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年正皺眉間,麟犼家族已經飛抵,兩方在空中接近,焰丹飄飛而起,掠到沈洛年身旁,有點委屈地說:「洛年,媽媽要我帶這些人來找你…我不知道為什么。」
「喔?別擔心。」事到臨頭,沈洛年反而挺冷靜,目光掃過最強大的焰丹祖母,見她除了傲氣和疑惑之外,倒沒什么殺氣,沈洛年就先安了一半心。
那四只猿猴模樣的妖物,這時也停在地面,為首一只猴子,仰天嘻嘻笑說:「焰裂大姊,咱們可不會飛,在上面太不禮貌了吧?」說的居然也是中文。
焰裂看來就是焰丹祖母的道號了,她哼了一聲說:「不用姊姊妹妹地叫,下去就下去。」跟著率先往下落。
沈洛年隨著麟犼落下的同時,那五只狼人也趕到了,他們一看到沈洛年,同時大聲嗥叫、目露兇光,直撲過來。
焰潮身子一閃,巨大的身軀擋在沈洛年和焰丹面前,她渾身熾焰漲起、金色鬃毛飄然騰動,一對前足凌空飛舉,大吼一聲說:「干什么!先說清楚!」
那五名狼人一頓,終于停了下來,他們若五人齊上,焰潮自然不是敵手,問題是比焰潮強大不知多少的焰裂,正冷冷地旁觀著,狼人們不敢造次,退了幾步,其中最強大的那名狼人用他們獨特的語言說:「麟犼和人類交上朋友了?」
「與此無關!麟犼不讓人利用!」焰潮說:「你若仗著找僵尸的名義,利用我女兒找人類泄憤,我們麟犼將視你為敵!」
「別急著吵架,一件一件來。」猿猴之首笑嘻嘻地插口說:「焰潮小妹、壺谷族長,你們要吵要打,都先確定了僵尸的事情再說,咱們幽頞族可不管別的事。」
沈洛年望著這叫「幽頞族」的猿猴形妖怪,不禁有點怪異的感覺,他們雖然笑個不停,但其實心中一點笑意都沒有,卻不知道這算什么怪習慣…而這三種妖怪,只有狼人不使用中文——虬龍語,看來和口腔構造有點關系。
「縱天猴子說的對,一件件來。」焰裂沉聲說:「壺谷族長,你們族人堅持說,丹兒身上的人類氣味就是僵尸的氣味…縱天猴子,你說這人像僵尸嗎?」
眾人目光都集中到沈洛年身上,卻見他皮膚雖有些蒼白,卻白凈透紅全身充滿生氣,和僵尸自然一點都扯不上邊,那叫作縱天的幽頞族開口笑說:「別開玩笑了,哪有這種僵尸?幽頞鼻子沒你們好,你們確定是這人類身上的氣味嗎?」
「丹兒染上的人類氣味,就這一人而已。」焰裂說。
縱天目光轉過,望著犬族的壺谷族長嘻嘻笑說:「那就是你們的不是了,想殺人報仇沒什么,利用麟犼幫你們找人,犬族的膽子變得真大啊?」
焰裂眉頭一挑說:「壺谷族長,你怎么說?真是利用我們麟犼族?」
惹上不怕死的麟犼族可沒完沒了,壺谷族長臉色微變說:「當然不是,我族人確定那林中有此人氣味,也有僵尸出沒殺人,為什么這人不是僵尸,我也不明白。」
「有什么好不明白的?」焰裂說:「那僵尸在山谷中吸食生靈,恰好沒殺死這人類而已…你們犬族不也有一半沒死光?明明是借口。」
「但是小麟犼和這人氣味相繼出現之后,僵尸才開始攻擊我族,我們會如此懷疑,并不為過。」壺谷族長后頸剛毛賁張,怒聲說:「妳們麟犼一族也別欺人太甚,若真要和數萬犬族為敵,我們也不怕事。」
「麟犼從不欺人。」焰裂輕哼一聲說:「只要你放過這批人類,自然就證明不是利用我族,麟犼又何必與犬族為敵?」
