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邀請

　　次日，烈日高懸，格馬城中心。

　　這里是這所聚落城市的市政廳，也是整個聚落中最為巨大的建筑。砂巖搭建，在熱風和高溫的暴曬中布滿干裂的縫隙，而其內部，早已被改造為功能齊全的現代化基地。

　　鑲嵌著巫氏重工的標志打開了，高挑的人影步入室內，在身后副官的簇擁下落座于控制臺前，注視著逐漸清晰的閃爍影像。

　　女人渾身穿著包覆精密的處刑人裝甲，貼合女性特有的曲線緊密鑲嵌，完全封閉的頭盔看不到她的面容，一截長長的高馬尾從后腦的電子開孔中順流而下。

　　“幾天不見，看來你已經順利到達格馬了。那東西的狀態如何？”一名男子出現在了屏幕中，面露微笑。

　　“每分鐘燃燒上百資金的地外通訊，你就用來說這種廢話么。”完全封閉的外骨骼頭盔下傳來二次處理的女聲，屏幕上的男子則攤手一笑：

　　“雖然我相信你沒有丟三落四的習慣，畢竟是那么重要的東西，我總得確認它狀態一切正常…那么言歸正傳。這次你作為‘信使’從夜州調遣到邦加，是叔父的意思。這是給你將功補過的機會。”

　　“我很清楚家族的意思。如果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談話就到此為止。其他的信息，我會通過報告發給你。”

　　“喂…怎么說我也是你的弟弟，你就這么對待親人的么？”男子無奈地擺了擺腦袋，“好吧，你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來完成任務，時間很緊迫。米克頓聯邦駐軍意外瓦解，世界樹的蟄伏不會長久，但無論是誰占據了西北，你必須盡快前往完成任務。這件事情結束后，之前的事情叔父就不再過問，你也可以重新回歸權利中心。”

　　“我要在格馬停留幾天。”

　　“姐姐…我已經劃重點了，你只有半個月…”

　　“那你能給我世界樹的情報么？”

　　對面的人頓時啞然。

　　“如果沒有，那就不要催我。世界樹的蹤跡依然存在格馬，我提前布置的暗哨已經混進了他們用于控制邦加的教派，我想叔父那邊也不會拒絕更多關于世界樹的情報。”

　　“好吧好吧，你自己定奪。另外…計劃固然重要，但我更希望你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未等男子再多說什么，女人按下了控制臺，影像閉合，信號中斷。

　　“世界樹那邊有什么異動么？”

　　“除了今天凌晨歸放的‘小鳥’外，沒有再傳來新的消息。”身后的副官畢恭畢敬地回應。

　　“只有在這種混亂的國家，才會支撐出這樣混亂的信仰…”女人起身，帶著副官走出房間，“根據他一周前進入教派的匯報，一個教派上級成員會在今天來到格馬城，注意那些新來的車輛。”

　　“已經在今早安排下去了。不過恕我直言，那個記者…”副官欲言又止。

　　“什么記者？”

　　“昨天我們在沙漠里撿到的那個男人，他去找了麻馬洛斯，但他要的不是車票，而是和麻馬洛斯換了些情報。”

　　“自作聰明。”

　　“而且，今天您的消息就已經傳遍整個格馬城了，但我們昨天并沒有通知麻馬洛斯您到了的消息…那位記者恐怕嘴巴不算嚴實。”

　　“他會害死他自己的。下次見面，就順手清算掉吧。如果還有下次的話。”女人輕嘆一口氣，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還在前往邦加這個亂葬崗的人，不都是這些雞鳴狗盜之輩么？”副官嗤笑一聲，“您不該在這些老鼠身上浪費您的好意。”

　　“這件事到此為止。聯系暗哨，吩咐實驗室為我準備動力爐調試，再讓行動小組做好準備。”

　　“緊盯入城車輛，我們得抓到那個‘大人物’。”

　　“威爾遜公司真該拓展一下民生方面的業務，至少保證來度過這種難熬的食物。”

