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洛爾德斯,每一個地方的夜晚都有所不同。就好比說西街,夜晚的西街是整個弗洛爾德斯之中最為吵鬧的一個地方,因為這里的酒館為了利潤經常通宵營業,而好酒的酒鬼便也跟著在這個地方徹夜狂歡。有了酒鬼,自然就有尋釁滋事聚眾斗毆的事情發生。
在西街,往往都是兩三伙人在酒館里大打出手,而其他人則樂呵呵得端著酒杯大聲叫好。
與西街相反,夜幕籠罩的西部港灣是整個弗洛爾德斯最為安靜的地方。盡管西部港灣的酒館也不少,但大多數人不會喝到半夜,也不會將自己喝到不省人事。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呼呼睡大覺,因為他們需要保持充沛的體力與精力為了明天一早的出航。
而中區,原本就是整個弗洛爾德斯最為體面的地方。因為老約翰的威名,沒有人在中區鬧事。在中區的夜晚,往往都是出來獵艷的紳士小姐的天堂。他們各自穿著自己最得體的衣服,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以及燈紅酒綠之中。
在晚上,中區或許不會如西部港灣一般靜謐,但的確是整個弗洛爾德斯最有規矩的地方。
比起其他地方來,東街的夜晚就顯得要獨特得多。
因為這里的建筑與中區一樣豪華氣派,同樣也很吸引各種各樣的貴小姐與富老爺。但是這里的負責人,也就是東街的老大莉莉絲,她卻根本懶得管理這個地方,無論是有人在這里打架也好,又或者是衣衫襤褸的乞丐睡在大街上也好,她都不會理會。
因此,在東街的晚上,經常可以看到一些穿著得體衣服的貴族小姐在互相指責謾罵,有時候甚至還大打出手。有些在中區結下梁子的兩伙人也往往會相邀在東街的某個地方進行火拼。
衣衫襤褸的乞丐蹲在櫥窗外盯著在餐廳里吃飯的老爺小姐,在餐廳里吃飯的老爺小姐聽著外面傳來的槍聲與叫喊聲而言笑晏晏,大街上一伙人拿著刀與槍跑來跑去,想要追殺某個跑得飛快的人。而那個逃跑的人則發現前面有一群人圍著兩個打架的貴小姐看戲,于是他躲進人群中,還大聲叫好了一番。
夜晚的東街就是這樣的一番景象。
北街的夜晚就不必說,街上沒有幾個人,是一番空蕩蕩的靜謐,但是經常會聽見從地下拳場傳來的歡呼聲與吶喊聲,如空谷傳響,回聲不絕。
而南街,稱得上是整個弗洛爾德斯最為混亂的地方了,因為這里售賣軍火、毒品以及情報,因此這里時常是魚龍混雜。
西街的打架斗毆常常只是醉鬼起了糾紛,不會有人拿槍想將人置于死地。而南街不同,這里是出人命出的最多的地方。
在這種地方,每個人的手里至少都有一把槍,尤其是在毒品的蠱惑之下,一旦遇上一星半點的不順心,他們就會從腰間掏出手槍想要他媽的爆掉對方的腦袋!
而對方也不會束手就擒,于是對方也掏出了槍,他們兩者的朋友也跟著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一場槍戰便就此發生。
子彈無眼,沒有人會看這種熱鬧。因此在西街的夜晚,往往就是這樣一番可笑的場面。
在這家昏暗的小酒館里傳出了一聲叫罵,例如“你這個婊子養的蠢貨,老子他媽要爆掉你的頭!”然后就是一聲槍響,緊接著就是槍聲接連不斷,許多人尖叫著從這個酒館里跑出來,跑到另一個酒館。可是坐下還沒有多久,那個酒館里就又傳出了槍聲,這一群人又尖叫著跑了出來。
槍聲與尖叫聲,這是南街夜晚的主題。
在第二天天還沒亮,就會有人來打掃地上的血跡,抬走尸體。
太陽出來之后,南街依舊熱鬧,依舊魚龍混雜。
只不過在今天晚上,南街顯得極有規矩。賣軍火與賣毒品的店鋪早早就關上了門,酒館中傳出來的聲音比起平時來也顯得小得多。
既然希伯來放了話,那么就沒有人膽敢在整個時間段里來做文章。
而南街的其他地方顯得詭異的安靜,但是在畢塞爾酒店卻熱鬧不已。
一大群妙齡姑娘穿著超短褲與小背心站在酒店的門口,沖著每一個進入這里的客人都展示自己最甜的笑意。如果客人有興趣的話,只需要對她們勾勾手,她們就會如同小貓一樣跟在客人的身邊,無論客人需要她們做什么,她們都樂意至極。
想必希伯來是下了功夫的,深秋的弗洛爾德斯可不是一個溫暖的地方。這些姑娘大腿都凍得發紫了,臉上也能夠時刻保持著最真摯甜美的笑意。
入場之后就會看見大廳里擺放著各種各樣精美的食品,端著酒杯的侍女在人群之中穿梭,提琴手拉著悠揚的曲調,燈光閃耀,歌舞升平。
卡羅爾左右看了一眼,嘴角輕蔑地往上挑起。
這就是所謂的貴族嗎?穿著衣服的人與不穿衣服的人在同一個屋子里共存。