壺谷族長瞪大眼說:「妳們明知道我們與人類有仇,既然碰了面,焉有放過的道理?」
「今日若非丹兒引路,你也不可能找到這批人。」焰裂哂然說:「你們過去雖有不少族人死于人類之手,但畢竟與這些人沒有直接關系,只要放過這一日,以后我們不再干涉。」
壺谷族長遲疑著還沒開口,幽頞族的縱天嘻嘻一笑,插嘴說:「我倒是挺樂意欣賞你們打架,但現在出了僵尸,還不知道尸靈之王在哪兒,打起來不是鬧笑話嗎?就這么各退一步吧!我可不陪了,這就回去派人把消息往外傳開,讓四方妖族支援…既然只發現不會動的骨靈,這僵尸似乎還不成氣候,最好趁早殺了,否則變旱魃就麻煩。」說完縱天一揮手,帶著另外三只幽頞族的猴子,快速往東方奔離。
焰裂也不吭聲,就這么看著壺谷族長,等對方做決定。
壺谷族長目光轉了轉,望著焰裂說:「就照妳的意思,因為彼此族人結下的間接仇怨,我今日暫且放過。」
焰裂表情一松說:「既然如此,那…」
「等一下!我只放過那批人。」壺谷族長指指遠處正擠成一團的人類,目光一厲,看著沈洛年說:「這人親手殺了我族戰士,我可不能放過。」
「胡說什么?」焰潮叫了起來:「這人類連妖炁都沒有,怎么殺得了犬族人?」
「在那山谷中,我犬族一共死了五十二名戰士,其中五十一人被僵尸吸化為骨靈。」壺谷族長說:「但有一人卻是后心被兵刃刺入,擊散妖炁而亡…若不是這人下手,難道是這小麟犼?」
焰潮微微一怔,嚴厲的目光轉向焰丹,焰丹一驚忙說:「沒有,媽媽,我沒有出手。」
焰潮神色放松了些,回頭說:「麟犼一族有自己的規矩和尊嚴,我孩子在外絕不會無端對人挑釁,更不會偷襲對方。」
「所以兇手就是這人類了…死者身后傷口窄細,也不像龍族之劍造成的,更別提身上都是這人類的氣味。」壺谷族長目光一轉,望向焰裂,怒氣勃發地說:「我話就說到這兒了!麟犼一族到底還講不講道理?」
「這人殺得了犬族人?」焰裂嚴肅地望著焰丹說:「丹兒,真不是妳?不準說謊!」
「不是!不是!」焰丹嚇得臉色都白了,慌張地說:「奶奶我沒有,我不會偷襲的。」
「媽,想必是別人干的。」焰潮說:「丹兒不會說謊。」
「如果還有其他人,犬族怎會鬧出把這人當僵尸的笑話?」焰裂說:「不是丹兒,難道真是這人殺的?」
焰潮目光轉向沈洛年,卻也有點無法理解,沈洛年除了腳下那股淡淡妖炁外,活脫脫就是個普通人類,怎可能傷得了犬族人?她忍不住回頭望著女兒焰丹,也冒起了懷疑。
其實壺谷族長心中也是這么想,但一來沒有證據;二來和麟犼硬扛也頗不妙,拿這理由殺個人類也算泄忿,當下硬是咬定沈洛年不放。
沈洛年本來一直沒開口,只在旁看著爭執,但看樣子,自己若是不認,這罪名恐怕會掉到焰丹頭上。麟犼這族個性這么古怪,會怎么懲罰焰丹十分難說,何況本就不是她做的…沈洛年心念一定,當即開口說:「那犬族人是我殺的。」
他這話一說,眾人目光都轉了過來,還帶了幾分驚疑。
「洛年?」焰丹有點害怕地說。
這小子自己認了就好辦,壺谷族長目光一厲說:「麟犼一族,請讓開。」
「且慢。」焰潮還以為沈洛年是為了焰丹才認的,一時有點遲疑。
「妖仙焰裂!」壺谷族長目光轉過,大聲說:「妳怎么說?」
