沒有人工智能相助,他這個新手也別提什么拯救第三新東京市了,大家好聚好散,各自逃命。
指揮室里傳來激動的歡呼聲。
盡管初號機只是很緩慢的在行走著,邁出的距離還不如同一時間人類急速奔跑的距離,但這群人卻仍舊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成就一樣,自顧自地高興起來。
他已經意識到這群人的不靠譜程度了。
接下來的動作不用多說。
數步之后,初號機已經能夠穩定行走,碇真嗣開始嘗試奔跑,但還沒跑幾步,就不得不停了下來。
——使徒近在眼前。
它伸出右爪,三根墨綠的指節彎曲,向這邊抓了過來。
血紅色的眼睛一直盯著初號機的頭部,對方似乎也知道初號機的弱點所在。
指揮室里并沒有任何動靜,看來這場戰斗只能依靠自己了,這群人起到的作用并不大,按理來說之前那些直升飛機應該試探出一些它的攻擊模式,駕駛eva之前看看戰斗錄像可以更好的應對,可關于這方面的信息,他到現在還是一無所知。
穩一點。
碇真嗣屏住呼吸。
先進行防御,試探出使徒的攻擊模式是什么樣的,再進行反制。
況且,這已經是在城市里了,和之前在郊區里的破壞完全不同,他在戰斗時需要盡量避開那些高樓大廈,避免造成更大的損失,不然到最后整個城市成了廢墟,說不定會有人說一句“你都保護了些什么啊”。
初號機右腿向右橫跨一步,隨后左腿跟上。整個巨大的軀體朝右邊橫移了十來米。從速度上計算,剛好能避開這一爪。
使徒這一爪應該是揮空了。
但就在錯身而過那一刻,碇真嗣卻覺得一股疼痛感襲來。
單純的爪擊的確是躲過了,可爪中那熾熱的光線,比自機甲縫隙間流竄而過的長風還要更快一步,如同激光一樣貫穿了腹部的一側。
搞什么。
原來你會用掌心發射激光啊,該不會眼睛還是鐳射眼吧?
好痛啊。
碇真嗣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他在駕駛座椅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那里完好無損,但卻有一股幻痛感襲來。聽說后天失去手腳的人,偶爾會有一種幻肢痛,碇真嗣稍微能夠理解這種感受了。
“真嗣君,冷靜一點,那并不是你自己的腹部。”通訊頻道里傳來葛城美里關心的呼喊聲。
你說的也太晚了點。
就在那光槍貫穿腹部后的數秒內,碇真嗣已經和這只使徒來回過了五六次攻擊防御。專心躲避的他根本沒在意通訊頻道里在講什么。
如他所想。
這只使徒的掌心可以發射光線,甚至血紅色的眼睛也能發射出光線,要不是似乎消耗過大不能持續使用,初號機現在早就失去了戰斗力。
從它頭部發射出光線時,碇真嗣嚇了一跳,差點沒躲過去。
于是現在不僅僅是腹部的傷勢了。
左腿也被貫穿了一次。
外面的初號機已經有點站不穩了。
碇真嗣在駕駛艙內臉色蒼白,冷汗流了下來,為了忍住疼痛不叫出來,他甚至不得不咬緊牙關劇烈地喘息著。
五感神經的關聯,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看來初號機所受到的傷勢,也會反饋到自己的身上,也不知道如果受到致命的傷勢,自己會不會陷入腦死亡變成植物人。
但并不是沒有好消息。
這幾次的試探,使徒并沒有什么智慧性的動作,攻擊方式來回就那么幾招。
只有本能嗎?
沒有智慧的野獸,可是最好對付的敵人了。
平復著呼吸,碇真嗣決定反擊。
剎那間黑色的美瞳下,黃金色的眼瞳劇烈地張開。一個瞬間,雙方的距離拉近到三十米,紫綠色涂裝的eva初號機速度陡然加快,機甲的肩膀帶著輕微的震顫,這種震顫與傷勢的疼痛無關,而是試圖混淆對手的判斷。
很快,使徒就上當了。
距離進入十米,初號機依然保持前進的動作,而墨綠色使徒已經將手掌揮起,全力斬了下去。
這個時候eva想要閃避是完全來不及了,機甲戰斗和人有著巨大的差別,哪怕碇真嗣有著過人的身體素質,也無法預判到這個距離需要閃避的提前量,更何況他還完全是個這方面的新手。
使徒并沒有心慈手軟。
從掌心中冒出的激光之槍貫徹的速度加快,而就在這時他發出悶吼,初號機的機體一顫陡然一個突進,只有半步,左臂一撐對手激光槍的近手位,手腕的位置被貫穿讓他發出一聲悶哼,好在這時初號機的身體切入,右臂猛然一個三十度的上肘爆擊。
肘擊!
使徒猛烈的后仰,它雖然全力控制,但是巨大的軀體還是硬生倒地,隨后四肢并用想要爬起來,然而下一秒一個身影劃過,手腳并用,將它壓在地上,隨后揮舞起拳頭朝它的胸膛正中心砸去。
沒錯。
以傷換傷。
既然初號機的傷勢反饋過來只是精神上的痛苦,那么只需要用輕微的傷勢來取得更大的優勢就可以了,對手的傷勢是確確實實的,而自己的傷勢,只要能忍住那種幻痛感就可以繼續戰斗。這是碇真嗣在這幾十秒內想出的唯一戰斗方法。
只是…
在初號機的拳頭砸下去想要破壞那塊紅色寶石時,使徒的表面泛起一道道波紋,如同空氣墻一般將拳頭隔開。
拳頭砸下去的傷害為零。
“是AT力場。”
“不行,只要有AT力場存在,就絕對不可能接觸到使徒。”
指揮室里的人都焦急起來。
嘰嘰喳喳的吵死了,這讓碇真嗣想起他在網絡上玩的那些moba游戲,一神帶四菜鳥,菜鳥只能在大佬carry的時候喊加油。
什么什么力場?
