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雅難得地張大嘴合不起來,一面飄近一面問:「你…你做了什么?」
沈洛年還沒回答,瑪蓮、吳配睿已經跟著大嚷大叫地沖來,瑪蓮一面喊:「靠!這是什么魔術?為什么大肥豬突然倒了?」
前腳后腳奔來的侯添良身上背著張志文,張志文正有點衰弱地說:「洛年你太狠了,怎么等我倒了才肯開外掛?」
「這…」沈洛年抓抓頭說:「我也不知道會有這種效果。」
眾人正議論紛紛,不遠處的黑影中,突然傳來一聲咳嗽,一個陌生的男子嗓音說:「很抱歉,打擾了。」
這附近怎么還有人?眾人一驚同時轉頭,卻見一個長相英挺、濃眉大眼、方正臉型的青年,正從西方暗影中緩緩踏出。
這青年生著東方臉孔,看來大約三十歲左右,身上穿著件仿佛由青色鱗甲串成的古式戰袍,身后背著一柄造型古樸的寬劍,正對著眾人微笑,一面昂首闊步地走來。
這人除了裝束頗為詭異之外,倒也算是相貌堂堂,一臉正氣…能一個人在此獨行,若非變體者,想必也有什么特殊的能耐,不可能是普通人,但兩方距離已如此接近,葉瑋珊等人卻依然感覺不到此人的炁息。
莫非這人也是強大的妖怪?眾人對望了幾眼,都提高了警覺。
「諸位都是修仙者?」青年上下望望眾人說:「看來都十分年輕。」
葉瑋珊正想上前應答,抱著那大飛梭的沈洛年卻先一步開口說:「你是哪一族的?怎么稱呼?」
那青年似乎有點意外,仔細看了看沈洛年,又望著他手中的飛梭片刻,這才緩緩說:「虬龍皇族,道號敖旅。」
媽的!最強的妖族出現了?有道號當然不意外,而且這人身上有盔甲、手中又有武器,那股妖炁更是強大難測…沈洛年不禁有點頭皮發麻,這家伙恐怕連奶奶級的山蔭都打不過。
敖旅望向眾人,見無人應答,又開口說:「敖某南行訪友,途經此地,恰好看到這場爭斗,一時心血來潮,貿然出面,請勿見怪。」
葉瑋珊等人和沈洛年不同,聽到虬龍族這名詞,并不怎么熟悉,但總之聽來不像是人,剛見識過仙狐阿白的眾人,倒也不是很難接受這種事。葉瑋珊想了想,開口說:「我是道武門、白宗宗長葉瑋珊,請問敖先生有何指教?」
「想為這梭狪請命。」敖旅一指趴在地上喘氣的梭狪說:「梭狪一族凝炁于飛梭中,已難化散為己用,不再具有狪珠的優點…不知諸位為何一定要致其死命?此獸世上所存不多,可否請葉宗長留她一命,賜還飛梭?」
葉瑋珊雖然聽不懂前半截,卻聽得懂后半段,忙說:「敖先生誤會了,近日地層變動,我族兩萬余人需往南遷,此獸橫阻于此、無法溝通,我等方盡力與之周旋,并非貪圖什么寶物。」
「原來如此,北方確實有人類聚落。」敖旅醒悟說:「諸位果真不是來獵狪珠的?」一面又看了沈洛年一眼。
就是自己懷中這大東西嗎?沈洛年往前走說:「還她是可以,但怎么趕她走呢?」
「由我負責如何?」敖旅微微一笑說。
反正這家伙要是翻臉,也只能投降,沈洛年大方地遞出飛梭說:「那就交給你。」
敖旅微笑接過,走近梭狪,拍拍她那張巨大的豬鼻,把飛梭塞到梭狪的巨口中。這一下,梭狪那微弱的呼吸聲馬上粗壯了不少,耳朵也跟著動了動,似乎將要清醒。
眾人可有點害怕,忍不住退了半步,敖旅回頭一看,搖手笑說:「她妖炁幾已散盡,沒這么快恢復的,對了…這位不知如何稱呼?」最后這句話,是看著沈洛年問的。
「我姓沈。」沈洛年可不想交朋友,皺眉簡短地說。
「沈小兄。」敖旅望著沈洛年說:「你竟敢飛身撲向這飛梭,莫非早知梭狪妖炁將散?」
這可有點難回答,說不知道,剛剛那動作仿佛自殺,說知道又該怎么解釋?既然如此,當然是挑比較簡短的一種,沈洛年當即說:「不知道,打不過亂試的。」
敖旅似乎有點意外,但畢竟過去從沒有人承受過鳳凰換靈,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妖炁散去的可能性,更不相信一個看似不具炁息的普通人類可以辦到…他望著沈洛年片刻后說:「你身上似乎有種奇怪的味道。」