焰裂緩緩說:「潮兒、丹兒,讓開。」
「媽?」「奶奶?」
焰裂目光一厲,沉聲說:「讓開!」
焰潮一怔,不敢再說,長脖子一扭,推著焰丹往后退。
「圍上了!」壺谷族長大喝一聲,其他四名狼人正要往沈洛年走,焰裂右前足卻突然一頓地,一股炁息爆起,轟地一聲止住了眾人,她這才緩緩開口說:「壺谷族長。」
「又如何?」壺谷族長沉聲說。
「若非丹兒引路,你今日找不到此人。」焰裂說:「你欠我族一個情。」
「確實。」壺谷族長眉頭一挑說:「有什么可為麟犼族效勞之處?」
焰裂卻搖搖頭說:「相對的,我族引犬族來此,也欠了這人一個公道。我不求你放過他,至少給他一個公平的機會。」
「什么機會?」壺谷族長皺眉說。
「很簡單,一對一。」焰裂說:「若犬族派出的人拿不下此人,十日內不得繼續糾纏。」
壺谷族長忍不住哈哈笑說:「這人類需要我們圍攻嗎?只不過這小子似乎會飛,若不四面圍著,我怕他溜了。」
「意思是你答應了?」焰裂問。
「如果這人類小鬼答應不溜,當然沒問題。」壺谷族長說:「話說在前頭,他若跑了,我就拿那群人類的命來賠。」
焰裂望向沈洛年說:「你怎么說?」
還有別的選擇嗎?沈洛年望著眼前五名犬族人,若壺谷族長不下場,其他四人只和焰丹差不多,自己倒是還有一搏的機會,沈洛年點點頭說:「就這樣吧。」
焰裂望了沈洛年一眼,淡淡地說:「云兒和丹兒都說你速度不慢,我倒也想見識見識。」說完才往后退開。
這是暗示自己逃跑嗎?也對,她是看在焰丹的分上,才出言促使單打獨斗,好讓自己不被合圍,其他人類的生死她們自然不放在心上。自己若沒被圍攻,面對只能高躍的狼人,飛天逃跑確實挺有機會,但能這樣做嗎?沈洛年望著文森特那群人一眼,轉回頭吸一口氣,運起凱布利、拔出金犀匕,望著那五名狼人說:「哪位要上?」
壺谷族長卻也不是草包,已經看出焰裂想放沈洛年逃生,不過如果跑了這人,可以名正言順殺了那三十多人,倒也劃算…但話又說回來,這小子既能和那小麟犼為友,說不定有看不出的實力,若隨便派個人出去,莫要反而中了算計,不如由自己親自出手放人,也讓那麟犼一族承自己的情。
當下壺谷族長攔住身旁躍躍欲試的族人,踏出一步說:「我來。」
「族長?」幾個狼人吃了一驚,詫異地詢問。
壺谷族長不多解釋,雙爪屈伸間寒光隱隱、妖炁騰動,緩緩說:「注意了,若這小子敢跑,馬上把那些人通通殺了。」
「是。」四個狼人往外一散,退到遠處。
壺谷族長望著沈洛年,招手說:「上吧。」
沈洛年二話不說,身形一閃,空間中陡然出現五條人影,分頭對壺谷族長撲去。
壺谷族長吃了一驚,身形急退間,只見眼前人影突然不見,而身后護體妖炁卻突然四散,竟似乎被人破了進來。
他長嗥一聲,妖炁急迸間加速旋身往后急撈,剛撈了一個空,左后心妖炁又散,這才發現沈洛年竟如影隨形地黏在自己身后,體外彌漫的妖炁居然毫無防御能力。
壺谷族長躬身急翻,頓地之間雙足妖炁炸起一大片土砂,分向四面亂射,這下終于逼開了沈洛年。壺谷族長飛退十余公尺,才感覺后心隱隱作痛,剛剛那一剎那,居然已經被刺了一個小口,若自己反應稍微慢點,恐怕已經躺平。
