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獵魔人
那是一聲粗獷的槍響，不屬于在圖靈記憶中任何一種槍械。
一大團影子從濃霧外圍穿梭而過，錘擊地面的馬蹄，刺耳的嘶鳴，叮當搖晃的馬車，還有砰砰作響的槍聲——
那是一支車隊。
大量的食尸鬼和少許吸血鬼從墳墓中四面八方地爬出沖向了那列馬車，反倒沒有太多注意到圖靈。很明顯，這驟然響起的鐘聲并不是沖著他來的，而是那一列突然出現的馬車。
現在圖靈知道這些喪尸的真實稱呼了——食尸鬼。
爆發而出的幻肢洞穿了數名食尸鬼的頭顱，將他們腐朽的大腦化作一地的紫黑色碎渣，隨后他的身影閃過墓碑，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觸須盡收，化作了一只食尸鬼的外形。
可這一瞬間的障眼法似乎并沒有迷惑到后面再度涌出的死亡生物。它們在一名諾斯費拉圖吸血鬼的嘶鳴下前仆后繼地沖向圖靈。全息影像的二次失敗終于讓圖靈確認，這些生物有能夠辨識他本體的能力。從之前殺死的吸血鬼所言，這極有可能來自于自己身上的“氣味”。
短暫停滯的瞬間，圖靈的思維切換到了螢火蟲網絡中。
那是四輛行駛的馬車，移動速度卻接近現實世界中的普通轎車。濃厚的迷霧遮蔽了上面的細節，但能夠從輪廓上辨認，那些馬匹的身上穿著某種裝甲，且絕不是圖靈所見過的馬具。
看著那馬具上閃爍的紫色槍火，一個食尸鬼被當場命中頭部摔倒在地，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暗紫色的紋路從彈孔中螺旋擴散開來，逐漸點亮的同時變得雜亂無章，宛如某種炭塊碎裂的焦痕，并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到全身。一陣紫光閃爍，那只食尸鬼當場化作了焦炭。
灼邪光線？
圖靈不確定，但這列馬車上的人很有可能是來自四大陣營中的破邪同盟，即“獵魔人”。
這驚鴻一瞥只持續了短短一瞬，正在副腦編譯器高速處理著信息的同事，圖靈也分神到自己身前，幻肢抓住一只食尸鬼的頭顱，將其狠狠擲出砸飛了一名在后方指揮的諾斯費拉圖吸血鬼。
于此同時，螢火蟲網絡也傳來一陣警報——
螢火蟲群遭遇未知能量侵蝕，正在高速衰竭！
圖靈隨即便感覺到大量的螢火蟲正在死亡，從傳回來的畫面上看，是一股同樣猩紅色的能量正在侵蝕自己放在天上的眼睛。
吸血鬼他的各種便利技術造成的沖擊讓圖靈已經見怪不怪了，當場將整個區域內的螢火蟲引爆——
轟！！
一連串的猩紅爆破下，整個墓園都被紅光覆蓋，反復炸裂。食尸鬼群死傷慘重。那位于墓園后方的建筑也被爆破的氣流吹散了遮掩的迷霧，一群樣貌丑陋的吸血鬼站在各處，驚怒交加。
但圖靈已經不準備再和他們過多糾纏，獵魔人的出現讓他打消了原本滲透吸血鬼族群的想法。
在更多的吸血鬼發現自己之前，圖靈借著依然處于爆破中的螢火蟲光芒，幻肢爆發洶涌的活性波動，如同裝了火箭的巨型跳蛛一般將自己射入了迷霧深處。
而那頃刻間爆開的妖神波動則轟起大片的泥土碎渣，一群剛剛到來的食尸鬼隨著十幾個墓碑瞬間炸裂，尸骨無存。那爆開的大坑很快便被更多的食尸鬼占據，但它們卻沒再前進了。
“喂！你們這些低等白癡在干什么！？”
一名諾斯費拉圖吸血鬼從墓園中央宅邸的頂部跳下，看著那些食尸鬼瘋狂地沖向剛才那個人類炸開的大坑，不顧一切地捧起其中的泥土往嘴里塞。
吸血鬼感到極為氣憤而又古怪至極，帶著另外兩只吸血鬼沖到那大坑附近，這才注意到其中的怪異之處。
“這是…血律的力量？”
“閉嘴斯圖卡爾克！你有感知到血律之種的波動嗎？！”為首者反手就是一巴掌，“這些食尸鬼…月亮在上，這些白癡在對著泥土痛飲？！”
“可哪怕是男爵也無法造成這樣的破壞，那根本不可能是人類能做到的！”
“不管他是什么東西…你們察覺到這些氣味兒的古怪了么？”為首的吸血鬼暴躁的姿態一緩，抬起佝僂的丑陋身軀用力呼吸著空氣。
“這是野獸的惡臭！月亮在上，我簡直要吐了…”
“別瞎說！這明明是一名…一名尊貴血侍的味道？！”