　　圖靈放下刀叉，餐盤中堆積著剩余不多的烤肉，隨后便將出發前準備好的代餐營養液推給了對面的奧莉希亞。

　　小天才非常勉強地對付著盤子里的烤肉，看到圖靈推過來的代餐營養液，總算是舒了口氣。這種粗糙的本地食物甚至不如夜州的燒烤攤，食料非常隨意，肉質粗糙，而在格馬城，這已經算是比較精致的東西了。

　　在邦加，更為流行的是干果食物，接著是各種罐頭，之后才是新鮮肉類制成的烤肉，至于谷物之類的東西，在這種地方根本就是奢侈品。

　　“吃不下去就找我要代餐，你沒必要硬著頭皮解決這些東西。”看著略顯拘謹的奧莉希亞小口喝著代餐，一副緩了口氣的模樣，圖靈敲了敲桌面。

　　“抱歉…但這畢竟花了錢…”

　　奧莉希亞很快便喝光了營養液，捂著小嘴悄悄打了個沒聲音的嗝。

　　對于她來說，邦加的各種東西都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相比于現在同樣混亂的夜州，邦加更像個爛泥坑。因為至少在夜州，她還能找到便利店這樣的地方。

　　“在和我交談的時候，平均每三句話你就會說‘抱歉’。你似乎有些太拘謹了。”

　　“抱歉…我只是…”

　　奧莉希亞張口就來，隨即便反應過來，捂了捂嘴，悄悄瞥了眼罩著全息影像的圖靈。

　　他啞然失笑地搖了搖頭：“算了。今早的測試結果如何？”

　　“沙加拉的生理素質相較一開始提升了87。目前的體質已經可以將生命演化機調整至更高的檔位。而諾特斯的增長數值達到了127。按照您的吩咐，我對諾特斯進行了小范圍的生理調整…”

　　目光回到了實驗研究上，奧莉希亞一掃方才的拘謹，向圖靈一一匯報著項目進展。

　　讓奧莉希亞跟在身邊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圖靈可以省下心來做其他的事情，而將大部分的研究和觀察工作交給奧莉希亞，他只需要完成最重要的那部分。

　　“從昨天的實戰數據上看，諾特斯對環境的適應程度比沙加拉要更高，而在進食了大量的營養后，諾特斯的體型有顯著增長，但沙加拉的變化幅度波動微小。先生，根據您對超限細胞的研究數據來看，沙加拉恐怕需要更為困難的戰斗才能達到和諾特斯一樣的增長數值…不過諾特斯的成長有些太快了，我懷疑這種情況會逐漸衰變，造成增長曲線下調下降的狀況。”

　　“沒錯。”圖靈點了點頭，“惡極菌絲的上限相對超限細胞更低，它原本是脫胎于超限細胞的突變產物。不過目前來看，今天如果不出意外，這兩個家伙是沒什么戰斗的機會了。如果要前往西北方，那么路途中必定會穿過戰場，那里會是絕佳的試驗場。”

　　“不過在那之前…”

　　圖靈突然掀開送餐的木質托盤，從下面扯出了一塊硬質的骨片，臉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這是什么？”

　　圖靈將那塊骨片展示給對方，上面用粗糙的手法刻著宗教標志，還用一串顯著的幕國語寫上了歪歪扭扭的小字：

　　“尊敬的記者先生，我們誠邀您前往圣所一觀，希望您能原諒我們的無禮。”

　　“這是那個教派？”奧莉希亞頓時一愣，“為什么…會在托盤下面？”

　　“因為在格馬，不僅巫氏重工在找他們，格馬城的本地勢力也要看巫氏重工的臉色參與剿滅。所以他們只能采取某種隱蔽的手法來向我傳遞信息。”

　　對于那些狂熱的信徒來說，在昨晚的“聆聽圣言”之后，必定會想發設法地找到叫“火狐聶特”的人。甚至不需要圖靈親自登門，“請柬”就通過這種方式自發地送到了圖靈的手中。

　　“可…他們不是已經脫離管控的分裂者嗎？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邀請函呢？”奧莉希亞頓時迷糊了。

　　由于圖靈認為在根之教派的裝神弄鬼不利于自己在下屬面前的威信，對于一個組織的領袖來說，“面子”這種東西是很重要的，所以他沒把這件事告訴奧莉希亞：

　　“只是一些小手段，對于這些打著‘信仰’為旗號的人來說，很容易就能夠獲取信任。”