沈洛年也暗叫可惜,對方論強度其實還不如山魈、梭狪,但過去面對山魈、梭狪時,都是在他人圍攻下偷襲得手,并非靠實力獲勝…果然當對方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想得手并不這么容易。
兩人隔著十余公尺,對視一眼,沈洛年不打招呼,再度欺了過去。
壺谷族長沒想到區區一個人類竟這么麻煩。眼看沈洛年又化成五道人形、分頭并進,壺谷族長一下子不知該如何應付,他只好雙爪同揮,妖炁外迫,激起兩大片土石對著沈洛年那幾個人影沖去,想破開沈洛年的幻影。
這強大妖炁鼓起的砂石,速度奇快,砸在身上可受不了,沈洛年眉頭微皺,倏然急繞換了個方位,正想接近,眼看又是大片土石撒來,這么連續幾下,沈洛年只好飄遠停下,一面說:「你到底想不想打?」
其實沈洛年的行動和能力,連壺谷族長在內,每個人都大吃一驚,也都感覺莫名其妙。
這種幻術,眾人從沒見過,而此人能讓大家感應到這種幻影,道術造詣應該極高,又怎會沒有炁息?若他果真具有強大炁息,只不過有特殊的隱藏之法,這區區一片帶著妖炁的土石又怎能阻得住他?
壺谷族長剛剛情急生智,撒土成墻,本來只是為了破除虛影、看出真身,他卻沒想到,居然能逼退沈洛年,想起一開始逼退沈洛年,一樣靠的是沙土,壺谷族長雖然想不通,但沒找到其他辦法之前,只好猛掃土砂,一面思索著戰術。
眼看沈洛年詢問,壺谷族長惱羞成怒地說:「你這是什么幻術?為什么不接近動手?」
眾人自然不知,其實這不是幻術,那五個人影都是真身,只是快速移位造成的多重人影虛像,而沈洛年速度雖快,卻是個碰不得的薄瓷瓶,看到高速飛射的砂石只好退避,也是無可奈何。
在旁旁觀的焰裂,雖然對沈洛年的能力也驚疑不定,但能與對方對峙畢竟是好事。她目光一轉說:「既然兩邊都奈何不了對方,就算打平如何?」
打平?壺谷族長聞言大怒,剛若不是抱著放人逃走的心態,出手時放慢了些,怎會突然遇到險境?不過壺谷族長卻也暗暗慶幸,若剛派的是其他人,恐怕一個照面就死在這人手中…
他畢竟是一族之長,這么稍微停頓,已經有了應付之道,壺谷族長目光一冷,妖炁大量泛出,體表周圍,彌漫著大片的濃重妖炁,他這才沉聲說:「小子,再來。」
沈洛年剛剛卻也對那大片土石感到困擾,為了要造成分身的效果,一開始固然可以隔得老遠,但如果要攻擊,各分身的位置自然會逐漸接近,否則若只有一、兩個身影接近,亦無法惑敵,只是距離一近,面對對方這大范圍攻擊的法門,他避無可避,只好閃開。
不過對方似乎不打算再用這招?沈洛年嘗試著再度接近,又是五道人影對著壺谷族長撲去。
果然壺谷族長沒再激起土壤,沈洛年不敢冒進,正迫出道息,想透入對方妖炁中出手,這一瞬間,對方妖炁卻毫無征兆地大片炸開,往外急涌。
雖然聲勢很大,但既然是純粹妖炁,該沒什么好怕…沈洛年正準備閃動,心中某處突然微微一痛,身形陡然慢了下來,他還沒搞清楚狀況,對方已快速撲近。
沈洛年一愣,這一瞬間突然發現,那龐大妖炁爆炸的剎那,自己固然無懼,腳下的凱布利卻因此炸散,也不知道活著還是死了。眼見壺谷族長已經接近,沈洛年此時腳未著地,無所借力,進退不得,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