他微微抬頭,看見二樓靠著大廳的一張桌子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尼克。在尼克身邊還坐著正胡吃海喝的莉莉絲與舉止優雅的杰奎琳。
豁,都喊來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卡羅爾從桌上拿起一杯烈酒一飲而盡,然后解開了胸口襯衫的扣子,又在桌子上拿了一個羊腿,狠狠咬了一口。
“你擋著我老子的路了!”他說。
卡羅爾將攔在自己面前的一個壯漢直接用一只手提起來,然后狠狠將他砸在地上。接著他將手中的羊腿砸在這個男人的臉上,又用男人昂貴的西服擦了擦手,這才踩在男人的身體走了過去,一路順著樓梯走到了尼克幾人身邊坐下。
“那只惹人厭的蝙蝠呢?”他問道。
杰奎琳搖了搖頭,“不知道。”
“呵,他估計是覺得自己不配站在我的面前。”說完這一句之后他拿起自己免去面前餐桌上的盤子狠狠地砸向第一樓正在拉小提琴的一個男子的頭上。
“哐當”一聲響與人們的驚呼聲過后,他指著底下那個小提琴手道:“滾!老子已經聽膩了這種無聊透頂的音樂了。”
小提琴手捂著自己的腦袋,鮮血從他指尖緩緩往下流。他畏懼地抬頭看了一眼,然后拿起自己的小提琴灰溜溜地跑了。
“可惜了,”杰奎琳嘆了一口氣,“確實是一首很好聽的曲子。”
尼克緩緩飲了一口紅酒,又理了理胸前的領帶,“確實如此。”
卡羅爾冷笑一聲,他譏諷道:“你不累嗎?劊子手?我們誰都知道你是一個殺人狂,你有必要在我們面前保持這么一副所謂紳士的做派嗎?你和那只該死的吸血蝙蝠一樣令人厭惡。”
“虛偽其實是一件美德,”尼克回道:“如果所有人都能夠在人前保持虛偽的話,那么世界將清靜得多。”
“夠了,尼克!你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態,我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樣子,你真以為你是一個貴族紳士嗎?”
尼克瞥了他一眼,笑道:“同樣的道理,如果我從始至終都能保持這樣一副虛偽的紳士做派的話,那么我就真的是紳士了。”
“惡心至極的道理。”卡羅爾的目光從杰奎琳身上劃過,又在莉莉絲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火落到了站在尼克身后的麥克身上,“這是誰?你的保鏢嗎?”
麥克心中一驚,他時刻謹記莫里斯的話,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要吭聲。
“豁,有個性的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卡羅爾沒有聽見麥克的回話,于是他隨手拿起一張盤子朝著麥克砸去。
尼克面不改色,他杯中濺出了幾滴紅酒,這幾滴紅酒緩緩擴散,在麥克面前鋪成了一面薄如蟬翼的紅色墻壁,將這來勢洶洶的盤子擋在了麥克面前,然后化作水滴跟著這個盤子一起掉在了地上。
“你既然知道我是一個虛偽的紳士,”尼克說:“那么就請你不要撕開我這層假面。畢竟我精心繪制,并且準備佩戴一生。”
卡羅爾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我只是想看看你現在的這個保鏢是不是比你之前帶在身邊的那個愚蠢劍士要厲害。現在一看,也不盡人意。”
“蝙蝠來了。”莉莉絲抬頭看了一眼,含糊不清地說。
卡羅爾望過去,就見前面一個面色蒼白的高挑男人緩緩走了過來。他披著一件鮮艷的禮服,金色長發披在肩頭,舉止優雅,笑容溫和,猶如從童話之中走出來的王子。
但是卡羅爾一臉厭惡。
這該死的腐臭味,他嘟囔道。
“感謝大家的光顧,”他朝著眾人施了一個貴族禮,面帶微笑道。
杰奎琳拿起酒杯朝著希伯來舉了舉,而尼克則是瞥了希伯來一眼。莉莉絲壓根就沒有太過頭,而卡羅爾則是直截了當得翻了一個白眼,然后罵了一句做作。
希伯來對這樣的景象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他并不惱火,只為自己抽了一張椅子坐下,吩咐身后的侍女給面前的諸位準備一些上好的吃食。
卡羅爾根本不喜歡這種假惺惺的做派,他將雙腿擱在桌子上,懶散地坐著,“有話直說吧,你知道我對你完全沒有任何好感,我也知道你恨不得想直接把我千刀萬剮。所以就別說這種毫無用處的廢話來,直接告訴我,你喊我們來做什么?”