那時焰丹也這么說…莫非自己道息收得不夠內斂,沈洛年一面運轉著道息往內收,一面裝傻說:「什么味道?」
敖旅似乎難以作答,他搖搖頭,望著梭狪眼睛說:「至于這扭轉戰況的影妖…又是哪位飼育的?」
差點忘了!沈洛年忙說:「我的。」他心念一動,凱布利化為一只小甲蟲黑影,鉆入草堆中,無聲無息從沈洛年褲管鉆回肩膀,那梭狪眼前突現光明,眼皮也勉強動了兩下。
敖旅回頭望著沈洛年,似乎仍然有不少疑惑,但想了想之后,還是沒張口詢問,只淡淡地說:「你不怕影妖碎散消失嗎?」
沈洛年吃了一驚說:「會嗎?」
敖旅微微一笑說:「影妖雖是無形之物,妖炁亦然,若以大量妖炁爆透,影妖極易受損化散,就算幸存,重新凝聚亦頗費工夫…梭狪慣于以飛梭攻擊,未試此法,算諸位運氣不錯。」
原來如此!沈洛年不禁冒了一身冷汗,自己雖然拿東西戳過影妖,倒還沒讓它被大量妖炁炸過…今天打贏可真有點好運,以后可不能再干這種事。
不只沈洛年,每個人都想到一樣的事情,若那大梭狪把凱布利震碎,亮著眼睛和眾人戰斗,今天可真得全軍覆沒了。
敖旅見眾人都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樣,倒露出了微笑,他不再理會沈洛年,回頭望著似是眾人之首的葉瑋珊說:「如今人類,還記得當初的虬龍一族嗎?」
葉瑋珊愣了愣才說:「神話傳說中…有提到一些諸位的事跡,但并不很清楚。」
「原來如此,反正還早,以后再說吧…啊!差點忘了這些。」敖旅手一招,一股炁息卷動之間,那些散落在周圍的幾十枚飛梭,也一個個滾了過來,依次擠入梭狪的嘴中。
梭狪眼睛還睜不開,卻迷迷糊糊地吞咽著,似乎把這些都吞下肚中,精神才會更好,敖旅一面說:「除最主要的狪珠外,梭狪本有百多枚飛梭,這只卻剩不到一半,想必經歷過不少戰斗。」
那只死掉的小梭狪,似乎就有百多枚的飛梭?眾人對望了一眼,不過誰也沒說話,這時候說出小梭狪的事,說不定會節外生枝,還是不提為妙。
「我去找個無人深山放了她。」塞完了飛梭,敖旅伸手提了提那遠比他身體巨大的梭狪,皺眉說:「似乎有點礙手礙腳…好吧。」說完,他把背上的長劍解下,拿在左手,突然鼓起大片妖炁,扯著梭狪縱身而起。
眾人跟著抬頭,卻見敖旅在空中一扭身,一股強大的妖炁突然泛出,激起一片強風往外狂卷,大伙兒眼前一花,卻見一條六、七公尺長的青色四爪異獸,正在空中飛騰,那鷹爪鱷吻、鹿角蜥腿、布滿鱗片宛如巨蛇般的身軀…豈不正是東方傳說中的神龍模樣?
那青龍的龐大身軀,正抓繞著那只大梭狪,其中空著的一爪還抓著那把寬劍,除此之外,空中并沒有飄下什么衣物,看來那身鱗甲般的戰袍,恐怕也是軀體所化…沈洛年不禁暗暗佩服,這族變身的技巧,似乎比仙狐、窮奇她們還先進一些,不用擔心裸體。
而敖旅這一扭身變化為巨龍,除沈洛年以外,其他人幾乎都沒有心理準備。他們本就沒親眼見識過妖仙化形,甚至還有好幾個人把「虬龍」聽成「囚籠」,根本不知道敖族和傳說中的龍有關…看到眼前突然出現一條活生生的巨龍,每個人都傻了眼,退了好幾步,吳配睿更是腿一軟,跌坐在地上發愣。
青龍看著眾人的神色,似乎頗感滿意,他口中吐著云氣,兩顆圓鼓鼓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地望著眾人,一股威嚴沉凝的聲音緩緩傳出:「諸位就此別過。」
葉瑋珊呆了呆,躬身行禮說:「敖旅先生再會,祝一路順風。」
敖旅對眾人微微點了點頭,一轉身,就這么卷著那大梭狪,快速地往南方飛掠,只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那條青龍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方幽暗的夜色中。