“住口！這是…如此芬芳的人類氣味？”喝令的首領自己也愣住了，“我能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波動…多么誘人的味道！也許我們應該將這些東西交給男爵大人！”
首領猛撲而出，血色的虛影在他的手腕上浮現出利爪的形狀，三個正撲在泥坑中的食尸鬼被驟然撕碎：
“那些馬車就交給其他人，我們得搞清楚那個‘生物’到底是什么東西！斯圖卡爾克，帶你的吸血鬼追上他！”
四輛馬車疾馳在大路上。
搖晃的馬燈，蒸汽傳動帶起的鐵蹄，噴吐出紫色彈藥的蒸汽火槍。
一串鋸齒的銀色鞭刃撕裂霧氣，將兩只飛撲而起的食尸鬼懶腰截斷，銀色雕紋中閃爍的紫色紋路一節節拼湊在一起，回到一只斑駁的棕色皮手套中，化作一柄鋸齒橫生的長劍：
“馬爾奇兄弟死了。”
“堅持住！馬上就要穿過諾斯費拉圖氏族的領地了！”
前方傳來車夫的叫喊聲。兩只食尸鬼從前方的道路上錯移而出，但被蒸汽噴涌的馬匹當場撞飛。手握鋸齒劍鞭的女人揮成一片鋸齒圓環，將兩只食尸鬼瞬間撕裂。
四面漸熄，只剩下獵魔人濃重的呼吸和馬蹄撞擊地面的聲響。奎茵·佐爾格緊繃的雙肩松弛少許，銀色雕紋的馬靴細節處閃過亮紫色的紋路，在木馬車的硬質頂棚站穩。
“為什么這次的數量會這么多？！他們就像是瘋了一樣…”
一名獵魔人齜牙咧嘴地捂著肩膀鉆回了馬車中，前方傳來車夫的笑罵聲：
“誰他媽的知道呢？但這意味著我們暴露了，可能需要重新喬裝一番入城…”
濃霧滾動，嘶鳴再起。一道灰光撕裂大霧——
“奎茵，小心！”
銀色的劍光將飛撲而出的食尸鬼劈成兩半，骯臟的鮮血灑在了潔白緊致的馬褲上，飛灑在半空中的黑色鮮血清晰無比地映照出女人湛藍的雙眼。
還有后方一抹襲來的透明影子。
“吸血鬼！在你后面！”
烈馬嘶鳴，位于第二列的馬車當場傾倒，后方的車廂被血影利爪撕成一片木質殘骸。兩只拉車的馬匹還未起身，四周密林中的食尸鬼一擁而上活生生撕下了它們的血肉，墜車的馬車夫被沉重的車廂殘骸當場掩埋！
“奎茵？！”
后方的馬車根本來不及剎停，洶涌的馬蹄和滾滾車輪就此碾壓而過。一名獵魔人探出窗外撈向躺倒在地面的藍衣女子。兩只手臂接觸的剎那，透明的影子一閃而過，金色發絲下的雙眸驟然緊縮——
噗嗤！
銀色的劍刃貫穿了空氣，鮮血淌出了諾斯費拉圖吸血鬼丑陋的輪廓，被二次發力的劍刃斬成兩段。
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黑發男人，奎茵只愣了一瞬，便拔出了腰間的“火槍”一發擊中襲來的食尸鬼。而剛才那瞬間交織的馬車已經朝著前方駛去，在更大的騷亂中，車內的獵魔人還在呼叫她的名字。
劍刃在圖靈手中翻了個花，他反手劈斬撕裂一只食尸鬼，錯身而過的瞬間將劍刃塞回了奎茵的手中：
“你們是獵魔人？”
雖然對突然出現的陌生男人表示警惕，但眼下的情況，奎茵還是將脊背貼在了對方的身后，并將火槍交到了他的手中：
“會用么？瞄準然后扣下扳機。”
瞥了眼手中的木質“火槍”，大量的細節收錄副腦編譯器，圖靈抬手便是一槍將一名食尸鬼化為灰燼。
前方的獵魔人車隊已經開始回援。奎茵捏緊手中的銀劍，鋸齒片片分離化作劍鞭大范圍橫掃撕裂無數食尸鬼，回彈的刀刃鏗鏘拼湊，如刺劍般瞬間閃出穿透繞身側襲的怪物，又隨著劍柄的扭動炸開一片銀花，無數嘶鳴聲中燃起碳化斷裂的身軀，銀光四射。
似乎是見無數同伴瞬間慘死，幾名食尸鬼發出威脅的低吼聲，朝著密林之中緩緩退去。奎茵冷哼一聲，劍刃驟然拉伸變長穿刺了一只食尸鬼，眼前的怪物這才作鳥獸散。不過她沒忘了剛才施以援手的黑發陌生人，而且對方只開了一槍，正要回援對方卻猛地一愣。
密密麻麻的食尸鬼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大路上。那些殘破的尸骸并沒有出現任何碳化的跡象，就像是被人直接用手撕裂了一樣。
“我想這些生物應該是吸血鬼控制的，那個吸血鬼死了，所以他們也失去了戰斗意志。”
圖靈扔掉手里的一只臂膀，半個身子都被淤泥般的鮮血染透。
奎茵張了張嘴正要詢問些什么，前方的槍擊也已經停下，一支小隊高速靠近，齊刷刷地抬起了手中的槍支對準圖靈：