　　既把基本情況讓奧莉希亞明晰，又無需透露過程，保持深度與神秘兼具，語言的魅力。

　　“所以，你消化完了么？”

　　奧莉希亞小臉一紅：“差…差不多吃飽了。”

　　“那就出發吧。”

　　靠著從芯核處理器中拼湊的翻譯，圖靈確認骨片上的地址并非昨天的小巷子，而是一處當地診所。

　　為圖靈打開門的是一名少年護工，圖靈露出微笑，沒等他說話，將手里的東西直接塞進他的掌心：

　　“你好，我在找這個地方。”

　　男孩兒上下打量了一番圖靈的造型，目光落到了他胸前的照相機上，隨后又瞥了眼自己掌心里的東西，目光一愣，探出頭來左顧右盼了一番，最后將門拉開一些，讓兩人進來。

　　一言不發的黑人少年迅速關好門后，也不管圖靈的反應，抓著那骨片就沖進了診所的內部，并傳來邦加語的叫喊聲。

　　診所的內部傳來淡淡的惡臭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這讓奧莉希亞眉頭直皺，但看圖靈似乎很淡然的模樣，頓覺慚愧，憋著小臉忍了下來。

　　“靠著小診所來傳播信仰？還算是個點子。”

　　圖靈掃視著診所，也不忘拿起手中的相機，裝模作樣地拍了幾張。

　　在邦加這樣的地方，大部分的藥品都被管理勢力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像這種黑色小診所，只能處理一些普通的傷勢。

　　但是眼前這個診所是根之教派的據點，也是根之教派的傳教地點。靠著幻肢子體，他們能夠解決大部分無法治愈的傷痛，能夠達到傳播信仰的目的。

　　“這樣的衛生條件…真的能夠達到醫療目的么？”

　　靠近墻邊的位置橫放著幾張病床，上面躺著幾名包扎著繃帶的患者，臟兮兮的衣服穿在身上，滿是沙塵和鮮血的混合物，嘴里還發出輕微的呻吟。奧莉希亞有些不忍地撇過了目光。

　　“正是因為這樣的環境，才會誕生這樣的所謂信仰。”

　　拍了拍奧莉希亞的肩膀，安撫并示意小天才回神。

　　那名小男孩兒再度出現，將二人帶往了內部空間，并打開一條幽深的地窖，下面恍惚著微弱的火光，一些蠟燭出現在兩側。

　　而深入地窖后，一處簡陋的改制教堂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說是教堂，或者用“祭壇”這樣的稱呼更加合適。除卻堆滿地窖的蠟燭，位于最里端的便是一處簡陋的鋼鐵神像，一個身穿黑袍的身影正背對兩人，一席白大褂則放在一邊。

　　“神父，他們到了。”

　　男孩兒出聲提醒，那人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前者便尊敬地擺了個祈禱的手勢就退了出去。

　　此人緩緩轉過身，正是圖靈昨天在教派內部見過的烏蘭度神父。

　　此刻的他一改昨天的冷漠態度，一臉的虔誠，看向圖靈的雙眼滿是誠意和熱情：

　　“感謝‘根’的指引，您果然來了！！！”

　　“是你？”

　　為了做戲全套，圖靈給出了應有的反應。

　　神父一個箭步跨了上來握住了圖靈的手，一陣上下打量，甚至還要去摸圖靈的臉，旁邊的奧莉希亞給嚇了一跳。

　　全息影像在臉上蓋著呢，圖靈當然不能如他所愿，一個后退就掙脫開來，還沒等他繼續演戲，那神父又開口了：

　　“請讓我代表教派向您致以誠摯的歉意…您是根的客人，我在您的身上看到了救贖，所以有些情不自禁。”

　　說著，神父又走上前來，沖著圖靈一陣好似認真的上下打量：

　　“雙眼…雖然您的雙眼充斥著冷漠，但我依然在其中看到了希望的光芒，您就是根正在尋找的人，要為邦加大地帶來指引和救贖的眷顧者！請一定要接受來自教派的誠摯歉意…”

　　一邊的奧莉希亞愣住了，看了看神父，又看了看圖靈，最后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低聲說道：

　　“我覺得…我覺得他神經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