“你果然還是這么著急,像極了一個鄉下的農夫。”希伯來道:“為什么你就不愿意好好坐下來品一口茶,喝一杯酒呢?”
卡羅爾譏笑道:“如果這樣能夠讓你更加憎恨我的話,我倒是不介意這么做。”
“你說的話像個住在貧民窟的混賬孩子,卡羅爾。”希伯來瞇著眼睛道:“要知道,盡管我們兩者之間有不可分割的仇恨,但是現在的世界,已經不是恩怨作為主導了,而是利益,你還不懂嗎?”
“利益?”卡羅爾嗤笑一聲,“得了吧,我才不會跟一個吸血的蝙蝠講什么利益。因為一只惡臭的吸血蝙蝠只會將所有的好處都納入自己的懷中,這是它不可改變的劣性!”
卡羅爾刻意用‘它’來稱呼希伯來。
“所以這就是我為什么將所有人都叫來的原因,因為我深知,跟一頭還未開化的野獸是沒有什么道理可講的。”
“拜托你們兩個白癡,誰先把嘴給閉上吧!”杰奎琳已經聽得夠煩了,“因為我剛剛看見老約翰過來了。”
聽到了老約翰的名字,卡羅爾與希伯來都愣了愣,同時閉上了嘴。就連一直在忙著胡吃海喝的莉莉絲都從食物堆里探出了頭來。
“感謝約翰先生的大駕!”希伯來熱情洋溢,“您的到來可真是讓我這個小地方蓬蓽生輝。”
“哦呵呵,我可不喜歡先生這個稱呼,我更加喜歡大家稱呼我為老約翰,這讓我感覺更加親切。”
老約翰拄著一根拐杖緩緩走來,他穿著一件灰色的布衣,臉上掛著一副金絲眼鏡,嘴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容。如果沒有看見一只跟在他身后的那一個黑色斗篷人的話,誰都會以為這個老頭跟弗洛爾德斯地下皇帝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聯系。
“您的座位在那里,我刻意為您留下來的。”
“你有心了。”老約翰回答說。
“這下人來齊了吧?”卡羅爾掏著耳洞,“所以,蝙蝠,你到底想說什么?”
“只是一點小事而已,先不用著急,”希伯來打了一個響指,“讓我們先來聽一段美妙的鋼琴如何?”
于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姑娘穿著華貴的禮服緩緩走到了大廳正中央的舞臺上,她朝著周圍的眾人行了一禮,然后緩緩坐在了鋼琴面前。
鋼琴響起,音樂歡快而又美妙。
希伯來一臉陶醉,而卡羅爾則是止不住地翻白眼。
“今天是無比美妙的一天,它不僅是我的心血畢塞爾酒樓落成十周年的紀念日,而且還是一個更加重要的日子。”借著這個機會,希伯來終于開口道:“今天我借著這個機會將大家叫過來,就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我們都知道,弗洛爾德斯是一個好地方,而我們其實可以從中謀取更大的利益。”
老約翰憨憨笑了一聲,“所以?”
“我認為,限制我們發展的是我們互相為敵,如果我們能夠拋下各自的成見的話,我們完全可以做到更好。這里是一個四角洲,無論與哪個地方都有密切的聯系,這是無比豐厚的利潤。而我們前幾年光顧著各自為敵,根本就沒有靜下心來好好地發展。”
“你到底想說什么?!”卡羅爾不耐煩了。
希伯來看著他笑了笑,“我的意思是,難道我們今后就真的窩在這個地方做一個小小的黑幫頭目?一直在這個地方打得你死我活?難道你們不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夠正大光明地站在世人的眼前,驕傲而自豪地說明自己的一切?”
杰奎琳第一個問道:“你想怎么做?”
“大家都是聰明人,我們完全可以聯合起來,以弗洛爾德斯為根據地,一步一步走到全世界去。不是嗎?”
“這需要資金。”尼克道。
“我們會有的,不是嗎?我們在這個地方賺的錢已經夠多了!”
尼克喝了一口酒,沒再吭聲。
“我已經老了,不適合再去拼搏了。”老約翰緩緩開口道。
希伯來眼神莫名,他轉頭看向老約翰,“但是年輕人不希望止步于前。”
末了希伯來很快轉過身來,他熱情的招呼道,“我提議,我們仍舊是以各自的地盤為基礎,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幫助,如果我們將我們背后的資源各自聯系起來,我們將會形成一個龐大的…”
話還沒說話,站在杰奎琳身后的安娜忽然小聲道:“那是誰?”
希伯來臉上閃過一絲陰郁,他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看向大廳,就見一個穿著藍色制服的人緩緩朝著晚會正中央走去。
“一個警察?”卡羅爾好笑道,“果然你這只蝙蝠足夠體面,能夠請到一個警察來參加晚會,這真是給足了我們的面子。”
“不,”老約翰握著拐杖,他微微瞇了瞇眼,“那身制服,是警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