“退開！”
圖靈見狀沒有多說什么，后退一步并隨意地抬起了雙手，同時雙目將眼前這些人的裝束收納到副腦編譯器中。
他們身上穿著歐洲十九世紀的衣裝，帶著一點西方憲兵的風格，但除了一些在衣服上鑲嵌的銀色雕紋外更像是獵人裝束。胸前和腰間大多帶著槍套帶，里面塞著的是木柄銀雕紋手槍，外形和奎茵交給圖靈的那把很像，且都附著一些黑色的古老傳動結構。
除了槍械外，他們腰間和背上還攜帶著各種武器，形狀各異。站在這些西方人中，圖靈的東方面孔和黑色頭發顯得格格不入，即便他身上穿著從林間小屋中扒出來的布衣。
這時，這些獵魔人朝著兩邊分開，一個絡腮胡男人沉著臉走上前來一把收走了金發女人交給他的火槍，凝重的掃視著他，并走到了奎茵身旁：
“這個人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吸血鬼，計數器起搏正常。”
奎茵示意對方冷靜，并從藍色的大衣中摸出了一枚…心臟。
圖靈雙目一瞇。
那是一枚緩緩跳動的心臟，已經不再光滑的血肉被白色的粗線縫合在一起，透過鑲嵌在心臟表面的圓形透窗能看到里面轉動的齒輪，就像一塊精密的機械鐘表。
四周牢牢指著圖靈的槍械這才下放了些許角度，絡腮胡似乎也松了口氣，隨便指了一個人：
“看好他…”
“那是什么？”
黑發男人的聲音讓持槍的獵魔人再度緊張，一柄柄火槍又對準了他。
絡腮胡和奎茵也看著他，后者愣了一瞬，和絡腮胡對視一眼，眼中皆有些疑惑。
“我的意思是…你手中的心臟是什么？檢測吸血鬼的儀器？”
奎茵面無表情地將心臟揣進懷中，同絡腮胡一起走到了道路旁邊，并沒有回答圖靈的意思。
很排外…看來得先獲取他們的信任。
圖靈沒多說什么，讓兩個獵魔人將自己帶到了馬車旁，但已經偷偷啟動了聲紋接收器，讓金發女人和絡腮胡之間的談話無比清晰：
“九個人和一輛馬車，還有那名醫生…草他媽的狗東西，這對我們來說不是個好消息。”
“諾斯費拉圖氏族的暴動可能和叛黨要找的東西有關。不管怎么說，你先清點損失，然后整備上路。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將他們的軀殼帶回倫敦。”
“那邊的男人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睛和頭發令人不安…”絡腮胡回望一眼圖靈，“還有他可怕的戰斗力，我從沒見過有人能徒手撕掉這些食尸鬼的身體，哪怕是最強大的獵魔人也做不到。”
“不管怎么說，他救了我一命。”奎茵眉頭微蹙，輕微地扭動肩膀，鼻間悶哼一聲。
“等等…你受傷了？”
男子伸手朝奎茵的肩膀摸去，那里有一大片血跡正在逐漸蔓延，但后者撇身一躲：
“一點擦傷而已，不要緊…”
話音剛落，一口鮮血溢出了紅唇——
“格倫！格倫！！！”
那名用槍押著圖靈的男人頓時沖了過去，將軟倒在地上的奎茵扶住：
“怎么回事？！”
“帶我去馬車！天就要黑了，我們得先上路！”
“該死的…看看你的肩膀！它都變成好幾塊了…你正在失血！”
那名叫格倫的獵魔人有些驚慌失措：“我們帶回來那個醫生呢？！”
“他死了！不管怎么說，先給奎茵包扎！”
奎茵的受傷似乎讓整個獵魔人團隊亂了起來，看守圖靈的那名獵魔人也有些神色搖擺。圖靈瞥了他一眼，目光注視著被人群圍攏的金發女人，邁開了腳步。
“別圍在這里！格倫會處理好奎茵的傷勢！她會沒事的！”
“如果是這樣的包扎手法，就憑你們搖搖晃晃的馬車，她很快就會因為傷口崩裂而陷入昏迷。”
陡然傳來的異聲讓人群紛紛一靜，絡腮胡大衛抬頭便看到那個詭異的黑發男人正站在旁邊：
“你想干什么？！退回去！”
圖靈沒有理會，而是審視著奎茵的軀體，余光瞥了眼一邊的格倫：“你好像并不懂醫術。”
后者看著被槍指著的圖靈，那平淡的黑色眼睛讓他有些手足無措：“我…我以前當過護工…”
“那就交給專業的來。”圖靈蹲下，目光將金發女人的傷勢盡收眼底，副腦編譯器高速運轉。
他也不太懂，不過他專業解剖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