這又是什么鬼東西,設定啥的一次性講解完啊,別見招才拆招。
不過他總算明白使徒為什么能在城市里肆虐那么久了,之前那些直升飛機的科技武器,估計在遇到這屏障后都失效了,也不知道人類最有破壞力的武器——核彈管不管用。不對,那玩意下來,最先毀滅的是城市吧,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可不是什么好買賣。
要使用言靈嗎?
混血種并不單單有過人的身體素質,還有著名為言靈的超凡力量。
碇真嗣遲疑了下,面對無法破開防御的敵人,他的言靈并不是那么好用。這時候要是有把能破防的煉金武器就好了,嘖,他咂了下舌,怎么想也不可能有大小正適合幾十米高機甲用的煉金武器吧?
他馬上轉換了思路。
NERV里說不定有類似的武器,沒有也沒關系,反正肯定有解決這道屏障的方法。
“怎么破開這道屏障?”
“讓初號機也張開AT力場,在對使徒進行中和后,就可以接觸到它了。”還是赤木律子的聲音,語速極快但很清晰,她也意識到了現在是緊要關頭。
初號機怎么也會使徒的招式?
將這個疑問暫且壓下,至于怎么張開AT力場,碇真嗣已經有經驗了,應該也是在心里想就行。
戰場上。
在初號機泰山壓頂的攻勢下,這只使徒失去了平衡,一頭栽了下去,一圈圈的漣漪在體外張開,將所有攻擊都阻擋在外,即便它只有本能,也知道這種被壓在地上的姿勢相當不秒。它猛然一撐地,想要借力將初號機頂起來。
但是碇真嗣可不會放過這種優勢。
他并不知道初號機的噸位有多少,但用來壓制使徒卻勉強足夠了,幾乎全身上下的力氣都用于將它限制在地面上。雖然有那道漣漪般的屏障在,傷害不到它,可單純的重力卻不受此影響。
AT力場嗎?
想象。
完全想不出來怎么張開。
這和行走奔跑是兩回事,前者他還能夠占著人類的經驗來想象,可這種完全沒了解過的東西總不能無中生有。
可使徒不會等人。
貧瘠的智力在好幾次起身失敗后,它也終于意識到必須要先解決初號機才行。兩只漆黑的手臂一左一右對準了初號機紫色涂裝的頭部,下一秒光之槍迸發,碇真嗣下意識地歪頭,只躲過一擊,另一擊刺穿了他的左邊肩胛骨。
隨后。
血紅色的眼睛冒出明顯的光芒,這是在蓄力威力更上一層樓的光線,碇真嗣剛剛就見證過這光線的威力,一發下去,旁邊的一棟大廈直接泯滅。
再這樣下去的話。
傷勢累積起來,他就算是鐵人也撐不住的。
指揮室里。
兩體巨人的搏斗,牽動著所有人的心跳。
就在使徒那血紅色眼睛發出光線,轟在初號機刻意舉起的左臂上時,這里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驚嘩以及絕望之中。
“控制神經反應微弱。”
“不好,駕駛員快要失去意識了。”
“左半邊軀體完全失去反應,受到的傷勢實在太嚴重了,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畢竟是第一次駕駛eva。
倒不如說。
初次駕駛eva的新手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厲害了。
所有人看向外面的監控畫面,初號機依舊將使徒壓制在地上,可那力度已經越來越松了,像是個醉漢在搖搖晃晃,難道說,一切就到此為止了嗎?
忽如天穹外閃電雷鳴。
一聲瘋狂的怒吼響遍了整個指揮室,
“他媽的AT力場,我命令你給我張開呀!”
下一刻。
紫綠色涂裝的機械巨人周邊的空間開始扭曲,肉眼可見的,使徒身上的漣漪猛地消融開了一個口子,上半身僅有右臂能夠行動的初號機將手指狠狠插入屏障之中,將其撕開。
砰砰砰砰…
刺耳的聲音正在影響著碇真嗣的耳膜,可他無暇他顧,眼里只有使徒胸膛處那塊紅色寶石。
一下。
兩下…
腎上腺素在極速分泌,鉆心的疼痛帶來的是最后的瘋狂。
咔的一聲。
什么力場什么屏障都完全破碎。
初號機乘勝追擊,巨大的機械拳頭帶著無與倫比的重力砸下,在這種重力勢能下,哪怕是一棟鋼鐵水泥構筑成的大樓,也能從頂樓砸穿到地面。
僅僅砸了三下。
使徒發出一聲咆哮,面臨生命消亡的它開始垂死掙扎。
野獸的臨死反撲是如此危險,力量陡然間提升不少,傷勢過重的初號機很快就壓制不住對手,但它并沒有從掌心或是眼睛發射光線,而是緊緊抱住了初號機,力量大得像是要把機械巨人揉為一體。
那胸膛正中央的紅色光芒撲棱撲棱地越來越亮。
碇真嗣猛然間直覺得有股針扎的感覺在臉上傳遞,混血種的第六感提醒他,眼前這個使徒極度危險,必須馬上遠離,這種危險度甚至和之前戰斗時完全不一樣。
很顯然,對面還有個大招要出。
等等。
怎么這么像偵爆電影里炸彈爆炸的倒計時啊。
這該不會是要自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