眾人呆了好片刻,賴一心才喘一口氣說:「真有龍耶…比我想象中小了些。」
「還年輕吧。」沈洛年說:「老龍應該還沒能來。」
「哇靠!」瑪蓮叫了一聲,望著奇雅,對空用力張開雙臂說:「奇雅!以后可能會出現這么大、這么大的龍耶!」
「也許吧。」奇雅微微一笑說。
「他似乎有很多問題想問洛年。」葉瑋珊看了沈洛年一眼,抿嘴笑說:「不知為什么問不出口。」
「啊!」還坐在地上的吳配睿笑說:「他一定知道洛年會回他關你屁事,所以不問了。」
沈洛年一聽倒笑了出來,搖頭說:「那家伙是龍耶,我可沒這么有種。」
「原來你只是欺負我!」吳配睿跳起來抗議。
「若只是我倒霉,那倒沒什么好擔心的…」沈洛年一轉話題說:「這姓敖的家伙,只是打從心底看不起人類,所以不大愿意問我事情。」
「是嗎?看不出來呢。」眾人有點意外。
「他有沒有看不起我們我不知道,但確實沒想幫我們。」黃宗儒說:「他早就來了,卻一直沒出面,我們之前差點滅團呢,他卻直到梭狪倒了才出來說話。」
「他早就來了嗎?你怎知道?」吳配睿訝異地問。
「他不是說了嗎?有看到凱布利扭轉戰局。」黃宗儒說。
「對喔!」瑪蓮一捶手掌說:「這家伙不安好心,難怪洛年說他看不起人類。」
照上次輕疾的說法,人類帝王似乎把虬龍族尊奉為神,人家看不起人類也沒什么稀奇,沈洛年也不想多解釋,開口說:「回去吧,一心的傷口得快點縫合,剛剛那只是暫時止血,慢慢又會滲出來。」
「對了。」葉瑋珊吃驚地說:「你真當過醫生啊?剛剛好像變魔術,還有志文的傷,你也一看就知道了。」
「呃。」沈洛年轉頭叫出凱布利說:「我送大家回去吧?」
「洛年!你居然不理我!」葉瑋珊好氣又好笑地頓足嚷。
媽的,混不過去…沈洛年抓頭說:「好啦,吵死了!晚點再說。」
「等等!」趴在侯添良背上的張志文突然叫:「我的寶貝大顆夜明珠呢?扔哪去了?阿猴帶我去找找。」
「啊,順便把那頭小豬帶回去當宵夜。」瑪蓮跟著叫。
葉瑋珊見三人往南奔,想想也說:「把小飛梭都帶走吧,看看有沒有什么用。」
侯添良背著張志文奔去那小梭狪倒地的地方,也就是剛開始和大梭狪發生戰斗的地點,很快就找到了那個還在發光的拳頭大飛梭,張志文抱著那飛梭嚷:「還好沒丟掉,這可是我要送阿姊的定情禮物呢。」
「什…」正拖著梭狪尸體的瑪蓮,瞪著張志文說:「要不是看你受傷,阿姊就砍你。」
張志文嘻嘻笑了笑,想想又說:「對了,剛剛我昏倒醒來,阿姊干嘛給我一巴掌啊?」
不提瑪蓮還忘了呢,當下扔下小梭狪,捏著拳頭走近:「你這臭蚊子那時在作什么夢?」
「呃?」張志文眼睛轉了轉,干笑說:「有嗎?沒有吧。」
「哼!大騙子!」瑪蓮忍笑咬唇瞪著張志文半天,最后還是看他身上有傷,放他一馬。
不久后,葉瑋珊等人也帶著散在百公尺外的近百顆小飛梭奔回,不過這時飛梭已只剩下一點微光,眼看撐不了多久就會變成沒什么特殊之處的半透明梭狀結晶。
眾人跳上凱布利,連那頭兩公尺長的梭狪也搬了上去,一面飛,躺在凱布利上動彈不得的張志文,看著懷中那拳頭大飛梭的光越來越暗,不禁有點失望地說:「好像真的沒用了,剛那條青龍說什么不再具有狪珠優點,誰知道什么意思啊?宗長妳聽得懂嗎?」
「聽不懂。」葉瑋珊苦笑搖頭。
「問洛年。」吳配睿說:「他會知道。」
沈洛年雖然當真知道,卻忍不住瞪眼說:「為什么我知道?」
「你會算命啊。」吳配睿笑說:「還是你之前都騙人?」
「呃…」沈洛年瞪了吳配睿一眼說:「我就去算給妳看。」跟著他一個人走到前方自言自語,不知在念什么。
吳配睿本來只是開玩笑,倒沒想到沈洛年當真去算了,眾人也都很意外,望著沈洛年,不知道他會算出什么東西來。
過了好片刻,沈洛年轉回頭,卻見每個人都看著自己,不禁大皺眉頭說:「干嘛?」
「你當真算出來了嗎?」葉瑋珊忍不住說。
若是瑪蓮或吳配睿問也就罷了,怎會是葉瑋珊第一個開口?沈洛年白了葉瑋珊一眼,這才說:「就是說,狪珠本是一種精體,得手后,可以透入炁息培育,像狪狪一樣運用…但梭狪后來把這些飛梭蠱化…嗯,這你們聽不懂,總之就是讓飛梭認主,還凝入一股化散不去的妖炁,所以別人拿到也不能用。」
「洛年!」張志文訝異地說:「你意思是…本來可以讓這東西飛來飛去,還有發光,可是現在不行了?」
「嗯。」沈洛年點頭。
「太可惜了!」張志文叫說。
「若是還可以,就會很多人繼續獵捕這種妖獸,所以他們才會瀕臨絕種。」沈洛年遲疑了一下又說:「飛來飛去是辦不到,發光倒還可以。」
「怎么說?」張志文問。
「因為灌入炁息會發光,是這精體本身的特性。」沈洛年說:「就算不能控制,還是可以拿來當燈用…不過會耗炁息喔。」
張志文低頭研究了幾秒,才苦著臉說:「我灌了不會亮啊。」
「要我先處理過,把原有的凝結妖炁除掉。」沈洛年說:「要嗎?」
「好啊、好啊,拜托了。」張志文連忙點頭說。
沈洛年走近,伸手取過那拳頭大小的飛梭,以道息撫摸幾秒后,那飛梭中原本的光芒完全消失,變成一塊灰白色、半透明的橄欖形結晶,這才交給張志文說:「可以了。」
「變得有點丑耶。」張志文半信半疑地灌入自己的炁息,只見飛梭果真逐漸發光,幾秒之后,凱布利腹上這片平臺,被一片柔和的白芒照耀著,仿佛點著盞夜燈。
眾人都好奇地圍了過去,張志文正得意地說:「真的挺耗炁息,但很亮吧?」
「小的呢,洛年?」葉瑋珊提著裝滿著小飛梭的布袋問:「若這種也可以,下次進山洞,就不用背一堆樹枝進去。」
「也好…那一人做一個好了?」沈洛年問。
「別小氣啦。」瑪蓮叫:「通通都做起來,以后可以賣錢!」
「隨便。」沈洛年搖搖頭,從葉瑋珊手中接過那個大布袋,一樣撫摸片刻,之后他隨手取出一顆手指大小的小飛梭說:「挺輕的,那我也拿一顆。」一面把布袋還給葉瑋珊。
這下眾人都擠了過來在袋子里挑選。很快地,整個凱布利上面都是點點亮光,而小顆的雖然沒法像張志文那顆這么亮,但似乎「功率」比較好,不需要很多炁息就可以達到一定的光度,每個人都拿著一、兩個在玩。
躺著養傷的賴一心,這時也正和葉瑋珊拿著幾顆把玩著,他看著手中仿佛燈泡一樣的飛梭,突然說:「洛年。」
「嗯?」沈洛年轉頭。
「所以那大飛梭的妖炁,真是你消去的?」賴一心說:「就像這些飛梭一樣。」
怎么這種事腦袋就動特別快?沈洛年對賴一心苦笑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回頭望著已經隱隱出現在北方的庫克鎮難民營。
眾人其實心里有數,沈洛年有很多事情瞞著大家沒說,賴一心和葉瑋珊對視一眼,也不便再開口追問。
「咦…那是誰?」沈洛年看著北方,板起臉說:「不會是那丫頭吧…?」
眾人一怔,紛紛轉頭,卻見庫克鎮鎮民的帳篷暫居處最南端,堆起了一堆小營火,營火旁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兒,不斷往南方望。
隨著凱布利越飛越近,沈洛年終于看清那人,忍不住罵:「果然是那個傻丫頭!居然不去睡覺。」
眾人也都看清了那人的身形,正是被沈洛年留下的狄純,她這時也看見了這大團黑影,狄純嬌小清麗的臉孔上,馬上綻放出高興的笑容,歡天喜地地對著眾人直揮手,一面往這兒奔。
葉瑋珊露出笑容說:「你等等可別又罵小純了,她等到現在,好辛苦呢。」
「對啊,洛年別兇小純啦,她好可憐!」吳配睿也喊。
「小純幫我準備營火了!可以烤肉!」瑪蓮拍手說:「真是乖孩子,不準罵她!」
沈洛年翻了翻白眼,降低了凱布利的速度,逐漸下落,望著狄純小臉上綻放出的喜悅,他忍不住苦笑搖了搖頭,果然和賴一心頗像…就是講不聽,真拿這丫頭沒辦法。